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26 更新時間：09-07-04 15:28
*
淅淅瀝瀝的小雨，纏綿悱惻，像極了江南女子的溫婉多情。
此時的他停止於埋首於滿桌的文書，望著那窗外的雨，心中驀然地生出一絲悲涼來。
這是為了什麼呢？
男子輕輕按住胸口，暗暗思量。
輕輕起身，走到早已打開的窗前，男子的目光也變得猶如這雨一般，深邃而細膩。
已記不起有多長時間了，離開家鄉求學趕考。
大丈夫誌在四方，豈可因私情所誤。
這是自己離開時的誓言，又或是無情的自我催眠。
依稀記得，在自己轉身離開的朦朧刹那，一雙屬於女子的淚眼。圓潤的珍珠直直地滴落在自己的心裏。
……
是誰呢？
那雙眼睛究竟屬於誰呢？
……
時間太久以至於我竟然忘記了麼？
男子的唇間浮現了一抹苦笑。
若是那眸子的主人知道了豈不是要難過。
*
——綠兮衣兮，綠衣黃裏。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從綿綿的雨中穿越而過的，是屬於女子溫軟輕柔的聲音。
綠衣裳啊綠衣裳，綠色麵子黃色底。我心裏的憂傷啊，何時才能夠停止。
這歌聲雖輕、雖軟，卻唱到了人的心裏，唱到了人的靈魂裏。
情之所鍾，情之所切。
男子不禁循聲尋去，依稀得見的是一襲綠衣。
娉娉婷婷的綠衣女子孤獨地立在庭院中的小池塘邊。
那惆悵而又寂寥的歌者。
……
是誰？
是府中的侍女麼？
應該……是從來沒有見過的麵孔。
男子被那戚戚然的歌聲牢牢地鎖住了心神。
*
撐起四十八骨的油紙傘，來到那女子的麵前。
你是誰？
為何在這裏？
為何唱著那樣落寞的歌？
女子回首，一雙如水的淚眼脈脈地望著他。
刹那間，滿城芳華盡失了顏色。
男子不由得失了神，仿佛有什麼重重的叩擊在他的心房上。
綠衣女子的身影是那樣的纖細，好像楊柳枝一般不堪風折。
那身影又是那樣的模糊，朦朧間好似單單薄薄的一記剪影，漸漸衝淡在雨中的纏綿。
你是水中仙麼……
男子不由的問道。
而這輕輕地一問卻讓女子的神情變得更加淒涼，就像心碎成空。
“蘭舟、蘭舟……”
綠衣女子用著淒涼無比的語調喚著他的名。
“你莫不是把我忘記了麼……”
被喚為“蘭舟”的男子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你知道我麼？
“蘭舟、蘭舟……”
“你真的忘記了我麼……”
“我是盈盈啊……”
女子的眼中湧出了淚水，溶化在了雨水中，無分彼此。
你當真認得我？
男子不禁覺得奇怪，心中幽然地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情來。
綠衣女子並沒有回答，隻是睜著一雙包含秋水的眸子，默默地、脈脈地。
“當真忘記了啊……”
無語凝噎，淒淒慘慘戚戚。
——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女子淡然決然的一笑，幽幽歌聲起。
綠衣裳啊綠衣裳，綠色上衣黃下裳。我心裏的憂傷啊，何時才能夠遺忘。
就這樣，女子淹沒在了細密的雨水中。
隻餘下清香幾縷。
男子一時間覺得天旋地轉。
*
等到他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了多少時日。
這真的好像一個的夢境一般。
決然而又淒美。
朦朧而又真實。
“！”
男子的身子猛地一震。
是她麼？
那雙眸子的主人？
……
不會錯的。
盈盈。
男子心中默默地念著女子的名字。
盈盈如碧，綠衣如許。
正若一個令人無法忘記的夢境。
*
於是難得的，告假回鄉。
記憶裏的那雙眸子，無時不刻地縈繞在自己的腦海裏。
是我的錯……
為什麼竟會忘記？
盈盈。
盈盈。
我的愛人！
我未過門的妻子啊！
我如何竟將你忘卻！
*
男子踏在故土上，卻不敢再上前。
他牽掛的女子是否仍在等待著他呢？
等待著他這樣一個負心人呢？
終究是自己負了她啊。
等待是煎熬，相思是寂寥。
*
“你是蘭舟？！”
身後傳來熟悉的鄉音。
那是一種令人幾近心安的語調。
聞聲回首，是鄰家的伯伯。
男子垂首作揖。
“你……近來還好吧……”
伯伯親切地問候。
男子也知無不言地回答。
“你……可曾娶親？”
伯伯猶猶豫豫地問道。
男子聞言又是一陣苦笑。
自己真的是一個負心人啊！
沒有。
他輕輕搖了搖頭。
我的妻子，隻有盈盈。
我這次回鄉便是想來接她。
伯伯的眼中流露出無奈而又遺憾的感情來。
“盈盈、盈盈……那個傻孩子……”
*
推開熟悉卻又陌生的院門。
桃花依舊在，嬋娟已成空。
空氣裏彌漫著細小的塵埃，落在桌上，落在床頭，落在曾經新綠的衣裳上。
……
“盈盈前些日子逝去了……”
記憶裏伯伯哀傷的話語此刻浮現在耳際。
而細細算來，自己見到池邊孤影的時候，正是盈盈的頭七。
……
思及此處，男子又是一陣內疚，又是一陣苦痛。
盈盈。
盈盈。
男子一遍又一遍地喚著女子的名字。
我終究還是負了你！
*
——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訧兮。
綠絲線啊綠絲線，是你親手整理縫製。我思念你我亡故的賢妻，用以消減我的過失。
隻是，這樣的過失，真的能夠消減麼？
*
相思成病，相思成傷。
淚以洗麵，愁歎斷腸。
相思難耐，相思無常。
紅顏已逝，事皆成殤。
*
若我早想一分、早來一分，是不是就不是這樣的結果？
終究的終究，我還是負了你。
*
——絺兮綌兮，淒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細葛布啊細葛布，穿在身上涼襲襲。我思念你我亡故的賢妻，深深刻在我的內心。
輕輕撫著那熟悉的綠衣，男子輕輕地唱著。
一切的一切都隨著歌聲流動在空氣中，跨越了時間的彼岸。
悲唱婉涼，一夕之間，白發蒼蒼。
***
***
綠兮衣兮，綠衣黃裏。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訧兮。
絺兮綌兮，淒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綠衣》出自《詩經•國風•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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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睿的碎碎念：
相思成病，相思成傷。
淚以洗麵，愁歎斷腸。
相思難耐，相思無常。
紅顏已逝，事皆成殤。
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蒼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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