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72 更新時間:09-12-12 15:52
在印月軒中有消磨過幾日的時光,我看著軒外一泓濛濛煙水迷離之致的湖麵,清澈的湖心隱約可見些團團簇簇的孤影,如夏末還未凋盡的殘荷,一抹暗色就這樣漂浮在水上。
每日清晨的時辰,侍女采藍與擷紅,會用息味清雅瓊花水混著玫瑰精油,為我梳理烏雲般濃密的長發,我隨意地拈起一撮垂落在胸前的發絲,一根根的烏亮潤澤,帶著十六歲年紀特有的鮮活明麗。
紫嫣有幾次想來見我,我都是婉言回絕了。湛露暗下勸解我,縱然心中存著怒氣,也要適可而止,畢竟我與紫嫣若一直僵著也不好,不定還要受人指摘。
我倒是不怎的在意,每次都說道:“再晾著她幾天,否則她當我這姐姐也太好說話了。”
紋理古樸的檀木梳輕輕地篦過宛如流瀑般的長發,采藍正為我梳理著,口中卻不禁嘖嘖歎道:“好美的頭發。”
一旁的擷紅接口,“小姐也是奴婢見過的人中最美的。”
我看著鏡中映出完美無瑕的麵容,還未上妝,清韻自成,出塵之姿。采藍手執著螺黛,躊躇了一下,露出些難色道:“這讓奴婢倒是難為,這最好的眉筆都怕隻是汙了小姐的容貌。”
我不由“撲哧”笑起來,“好了,別貧了。”
擷紅將我的長發綰成一個清爽的發式,笑她道:“采藍一向能討主子歡笑。”
擷紅一句玩笑話倒讓采藍有些發急,“哪是采藍討小姐歡笑,小姐原本就生得美麗,讓采藍每每都要看癡了。”采藍說著煞有介事地拂著胸口,“阿彌陀佛,幸好采藍是個女子,不是男人。”
我們都詫異,“這又怎麼說?”
采藍笑著解釋道:“采藍若是男人,心中定萬分愛慕著小姐,卻眼看著小姐都要嫁給殿下了,一定是要憂悶死了。”
擷紅說道:“還說沒有耍貧嘴。”後麵一句卻是無意的,“說不定真有這樣的男人。”
她的話是無意,我聽著也不怎麼上心,圓潤瑩潔的指甲輕輕地點著暗沉烏木的梳妝台麵,端詳著鏡中人的容顏,我按住一處的發絲,說道:“後麵的頭發不用梳成髻了,用絲緞鬆鬆地挽了,披散著就好。”
擷紅頷首應了,正在這時,采藍忽然說道:“小姐,殿下這幾日好像有些不太高興的樣子。”
“哦。”我漫不經心地說道,“前朝的事千頭萬緒的,心情不好也沒什麼奇怪的。”
“不是啦。”擷紅丟了個眼神給采藍,“好像是因為芷陽公主……”
芷陽,婉吟,聽到她的名字,我略略留心了些,問道:“到底什麼事?”
