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74 更新時間：10-06-19 17:44
不知被挾著跑了多久，直到耳邊風聲停止，青鸞才驚異地發現自己被帶到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地方。
那孤獨的竹屋，寂寞的墳塋。
蒙麵人摘下麵巾，竟是南宮采嵐。
青鸞目瞪口呆：“師傅！怎麼是你？”一眼瞥見他衣角上少了一塊，才想到師傅可能是來思齊堂探望她，卻乍逢此變，才有如此應急之舉。可他為什麼要蒙麵呢？
青鸞無力地耷拉下腦袋，盯著鞋尖道：“學生知錯了……”聲音有如蚊蚋。
南宮采嵐卻意外地沒有責備她。“身上的傷要不要緊？”
青鸞搖搖頭，小聲道：“不礙事的。”
南宮采嵐點頭：“那就好。”他指著麵前的墳塋，問了一句：“你可知道種在這墳頭上的花草為什麼都活不了？”
青鸞抬眼，卻見南宮采嵐的眼中凝起一股可怕的濃黑。她疑惑地搖頭。
“因為屍毒。”
“屍毒？”青鸞瞪大眼睛。
“埋在這土下的屍體有劇毒，時間一久，毒素滲入泥土，致使種在此處的花草都無法成活。”
青鸞大驚，難以置信：“您的意思是，師娘她……她……”
南宮采嵐沉重地點頭：“她是被人毒死的。”
青鸞當場震愕住，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師娘她不是病故的麼？怎麼……”她一時間難以接受，原來這儒門之中早有比她想象中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但這話出自南宮采嵐之口，她又不得不相信。她一把扯住南宮采嵐的袖子，激憤難已：“是誰！是誰毒死了師娘？”驀地，她又恍然大悟，直直地盯著南宮采嵐，“師傅，其實你早就知道儒門之內藏有不尋常的秘密，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南宮采嵐痛苦地閉上眼，那是他好不容易才深埋的傷痛，如果可以，他寧願一輩子也不要再提起。
“慧兒得病的時候，我竟沒有發覺異常，眼睜睜看著她的病情一點點加重，藥石罔效，直到最後痛苦地離去。因為慧兒生前愛花，她身故後我便在她墳頭上種上了一些花草，希冀著這些花若能開得熱鬧些，或許她在地下就不會那麼寂寞。但我卻發現無論何種花草栽種到這上麵，不出數日都會枯萎死亡，我這才意識到內中的異常。”
青鸞聽得幾乎屏住呼吸。
南宮采嵐深吸一口氣，才接著道：“於是我重新開館驗屍，才發現慧兒竟是身中一種慢性之毒而死。此毒毒性微弱不易覺察，但卻會積澱在人體內長久難以排出。時日一長，毒性深種之後，就會要了人的性命，並且可以完全不著痕跡。可見下毒之人非但手段陰毒，而且心機深沉。”說到此處，南宮采嵐已握緊雙拳。
初聞真相，青鸞隻覺渾身上下被冰冷的寒氣一點點侵蝕，從頭涼至腳底。她從未曾想過，在這一向以仁義為本的儒門之中，竟潛藏著如此陰險狠毒之人！
“可是凶手為什麼要對師娘下毒手？”她不解。
“這也是我多年來一直苦思未解的事，直到今夜，我才終於知道了這其中的原因。”南宮采嵐眼中放出一種奇異的光芒來。
“今晚？”青鸞詫異。
“對，就是今夜，今晚你們所遭遇的事情令我猛然憶起當年慧兒曾告訴過我的一件事。當年某夜她也曾在舞雩台附近見到過兩個行蹤詭秘、打扮奇特的怪人，看形貌竟似地獄的無常厲鬼。”
青鸞又吃了一驚，那兩個黑白無常居然七年前就在儒門內出現過！
“當她告訴我此事時我並未在意，還嘲笑她的故事編的不夠高明。”南宮采嵐苦澀一笑，“誰知慧兒好強，非要找出證據來證明她並非胡謅。”
“那後來呢？可有找到什麼？”青鸞急問。
南宮采嵐搖頭：“我隻知她曾偷偷去過幾趟舞雩台，但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之後不久，她就病了……”
青鸞終於恍然大悟：“看來舞雩台之下真的暗藏秘密。一定有人怕師娘尋根究底發現什麼，才暗中對她下了毒手。師傅，連你也查不出凶手是誰嗎？”
“毒可以下在食物、茶水、器皿，甚至胭脂水粉中，因此很難追查下毒之人。而且就在慧兒過世不久，連我的身體也有了異樣。”
青鸞大驚：“莫非凶手也給您下了毒？”
