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01 更新時間:09-05-19 15:52
華家祖宗祠堂。
一個年過半百衣著華貴的長者正在焚香祭拜列祖列宗,身邊還有一個大約隻有十六七歲的少年,也似模似樣在那虔誠地叩首。長者和少年的後麵跪拜著七八位花容月貌的貴婦,各個麵有愁容,似乎擺在她們麵前的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祠堂的銅門已經緊閉,顯然是主人不想讓這裏說過的話,發生的事,被外人聽到知道。盡管已是三更,但數百盞長明燈照得整個祠堂如同白晝。
長者把香插入供奉在靈台上香爐後,複又跪回原地,雙手合十,顫抖的聲音禱告道:“不肖子孫華博敬上,今日帶八位媳婦和逆子前來向各位祖宗請罪。子孫無用,現已年過五十,卻未能替華家開枝散葉。隻有已過世的原配廖氏餘下一子,其餘妻妾均無所出。豈料子孫教子無方,逆子華源荒廢學業,不學無術,終日惹事生非,屢教不改,鄉親父老怨聲載道,有違祖宗家法。華家能有今日的富貴都是先輩們用生命換回來的。若讓子孫調教出一個敗家子,不但有辱家門,更是愧對聖上的眷顧。懇請祖宗在天有靈庇佑子孫能夠感化逆子。”
原來這華家的祖上是朝廷命官,曾參加過“靖難之役”,協助當年還是燕王的朱棣裏應外合攻陷了作為都城的南京。建文帝一怒之下,將華家上下滿門抄斬,獨有華博幸免於難。朱棣登大寶之後,感懷華家開國有功,賞賜了大量金銀珠寶,使其富甲一方。朱棣將都城遷往北平之後,又下密旨矚其暗中查探失蹤的建文帝。華博為了掩飾身份,常以商賈自居,經營一些茶葉,絲綢等等。因為資金雄厚,很快成為江南一帶數一數二的富商。
華博禱告完之後,連著叩了三個響頭,神情異常莊穆。
八位夫人見老爺磕頭了,也跟著叩首,唯有那個少年遲遲沒有動靜,直挺挺地跪在那,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華博見狀怒道:“畜生,還不給祖宗磕頭!”
少年嘴一撅,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說道:“不磕,不磕!磕了頭就等於認了錯,我又沒有錯,幹嘛要認!”
眾夫人聞言大驚,他在祖宗麵前這樣頂撞父親,老爺說什麼也不會饒過他的,一邊七嘴八舌地向華博求情,一邊擠眉弄眼地勸那少年認錯。
“老爺,源兒還小不懂事,您千萬不要怪罪啊。”
“源兒,還不給你爹賠不是?”
那個少年就是華源,他氣呼呼地叫道:“不認,不認,打死我也不認!”
華博被兒子這麼一鬧氣上心頭,猛烈地咳嗽起來。半響,華博喘著粗氣說道:“好,好,看我怎麼打死你這個逆子!”說完就拿起牆角的一根長棍朝華源揮去。
華源見父親真的要來打他,慌亂之間滾到了祖宗靈台下麵,任憑華博怎麼叫喊他都不出來,嘴裏還大喊大叫道:“爺爺,奶奶,太公,太婆,你們都看見了,我爹要打死我呢!我從小就沒有了娘,我爹又從來不管我,隻知道一天到晚應酬他的生意。隻有我不小心做錯事的時候才不問青紅皂白地打我罵我。要是沒有二娘,三娘,各位娘親從傍阻止,源兒恐怕早就到地府侍奉你們了。”
華博聽兒子這麼一哭一鬧,覺得也有幾分道理,自己確實沒有好好管教過這個獨子,而且真把他打死,那華家就真的絕後了,自己死後見到列祖列宗該怎麼向他們交代呢?可是,他這個一家之主既然已經說出口要教訓這個逆子,總不能說話不算吧?不然,以後他的威信何存?逆子也恐怕會更加放肆了。
“好,今天看在列祖列宗的麵子上姑且放過你,不過,明天你要隨我去王家賠禮道歉!”
“不去,不去,明明是王充海這個狗雜種有錯在先,憑什麼還要我低三下四地去給他道歉?”華源躲在靈台下麵振振有詞道。
“你這畜生,打嚇了人家一隻眼睛,還敢在這強嘴!”
“哼!他想調戲婷兒,我才……我才錯手……”
華博自知兒子是在強詞奪理,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辯駁,說道:“這且不說,人家黃公子本來是個斯文人,你為什麼帶他去逛妓院。還有,你夥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誘騙李家三公子去賭坊,害人家輸了數千兩銀子。前日,鄰村阿德辦喜事,你大鬧人家洞房不說,還把新娘關在他家的豬圈裏。這些你又該怎麼說?”
