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56 更新時間：09-08-22 16:18
周漓江再次接到了那個人的電話。
聲音依舊是那麼的溫柔：“隋小姐，你好！請問你現在有時間麼？我想請你喝杯茶，行麼？”
周漓江此時有些羨慕那個叫“隋靜文”的女人，有這麼一個癡情的追隨者，是多麼的幸福啊！她這次沒有發脾氣，而是輕柔地說道：“不好意思，我說過了，我不是‘隋小姐’，你真的打錯了！”
“隋小姐，你就那麼狠心嗎？我知道你就是隋小姐，為什麼非要否認呢？算我求求你了，和我見一麵，好麼？”
周漓江很是無奈：“先生，我真的不是什麼‘隋小姐’，請你以後不要再打了，好麼？”
“我不信！你們聲音明明一摸一樣！”
周漓江歎了口氣，準備掛電話。
“不要，請不要掛電話！今天下午三點，‘銘杏’咖啡屋，不見不散！”
“可是……”
“不管你是不是隋小姐，我都拜托你來和我見一麵，好不好？”電話那端哀求道。
周漓江想了想，反正今天下午也沒有什麼事情，去看看好了。青天白日，眾目睽睽，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小心一點就是了，跟他通了那麼久的電話，還真好奇對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好吧！”
“太好了，謝謝！不見不散喔！”盡管看不見，從語氣上周漓江也可以想象出對方欣喜若狂的樣子。
放下電話，周漓江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手心居然滲出了薄薄的汗水，覺得臉頰也有些發燙，隨手從枕頭下摸出了一個鏡子，一眼掃上去，嗬！不得了了，竟然紅到了耳根！真是笑話，又不是去相親，緊張個什麼勁兒啊！
“一定是由於房間太悶的緣故，這鬼房子，到了夏天，熱得跟蒸籠似的！”周漓江皺起眉頭，把鏡子甩到床上，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窗前。
窗外是一棵大榕樹，枝繁葉茂，鬱鬱蔥蔥。樹底坐著三個人。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皺巴巴的臉皮跟她背後的榕樹皮一樣，溝溝壑壑，記載了自己已經逝去的年華。耷拉的眼皮半遮著她那渾濁的眼珠，上身是一件白色的棉織汗衫，無袖的，看起來應該有些年頭了，洗得都快透明了，領口的線都散開了，透過大開的袖口，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那鬆鬆垮垮的皮膚，和兩個布袋似的乳房。年齡大了，越來越不在乎別人的目光了，隻要自己舒服就好。現在，她正在慢悠悠地剝著一籃子的青豆，她剝豆子的動作很慢，可說話的速度不慢，雖然聽不見她說些什麼，但是從她不停地張合的口型看來，她似乎在說某個人的閑話——周漓江雖然不知道老太太的名字，但對她是十分的了解，她是整個電廠宿舍除了名的八卦王，整天東家長西家短的，什麼李家新買的熱水器不好用啊，劉家兒媳一個星期上一次美容院啊，雞毛蒜皮的，她都喜歡打聽並傳播。
周漓江私下給她取了個名字：狗崽隊隊長。
今天“狗崽隊隊長”不知道又在說誰家的“緋聞”，瞧她那高興勁兒，八成不是什麼好消息。
她的“傾聽者”是個20幾歲的女人，這個女人周漓江認識，潘蟬英。潘蟬英是個可憐的女人，李娟經常念叨著，說潘蟬英真是苦命，多好看的一個女人，竟然嫁給了一個傻子。
