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48 更新時間：09-05-08 16:46
接下來的幾天，依碧都不敢麵對夏楊，覺得虧欠了他什麼。依碧自己也覺得奇怪，她又不是沒拒絕過別人，為什麼獨獨對夏楊，心裏會不安、會心疼呢。好在夏楊倒像完全沒發生什麼事似的與她相處，讓她漸漸地也就放了心，能夠坦然麵對他了。
這天，依碧很意外地接到了一個電話，是林亮的。林亮說，他剛到這座城市，想見見她。依碧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又被激起了成千上萬層的浪，要不要去見他呢？他會有什麼事，還千裏迢迢地跑到這座城市來？想了很久，她終是鬼使神差地去應了約。
林亮見著她，微笑著迎向她，很自然地抬手想要撫上她的頭，她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避開，隻是心裏覺得別扭，就那麼做了。林亮愣了愣，有些尷尬地收回手，轉瞬便笑了：“碧兒，你來了。”
他喚她的時候，她的心還是不自覺地顫了顫。她抬眼望著這張熟悉的燦爛笑臉，很恍惚。這個人，曾經給過她一段快樂的時光，這個人，曾說過會一直陪著她的，然而，也是這個人，跟她說了對不起。她從來要的就不是“對不起”的，他應該知道，可他還是說了。
依碧甩甩頭，揚起臉笑：“亮哥哥，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碧兒，我來這座城市工作了。”林亮很興奮，他想，她聽到這個消息必定會高興的。他了解她，她害怕孤獨，她渴望有人陪伴。盡管她總裝著無所謂的樣子，其實她很敏感，很脆弱。
依碧隻“哦”了聲，便沒再說話。
他看著她平靜的表情，聽著她連半點波動也沒有的平淡的聲音，心緊了緊。是了，他忘了，她是不會輕易地原諒他的，甚至有可能永遠也不會原諒他。
“碧兒，你不高興麼？我來這兒陪你。”
“嗬嗬，亮哥哥，我高興。可是，王芳菲呢？”
林亮眼神黯了黯：“碧兒，都過去了，我跟她分手了。碧兒，我忘不了你，我每天對著她的時候總想著我們以前的時光。碧兒，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好麼？”
依碧覺得鼻子酸酸的，她趕緊低了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發誓不再為這個人流淚了的，她發誓從此自己的心便隻是自己的了。為什麼，他還要來招惹她？為什麼，他不肯讓她過平靜的日子？
半晌，她抬起頭，平靜地說：“亮哥哥，你也知道的，我們回不去了。”
林亮默然了。他就知道會是這樣的，可他不甘心，他不想失去她。他與她有過那麼多美好純真的時光，他不相信她能忘了他。然而，她此刻平淡如水的聲音還是刺痛了他。他猛地抓住她的肩：“碧兒，你忘了我們的蝴蝶穀了麼？”
依碧掙開他，睜大眼睛打量著他，眼前的這個人還是那個青青少年嗎？她突然冷笑了：“我沒忘。亮哥哥，你可真是自私呢。我不是件東西，想要的時候撿起來，不想要的時候便任由著蒙塵沾灰的。”
林亮望著依碧的笑，心裏一驚，頓時慌了。他都在幹什麼？他這樣，不是會把她推得更遠麼？
他喪了氣，垂著頭，喃喃道：“碧兒，對不起，對不起……”
依碧歎了口氣：“我們回去吧。”
依碧回到她的小屋，覺得像是耗盡了全部的心力，很累很累。她仰麵躺著，屋子裏的空寂讓她很想找個人說說話。不知為什麼，她就想到了夏楊，便給夏楊撥了個電話。
當夏楊的聲音傳進耳朵時，她猛地驚醒了，怎麼會想到給他打電話呢？她忙笑著說：“不好意思，夏楊，我想我是撥錯電話了。”
夏楊也輕笑了兩聲：“嗬，幸好是撥了我的。若是別人，可是會誤會的哦。”
依碧嘿嘿笑了兩聲，便不知該說什麼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夏楊打破沉默：“依碧，我們，出去坐坐，好麼？”
“你過來，陪我說說話，可以嗎？”依碧忽然開口。
夏楊一愣，繼而又一喜，這是她第一次邀請他去她那兒，就連那次從車站接了她回來，她也隻讓他送到了樓下。
夏楊急急地收拾了一下，興衝衝地一路小跑著。今天的天氣很好呢！