華源理直氣壯地說道:“什麼斯文人,他黃公子要真的是正經人家,怎麼會三言兩語就跟我去妓院了呢?可見他是人麵獸心,本性就是這樣。那個李三公子在我麵前誇口說他家多麼多麼有錢,就算他輸一輩子也輸不完。我勸過他的,他說那些隻不過是碎銀子,零花錢而已。誰知道他越輸就越想賭,活該!哼,不過是幾千兩嘛,用得著告我的狀嗎。還有,那些是我的朋友,隻是看不慣他耀武揚威的樣子,才和我出手小小教訓下。說起那個阿德,我就更來氣了!之前說好他大喜那天要請我去的,誰知道他說話猶如放屁。不但沒有請我,結果那幾個看門狗,連門都不讓進,給別說喝喜酒了。這種人不給點顏色看看,還以為我華源那麼好哄呢。”
聽兒子說完,華博已經氣得全身發抖了,提起棍子就往祖宗的靈台狠狠地敲去。華博雖然表麵上是個商人,但卻也是習過武的,一棍下去,靈台就像摧朽拉腐般嘩啦啦地裂成了數片。
在妻妾們的一陣尖叫聲中,華博吼道:“給我滾出來!”原來,他使棍之時,用了暗勁,隻是打碎靈台,不會傷及下麵的華源。
華源蜷縮在地上,哭喊道:“打死我吧,反正人生來都是要死的。”
華博正在氣頭上,揮起棍子就要往他頭上砸去,卻被幾個夫人抱住了胳膊,使不出勁。
“老爺,華家就這一棵獨苗,要是被你打死了,以後我們老了誰來養啊?源兒他還年紀小,等他再大一點就懂事了。”
華博最怕這幫女人在他麵前又哭又鬧的,一怒之下,折斷棍子,拂袖而去。
華博出了祠堂之後,將自己關在書房中,十六年前的一段往事曆曆在目。
那天,雷聲隆隆,頃刻間就下起了瓢潑大雨,就在此時一個嬰兒在華家呱呱墜地了。初為人父的華博自是高興得合不攏嘴,在夫人和仆人的提醒下想為這個嬰兒起名。千挑萬選,總覺得不滿意。正苦惱間,下人來報有一個道人來訪。
誰知還沒等華博開口,那個道人就說道:“我是來為貴府公子起名的。”
華博有點奇怪了,心想:夫人剛剛分娩,此人怎就得知呢?難道世上真的有未卜先知之人嗎?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位道人,頗有些道骨仙風,又見外麵傾盆大雨,而他身上卻沒有一滴雨水。於是問道:“敢問道長是哪個仙門的?”
那個道人微微一笑道:“貧道玄真,無門無派,路經貴地,聽聞府上有嬰兒降臨的哭聲猶如麒麟吟,故特來拜會。有聽下人說,您正在為給嬰兒起名之事煩惱……”
華博聽得雲裏霧裏,什麼“哭聲猶如麒麟吟”,忙打斷問道:“你是說小兒,是什麼麒麟?”
玄真嗬嗬笑道:“是的,貴公子的哭聲,洪亮而又悠長,如果我沒有猜錯,公子應該是重瞳。”
華博急於想知道這個素不相識的道人的話是真是假,叫人抱出嬰兒,一看之下每隻眼睛果然有兩個瞳孔。他拜倒在地道:“道長真乃神人,還請道長為小兒賜名。”
玄真見華博一臉誠懇,捋了捋長須說道:“單名一個源字,這與其日後的造化有關。”
華博口中喃喃道:“華源,華源……飲水思源,好名字,好名字!謝謝道長賜名。不知道道長還有什麼要提點嗎?”
玄真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說道:“此子成龍成蟲,隻在他一念之間,倘若日後教導有方,必成大器,否則……縱然他是麒麟轉世,也未必能逃過劫難。”
多年來,玄真道人的最後一番話,始終盤旋在華博的腦海中。如今,華源已經十六歲了。原本應該像其他孩子一樣,進私塾念書,可他卻好,連請了幾個先生都被他氣跑了。隻有十六歲,卻和比他大幾歲的人出入妓院,賭坊,酒店,還結識了一幫不倫不類的人,整天遊手好閑,禍害鄉裏。可偏偏華博自己又忙於生意,根本沒有時間來管教他。而他的生母廖氏又死得早,其他幾個後娘,被他哄得團團轉,哪會去管他呢?
華博心道:這樣下去一定不行!我華家幾代的基業怎麼能交到一個敗家子的手上呢?如果真是應了玄真道長的話——不能教導有方,恐難逃劫難,那就真是害了他一生了。我不期望他能有什麼大作為,隻要能夠平平安安地一輩子,我就死不瞑目了。這次,我說什麼也不能由著他胡來了,一定要硬起心腸,給他一點教訓,讓他知道他能有今天是來之不易的。
翌日,華源還在埋頭呼呼大睡,就被華博生生地從被窩裏拉了出來。
華源迷迷糊糊地問道:“爹,你要教訓我,總得讓我先睡個飽吧?”
一向伺候華源的丫頭婷兒看見少爺被老爺拖出門外,也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嚇得魂不守舍,趕忙去後院叫其他夫人前來救駕。
華博就像提小雞一樣,用胳膊夾起華源,來到西廂房的一間空房子門前。華博放下兒子,語重心長地說道:“源兒啊,爹是為你好,這次就看你的造化了。”
華源被他老爹一頓折騰也醒了大半,問道:“爹,看我什麼造化啊?”
華博老淚縱橫道:“這間房子裏麵關著十幾條惡狗,現在為父要將你也關進去,如果一個時辰之後,你還活著,為父保證,以後你做什麼,我都不管你了。你命中注定將會有一劫,為父就讓你提前應劫!”
華源打了一個激靈,惶恐道:“別,爹,我再也不敢胡作非為了。別把我和這群惡狗關在一起。我和你一起去給王充海賠禮道歉。爹啊,孩兒再也不敢了……”
華博心意已決,那管得了他認錯,塞給他一把匕首,悵然道:“源兒,你別怪爹爹狠心啊。”說完就將華源推進了房間,迅速用鐵鏈鎖住了房門。
等華源完全清醒過來,已發現眼前蹲著一隻隻如狼似虎的惡狗,正似笑非笑地盯著他。華源驚叫道:“爹爹,快放孩兒出去啊,虎毒不食子啊!孩兒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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