采藍搖搖頭,啐道:“也不很清楚,不過小姐放寬了心,任是她撒嬌弄癡也好,無理取鬧也好,都是要嫁到北奴去的人了。”
此時已是梳妝完畢,我緩緩立起,望著軒外靜謐如沉璧的湖麵。也好,也好,一切都隨她去吧,我又何必再管她。
微風帶起裙角柔軟的雪白輕紗,我的唇角已是一抹清雅的笑意。
淩波舞,舞者須身段曼妙,兼嬌桃和儂與楊柳纖細之美,身著無瑕白衣在高台之上,乘著徐徐清風,才能將三丈長的素綾完全舞展開,盡得綾帶之舞的柔曼之極致。
可是媽媽說過,淩波舞之所謂淩波,極致之美不在高台而在水上,仙姿縹緲,淩波而至。
那日在舟上因著江風過大,我未將一支完整的淩波舞跳給奕槿看,今晚踏著初秋時清泠純澈的漓漓流波,我讓他真正看到何謂當年浣昭夫人舞傾天下之淩波舞。
月已升至中天,月色卻仍是清幽,絲絲羽雲微破月朦朧,我看見一處小橋上俊朗的身影走近,淺淺的琴音和著踏破流水的清越流瀉而出。
素綾隨著回旋在迷蒙的煙霧中時舒時展,舒時嬌柔不勝宛如落花,展時矯健騰躍翩若驚鴻,唯見一個潔白的人影在湖中心淩波而舞。
一曲收尾,“顏顏。”奕槿立於橋上喚我道。
我以素袖掩麵,若嬌羞之狀,朝他的方向盈盈一屈膝。
奕槿憑輕功飛到我的地方,仔細查看,笑道:“原來打上了木樁,我道顏顏如此神通了不成,竟能立於水上作舞。”
當我走近時,奕槿在我的額間落下一吻,在我耳畔輕歎道:“好精巧玲瓏的心思。”
我“咯咯”笑著倚在他的懷中,“那麼槿受不受用呢。權當顏顏獻上的生辰之禮了。”
“又在胡說了,我的生辰如何是這個時候。”奕槿彼時掐了一下我的鼻尖,“這下罰你未記住我的生辰。”
“槿就會欺負人家的。”我委屈道,小手捏緊拳頭去捶他的胸口,卻被他一把握住了腕骨,又握住另一手,手臂一伸順勢將我圈在了懷裏。
我與奕槿在湖心的一處木樁上坐下,看著光亮微明的星月沉在煙水氤氳的湖麵上,我將雙足浸在沁涼的水中,輕柔的素綾漫意地漂浮著,如無塵的白蓮盛開,這一刻難得幽寂靜好。
“顏顏怎麼忽然想作淩波舞給我看?”奕槿問道。
“算是補償那日在舟上未作成的。”我朝他眼波流轉,伸手覆上他幾日來鬱結的眉心,外有強敵逼近,朝廷內部又暗流湧動,真是太難為他了,我露出些心疼地神色,“而且槿現在心情也不好,顏顏希望槿可以開心一點。”
我這話說得倒是極平常,奕槿的眼神卻是忽的跳動一下,他擁住我肩膀的手臂加了幾分力道,在我耳邊輕語呢喃道:“甘露台白狐的事讓顏顏委屈了,沒能好好地保護你,我感到十分愧疚。”
我聽得微微有些詫異,白狐的事過去之後,我就將它像吹過一陣的夏末的風給忘了,並未放在心上。今日不知為何奕槿會忽然又提起,我偏過頭回視他,“槿不需要愧疚的,顏顏現在完好無損啊。”
奕槿緊抿著雙唇看我,“恩,那麼……顏顏當初離宮時是孤身一人,槿真的不敢想你一介柔弱女子是怎麼來的漠北。”
我輕笑道:“當初在軍營中的時候,不是告訴槿了嗎,顏顏運氣好,出宮後就碰上了一支北上的商隊,那名商隊頭領心腸極好,將我留在他的商隊中,就這樣一帆風順地抵達了漠北。”
“那個商隊頭領心腸是好。”奕槿沉吟道,“不過一帆風順卻是提不上的,你到了漠北之後不是遇上了沙盜了嗎?”
“那倒也是。”提到在漠北的事,我有些心虛地吐吐舌頭,“不過總算平安地見到槿了。”我說完撒嬌地要膩在他的胸前,說實話我是不想再提起那些事情,讓我回憶起在北奴軍營中的不快經曆。
奕槿卻將身體微微向後一側,雙手扶住我的肩膀,看著我疑惑的眼眸問道:“陷在凶猛的沙盜手裏,真是讓顏顏吃苦了。後來是小七把你從沙盜那裏救回來的?”
奕槿的問話讓我感覺到一絲莫名其妙,幾乎有些勉強地笑道:“是的,顏顏的運氣真是太好了,居然能遇上正好七王帶著他的那群手下在通州一帶……閑逛。於是……七王就順便把我救了。”
“小七說他是順便?”奕槿笑著問道。
“恩。”我極認真地點頭,“七王還抱怨,他說如果不是看在皇兄的麵子上,他就預備見死不救了。”
“不會吧,小七真的這樣說的?”奕槿問道。
我委屈地嘟嘴,“他還說,如果真的抵擋不過,就把我丟在那裏,他會到大胤的軍營找皇兄搬救兵,讓你親自來救我。”我沒有撒謊,也沒有冤枉高奕析。這話的的確確是他說過的,隻是不在漠北的時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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