南宮采嵐冷笑：“當我知道慧兒是因中毒而亡時，我就知道那背後的黑手也不會放過我。因為我是同慧兒最親近的人，她若有什麼發現必定第一個告訴我，所以那凶手必然要連我也一起除掉。所幸以我的修為，體內積累的那點毒暫時要不了我的命，我以內力慢慢將其逼出，之後便借故離開六藝館，遷居至此……”
南宮采嵐將話止在此處，他不能告訴青鸞在那之後他暗中所查到的一切——舞雩台內的確藏有天大的秘密，但他卻一句也不能說。
真相太可怕！當年的神羿館館主皇甫嘯嶽恐怕也正是因為在無意間窺得了此間秘密，才招致殺身之禍。但這個秘密關係著儒門的百年盛譽，因此他寧願身死也不願吐露半句。
南宮采嵐跪在墳前，輕撫著冰冷的墓碑，忽然他五指緊緊抓住石碑，眼中一片如墨的黑。那黑暗中埋藏著的是最深沉和哀慟與最刻骨的悔恨。
慧兒，為什麼當時我不信你的話，為什麼我沒能早點發覺這殘毒的手段！枉我一生修文習武，最終卻連自己最重要的人也無法守護，竟眼睜睜地看著你被人毒害而無知無覺。時至今日，甚至連報仇也不能。南宮采嵐啊南宮采嵐，你實在太無能，太可悲了，你簡直就是廢人一個！
南宮采嵐忽然仰首大笑，笑聲淒愴而狂亂。他攥緊拳頭，指甲狠狠嵌入掌心，鮮血自指縫間滲出，一滴一滴地滴入墳塚。
青鸞從未見過這樣的南宮師傅，多年來的哀慟悲憤在瞬間爆發，那神情竟宛如神魔。青鸞嚇得又慌又亂又心痛，卻偏偏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止不住地落下淚來，將南宮采嵐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用一雙小手緊緊握住，哭著哀求：“南宮師傅，您不要這樣傷心了好不好？青兒求您了，您這樣青兒會心疼，真的很心疼……青兒保證，以後都聽師傅的話，不亂跑也不亂說話，再也不給您惹禍了。”
青鸞的哀哭將南宮采嵐從悲憤中喚醒，他緩緩轉頭，凝神看定她，良久，才終於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腦袋。
“傻丫頭……”
揉著她柔軟的頭發，南宮采嵐眼中的恨意慢慢、慢慢地被愛憐所替代。
丫頭啊，知道麼，正是因為有你的到來，才讓我絕望的世界有了活色。你的快樂，你的活潑，你的貼心，你的關懷，你的聰明伶俐，甚至你的調皮搗蛋，都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慰藉。
我南宮采嵐在此向天立誓，決不會讓任何人再動你分毫，縱使為此要與全儒門為敵，我也在所不惜！
他拉著青鸞長身而起。
“青鸞，從今夜起，我要你開始習練武功。”
“武功？”青鸞不解，“青兒天天都在練，一日也不曾偷懶。”
“非也。從此刻開始，我要教你儒門最上乘的內功心法。”南宮采嵐從懷中取出一本書，竟是——《樂武心經》。
六藝館每一館都有一部鎮館絕學，曆來隻授予館主繼任者，而這部《樂武心經》正是五音館的絕學。
南宮采嵐平素極少與人動武，若非今日見到他出手，青鸞從不知他的武功竟然那麼高。而她更想不到，師傅竟要將《樂武心經》傳授給她。
“這本《樂武心經》記載著一種很不尋常的內功修煉法門，而它同時又是一本特殊的樂譜，因此修煉者必須精通音律，才可在練習器樂的同時，以其中暗蘊的獨門調息之法，配合音律，修習內功。全經分為‘琴’、‘簫’、‘鼓’、‘胡’四篇，你想學簫，便可從‘簫’篇開始。”
南宮采嵐肅色道：“為師不能時刻護著你，你隻有練好武功，才能保護好自己。這本《樂武心經》你本無資格修煉，但時值多事之秋，我也顧不得那許多了。我將修煉內功心法的要訣傳你，這段日子你必須勤加練習，一日也不可懈怠，能練得多少算多少，知道麼！”他沉下聲，“時間已經不多了，我預料近期之內，儒門恐怕將有一場大變……”
青鸞誠惶誠恐地接過《樂武心經》：“儒門有變？師傅你是要我做什麼嗎？”
“不。我要你什麼也不做。”在蛇鼠之輩即將出洞之時，絕不能打草驚蛇。這也是他為何要蒙麵救人的原因，正是為了不在敵人麵前暴露自己的真正實力。望著青鸞不解的眼神，南宮采嵐微笑著按了按她的手背，隻道了四個字。
“靜觀眾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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