章節字數:2796 更新時間:09-12-10 09:15
“啊!”令狐忍不住發出低呼,第一個反應就是攔腰抱起她,劈頭問楊亮:“哪兒有醫帳?”這兒經常有人受傷,必然有療傷的地方,被生鏽的鐵器刺傷,據說不及時護理傷口,會致命的!
七郎不等楊亮回答,早就一把拉著令狐的衣袖:“來,我帶你去!”兩人一溜煙直奔而去,根本沒把疊羅施王子和康乃密放在眼裏。
這幾個人的騷動引起了王子注意,他低聲問楊政道:“什麼人?”
楊政道其實不大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他看了看令狐和七郎,遲疑著說:“回王子,他們是政道的親戚……”
康乃密陰沉沉的目光死死盯著他們的背影,冷冷“哼”了一聲,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既然是隋王的親人,因何看到王子便跑?王爺,請他們回來!”
楊政道不得不把目光投向楊亮,提高聲音用漢語問:“思昊,發生何事?”
他們幾個用突厥語交談,楊亮盡管聽不懂,但也猜了個大概,聽到楊政道發問,便上前拱拱手,指了指地上的血跡,鄭重道:“王爺,諸位大人,有人被箭鏃所傷,鮮血淋漓,恐駕前失儀,因此退避療傷,謹請諸君莫怪。”
疊羅施王子看了看血跡,開口用不大純正的漢語說:“由他們去吧。”
康乃密一臉陰翳,沒有作聲,他認得那受傷之人,就是那夜和蕭楚合奏的小家奴,一個小家奴受傷,竟然讓兩個主子亂了方寸?其中必有詐!
疊羅施王子明顯對此事不在意,他用下巴點了點楊亮:“你,就是那個,會造兵器的?”
楊亮微笑道:“王子見笑!我等不過是把兵器稍作改良。”
康乃密大聲說:“王爺!可汗午後將親臨,族中諸位元老也會同行,讓你們盡快準備準備,來個新兵器的演示!”
楊政道看到疊羅施王子滿臉的期待,便點頭應允,馬上調派人手去整理西邊的空地,隨時恭迎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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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郎帶著令狐匆匆衝進醫帳,一疊聲叫人,驚醒了裏麵在打瞌睡的老漢人,老漢人過來看了看,就指指那邊的木板床:“先把人擱那去,老漢去弄點鹽水來。”
令狐看不得他慢吞吞的樣子,急起來:“還不快去?多叫幾個人來幫忙!鹽水要燒開,還有,烈酒,烈酒!”
老漢人奇怪地眯著眼看看他們,心想,有錢人家的仆人,也比窮人家的孩子有福氣……他點點頭:“別急,老漢找人來。”
隨風痛得一額冷汗,死死扼住手腕,手掌漲成黑紫色,鮮血還是洶湧而出。她盯著那鐵箭鏃的斑斑鏽跡,恨不得盡快把這該死的玩藝拔出去!
令狐抱著她走近木床,看到這張黃灰色的床單,臉色一沉,幹脆用腳撩過張凳子,自己坐上去,一把將隨風抱坐在自己身上,沉聲道:“別動。”
隨風鼻子發酸,忍住要滴下的淚水,“嗯”了一聲。
七郎忙忙去翻箱倒櫃,把想得到要用的東西都找了出來,可就是幹淨的棉花布條總也找不到,翻出來的全部發黃變灰,他火都上來了,跺著腳怒道:“簡直太混帳了!這是人用的麼!”
令狐捧住她滴血的手,意識到焦急無濟於事,深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必須在有限的條件裏做到最好!
他果斷地叫起來:“七郎,去洗幹淨手,我們的衣裳不是新做的?把裏麵最幹淨的剪下來,放火盆上烤烤,快,快!”
隨風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顫聲說:“麻煩你們了……”
七郎忙來忙去準備,還忙著安慰她:“沒事,沒事,包在我們身上。”
此時,老漢人帶著個瘦小的男人慢騰騰走進來,帶著壺水和一個小皮囊,衝著七郎躬身道:“少爺……”
七郎不等他說完,忙發號施令:“快,濃濃的鹽水,給我衝一大碗!烈酒呢?”
那瘦小漢子忙把皮囊遞給七郎,七郎望向令狐和隨風,問:“都齊了?”
汩汩而出的鮮血足以讓人心慌虛脫,隨風覺得自己越來越輕飄飄,鈍鈍地看著七郎,良久沒反應。令狐心痛極了,一手摟緊她,點點頭:“七郎,還是你來!”