據說是這麼一回事兒：潘蟬英是汕頭一個農村裏出來的，家裏有8個兄弟姐妹，她是長女，家裏實在窮得厲害，前兩年經熟人說和，嫁到了這裏，老公是個“白癡”，一年四季瞪著無知的雙眼，在電廠宿舍的籃球場上唱歌，“悠悠嗬嗬”的，沒詞沒調，信口開河，誰也不知道他唱些什麼。他唱歌時還配著舞蹈動作，把兩隻手朝同一方向高高舉起，然後吼兩嗓子，再把雙手重重的放下來，就這麼一個動作，傻子能在操場上樂上一天。
傻子並不是生下來就是癡呆，他的母親告訴大家，之前這孩子非常聰明，長得也可愛，在他4歲的時候，生病了去醫院打針，那個不負責任醫生開錯了藥，把一個聰明伶俐的好孩子，硬是生生弄成了一個人見人厭的“白癡”。事情的究竟與否無人考究，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總之每次見到傻子在操場上自娛自樂，周漓江都有一種想上前給他兩巴掌的衝動。
“瞧瞧他那樣！兩個眼睛間距那麼寬，鼻子都皺上去了，嘴巴裏還時不時流些口水，真是惡心死了——他家裏人怎麼不把他關在家裏啊，放出來丟人現眼！”周漓江不止一次在楊夢麵前抱怨過。
楊夢學著《五月槐花香》裏麵張鐵林訓導苗圃時的表情，陰陽怪氣地說道：“傻？傻他怎麼了？傻他有錢啊！”
楊夢說得沒錯，傻子家裏是很殷實，姐姐姐夫是電廠裏麵一個領導，老爸老媽都是電廠離退休幹部，一個月光退休金就五六千。廠裏對傻子也很照顧，安排他去掃操場裏的落葉——操場裏連棵樹都沒有，哪裏有落葉掃啊？等於一個月白給800塊錢。潘蟬英嫁過來之後傻子的姐姐給她在電廠裏也找了個活幹，在食堂裏洗菜，又不是什麼重活，一個月1000塊的工資。
誰都知道，潘蟬英嫁給傻子是因為窮，盡管私底下大家會唧唧咕咕說些什麼，但當著潘蟬英的麵，大家都絕口不提傻子的事情。
潘蟬英嫁給傻子已經6年了。周漓江是在很難想象6年裏每天麵對這麼一個惡心吧唧的人是一種什麼感覺，也不知道潘蟬英是怎麼熬過來的。周漓江實在很佩服潘蟬英的勇氣，長期麵對這麼一個傻子已經是很不容易地事情了，更不容易的是，她居然還給傻子生了兩個孩子，一兒一女，現在兩個孩子都快上小學了。
“哎呀呀，我真服了潘蟬英了，她居然願意跟個傻子生孩子，那孩子不會不是傻子的吧？”周漓江曾經這麼說過，其實她也就是這麼隨口一說，因為看到傻子和傻子孩子的人都知道，那兩個家夥絕對是他的種，因為整張臉直接就是傻子的縮小版。不過值得慶幸地是，兩個孩子外貌長得雖然像傻子，但卻很聰明，要不潘蟬英就真的暗無天日了，兩個孩子是她下半生的重點和希望。作為母親，潘蟬英下半生可能還很有盼頭，但作為女人，潘蟬英的人生已經沒有幸福可言了。
周漓江時時在想，傻子的智商不是相當於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子嗎？那麼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子是怎麼懂得成年人的床笫之歡的呢？他怎麼會懂得男女之事的呢？周漓江百思不得其解，當然又不可能去問當事人，所以她推測到應該是潘蟬英主動的。“嘖嘖！真是厲害的女人！”
潘蟬英邊和狗崽隊隊長聊天，便用蒼蠅拍打蒼蠅，漫不經心地，也不知道她打了這麼老半天，有沒有打到一隻蒼蠅。
周漓江看著看著，心口突然間沉悶起來。她有些害怕，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實在太不精彩了，自己已經20好幾了，正值青春年華，可是卻什麼都沒有。為了支撐家庭，一個月就賺那麼點錢，得顧家，還得支付妹妹的學費，根本就不夠花，更別提什麼積蓄了。
難道自己要想窗外那兩個女人一樣，就這麼虛度一輩子？這實在是太可怕了！周漓江趕緊關上窗子，熱也好，悶也罷，眼不見為淨！