七郎用力點頭,便用布纏住右手,小心捏緊箭鏃外端,低喝:“來了!”
“當心倒鉤!”令狐忙提醒他。
老漢人在旁邊說:“先兩邊搖搖,就知道有沒有了。”
七郎依言捏住箭鏃輕輕嚐試,還好,覺得沒有阻礙,可這一搖,隨風痛得麵色慘白,咬著唇淚水直流。
令狐環抱著她,穩穩托住她發抖的雙手,不顧粘稠的血液順著手臂一直往下淌,急促低呼:“拔吧!快,清洗傷口!止血!”說完,忽然語調變得出奇溫柔,在隨風耳邊說:“別怕,表哥是療傷聖手,很快就過去了,很快……”
她淚眼朦朧,抽動嘴角:“行!沒倒鉤,不算倒黴!”
七郎其實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但他不得不打起精神,裝得很在行的樣子,狠狠心,把箭鏃往外一拔——
鮮血霎那間如缺堤的洪水急湧而出!
在老漢人的協助下,七郎忙拿起濃鹽水潑在創口上,一遍一遍清洗傷口,唯恐有殘餘的髒物留在裏麵。
劇痛如滔天巨浪,迅速把隨風吞噬,她倒抽著冷氣,堅忍的低吟不受控製滑出喉嚨底,令狐覺得眼睛鼻子在漲痛,用力摟緊懷裏簌簌發抖的人,仿佛這樣可以分走她的痛楚,連聲催促:“動作快點!快!別留下鐵鏽!”
七郎背上冷汗熱汗狂流,喃喃道:“別催,別催,鎮定,鎮定!”
緊接著,七郎亂中有序地繼續用白酒衝洗,然後敷上金創藥,再堵上棉布,把剛才從自己和令狐身上剪下來的白布,層層包裹……
總算包紮好了,幾個人都鬆了口氣。
終於熬過了苦難的隨風為著更好止血,很自覺地舉高右手,勉強笑著,嗓音顫抖:“沒事了,給你們,添麻煩了!”
七郎白她一眼:“你說什麼呢?這麼見外!”然後掉頭去讓人多打幾盆水來,給他們幾個洗手。
此刻,令狐手上身上都是血跡,她的血仿佛透過皮膚滲進自己的血肉裏,一種很微妙的感覺油然而生,似乎能在嘈雜中聽到她的心跳聲,漸漸地,自己的心跳被她牽引著,一下一下,在追隨、在和應、在共鳴……
隨風軟軟地靠在他身上,臉上淚痕未幹,右手象被烈火灼過般抽著痛,痛覺逐漸向上蔓延,慢慢地整條手臂都在痛,仿佛要躲避痛楚,她不由自主往令狐懷裏縮了縮,馬上感覺到他的雙臂緊了緊,她頓時恍惚墮入溫柔守護的暖雲裏,緩緩抬起眼,遲疑著去看這個從來沒有如此沉默的人——
令狐微微低下頭,默默看著隨風,那雙總是帶笑含情的桃花眼不知何時變得肅然深邃,無聲在傾訴一種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情愫……
象流浪在淒清夜風中的孩子回到親人懷抱,說不出的委屈、道不盡的感動遽然襲來,她的視線再次被淚水遮蔽,很想說句什麼,卻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令狐的心被她的淚水浸泡得又酸又痛,茫茫然伸手去擦拭,觸手冰涼絲滑,指尖的血被淚水稀釋,順著手腕蜿蜒而下……
簡陋的帳篷裏,陽光劃破初冬的寒冷空氣,融融灑下一地金黃,因背著光,令狐的發絲鬢梢都給描上一圈金邊,俊美的眉目越發顯得深情動人。
從前共同經曆的點點滴滴都在心頭,這一刻,她覺得從前的猜疑全是多餘,隻要從今往後,能有他這般相隨,還有什麼值得擔心的呢?
她那原本蒼白的臉,早給令狐無意中塗成了大花臉,一道道血痕淚跡縱橫,青白的唇卻可愛地向上翹起,笑得釋懷溫馨,大眼睛裏盛滿了愛慕……令狐越看越移不開目光,一股熱力在體內流竄,從來沒有過的激情在胸口澎湃!
他不是未經人事的傻小子,風流才子在胭脂堆裏長大,什麼女人沒見過?
可是,沒有誰能象她一樣,可以同甘共苦,可以結伴在沙礫泥濘中打滾,一起浴血奮戰,並肩麵對死亡的威脅和恐懼!
他真心願意從此去守護著她,和她分享今生的喜悅和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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