目光落到手機上。
周漓江心裏一動。
糟了！都忘了，等下還有個約會！雖然沒見過麵，但從談吐中周漓江感覺到對方應該是個不錯的男人。周漓江隱隱有那麼一絲悸動，她覺得自己和打錯電話的那個人之間會發生些什麼。既然要去見他，自己怎麼著也應該稍微收拾一下自己吧？看看現在自己這幅尊容，一臉的油光，邋遢的著裝，見了麵還不得嚇死人啊！抓起披散的頭發一嗅：蒼天啊，一股子油膩味兒，真是令人作嘔。趁時間還早，洗洗頭，洗洗臉，換身合適的衣服吧，千萬不要讓人看扁了！
緊鑼密鼓地行動起來。
洗完頭，用風扇吹得半幹，仔仔細細的梳好，每一根都服服帖帖的垂下來，臉用深層潔麵乳搓了又搓，差點沒把麵皮搓一層下來。擦幹後神清氣爽，潔麵乳是妮維雅的，150毫升要30幾塊錢，當時買的時候周漓江還猶豫了好久，她以前洗臉都不用潔麵乳，最多就是用用上海硫磺皂，其實硫磺皂挺好用的，殺菌還除痘，隻不過氣味兒差了點。妮維雅的潔麵乳則有一種淡淡的香氣，洗完臉後還涼悠悠的。平時周漓江是舍不得用的，都是用清水洗臉，隻有在要出門的時候，才會用一點點。而今天，周漓江則是擠了好大一陀的潔麵乳，用她自己的話就是“花了血本的”，為了不浪費，她硬是足足搓了20分鍾的臉，說是更合理的利用資源，邊邊角角都要照顧到。
麵子上的工夫算是照顧到了，周漓江滿意地對著鏡子點點頭，除了皮膚黑，自己其實還是很好看的，不用化妝，洗洗幹淨就很不錯了。接下來就是要挑選衣服了。
由於沒有衣櫃，周漓江的衣服都是放在紙箱子裏麵的，反正都不是什麼好衣服，也不怕放皺了什麼的。周漓江翻箱倒櫃，折騰了好久，也沒挑出一件自認為像樣一點的衣服。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服。鬱悶啊！
怏怏不樂的坐在床邊，對著一堆不上鏡的衣服，周漓江沮喪到了極點。
看來想給人留個好印象還真難啊！
周漓江眨眨眼睛，對了，不如借一件表姑的衣服吧？她有一些衣服都是上檔次的牌子貨！可是表姑今天出去了，怎麼借呢？周漓江視線在屋內掃視一周，最後落在陽台上曬著的衣服上。
天助我也！周漓江開心的跑了過去，還好有幾件衣服曬在那裏，用手一摸，還有些濕潤，對了，好像是幾個小時前剛掛上去的，不過沒關係，夏天衣服好幹。等自己出門的時候，肯定已經幹了。周漓江翻開衣服裏麵，看了看商標——播。是個好衣服，如果沒記錯的話，表姑說這件真絲的無袖衫打了折還得要600塊人民幣呢！表姑當時也是下了狠心才買的呢。
可惜顏色是大紅色的，自己皮膚太黑，穿紅色的怕不好看。但是剩下幾件衣服都不是什麼牌子，有不怎麼好看，將就將就吧。
表姑比自己要矮，比自己要稍微胖一些，周漓江目測了一下衣服，估計還是穿得下的。
上衣的問題解決的，那褲子呢？表姑當時是配了一條黑色的九分褲，襯上中跟的高跟鞋，效果不錯。
那自己怎麼辦？
先不說表姑那條褲子現在不在這裏，就是在，自己也不和穿啊！另想辦法！
人急了辦法就是多，她又想到楊夢還有些衣服在自己這裏，那丫頭以前也有不少好衣服呢。
下午2點半，周漓江打扮妥當，長發披肩，紅色真絲無袖衫，白色長裙，白色坡跟涼拖鞋，周漓江對著鏡子照了又照，很是欣賞自己現在的造型。
本來想擠公車的，想到現在外麵高溫酷熱，走到了肯定渾身大汗，那自己的妝扮起不是全白費了？一咬牙，決定打個車去，臨出門的時候，周漓江又用清水洗次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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