依碧開門，見著夏楊，心驀地就輕鬆了。她笑盈盈地將夏楊迎進了屋，便張羅著給他倒水。夏楊環視了一下這個屋子，很簡單，卻收拾得很幹淨。雪白的牆壁上掛著的用紅色豆子串成的流蘇吸引了他的目光：“這個很漂亮，是什麼？”
“紅豆。有一次在街邊邊上看到有賣的，我請他們幫我串成了這樣的流蘇。”依碧笑著說。
“紅豆？這個就是紅豆！”夏楊顯然有些興奮了，他一直就隻聽說過紅豆，沒有親眼見過，他情不自禁地吟：“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王維《相思》裏說的可就是它？”
“嗯。你可知道紅豆為什麼叫相思豆嗎？”
“不是源於王維嗎？”
“不是。據說是戰國時候，宋康王有一個手下叫韓憑，他的妻子何氏生得很美。康王便把何氏給搶了過來。但何氏與韓憑的感情很好，何氏被搶後，韓憑因悲痛而自殺。何氏聽說丈夫死去的消息，很傷心，便也追隨著丈夫去了，並且留了一封遺書，希望能把她與韓憑合葬。那康王哪受得了這個啊，很是生氣，故意讓人把他們兩分開葬了，並且使得兩座墳相思相望不相親。然而，第二日，便見兩座墳上均長出了一棵枝繁葉茂的樹。一天以後，這兩棵樹便合抱在一起，根枝交錯，又有雌雄鴛鴦棲宿樹上，久久不肯離去，交頸悲鳴。宋人很受感動，便稱此樹為相思樹，它的種子自然也叫相思豆了。”
“原來如此啊。很美的故事。”
“嗬嗬，關於紅豆，還有更美的故事呢！”
“說來聽聽。”
“這是我在很小的時候聽過的一個故事，我最初認識紅豆其實緣於這個故事。它說的是：一個鄉下女孩兒與一名世家少年在江南水鄉的一個寺廟中相遇並且相愛。從此，女孩兒與少年紅袖添香、賭茶潑酒，過了一段非常詩意幸福的日子。然而，好景不長，少年接到了家書需趕回家。臨走時賭咒發誓一定會回來娶女孩。但女孩兒清楚，少年此去隻怕再要回來就難了。於是她給了少年兩顆紅豆，說是如果回來時見不著她了，就把紅豆種下。少年回家後被俗事纏身，一直也未得著機會去接女孩兒。女孩兒盼啊，等啊，相思成疾，香消玉殞了。少年終於回去興致勃勃地去接女孩兒時，卻隻見著青塚一抔了。少年很傷心，他把兩顆紅豆種下，再回到家中後，他便也一病不起，不久便也追隨著女孩兒去了。少年種下的兩顆紅豆卻長得很茁壯，奇的是，此兩株紅豆上半部分的枝幹長到了一起，就像兩個人相互依偎著竊竊私語。嗬嗬，後來我才知道了故事的主人公是蕭統和慧娘。”依碧輕輕地講述著，不知為什麼，她今天特別想說說話。
講完，她揚起臉：“很俗的故事，是吧？”
“不，很淒美的故事。”
“那我們來聽聽這曲《紅豆曲》如何？這是我前兩天找的，聽著這道歌，邊想想我說的故事，你會更受感染的。”說完，依碧起身去電腦前，點開了一首歌。悲傷而悠揚的曲子在屋裏響起來，一個聲音哀哀切切地唱起：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
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
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
忘不了，新愁與舊愁；
咽不下，玉粒金蓴噎滿喉；
照不見，菱花鏡裏形容瘦；
展不開的眉頭，
捱不明的更漏，
恰便似這遮不住的青山隱隱，
流不斷的綠水悠悠
當音樂聲終止的時候，依碧與夏楊還是那樣靜靜地坐著。依碧覺得特別心安，這種心安的感覺她好久沒享受過了。心裏的那個洞，仿佛有了填補似的。她想起了一首歌，很老的一首歌《最浪漫的事》——背靠著背坐在地毯上，聽著音樂聊著願望——原來，一切都是那樣平實自然，這或許也是生活裏的一種浪漫吧。
良久，夏楊才說：“真是唱盡了相思的無力與絕望啊，真不愧是曹老先生的詞。你很喜歡紅豆？”
“嗯，很喜歡。我在想，人的第一印象真是不可理喻地左右著人對事物的看法。因為蕭統和慧娘的故事我知道了紅豆這種植物，之後，我便對紅豆有一種莫名的好感，總認為紅豆應該是一種有著美麗外表、浪漫情思的植物。即使在後來看到了紅豆的實物，也沒覺得它有多麼的美麗飄逸，卻仍然固執地認為紅豆是世間最美的植物。你說是不是很奇怪？”
“紅豆生得這樣熱鬧，卻不想，被人演繹出的故事都那麼悲哀。一顆顆的紅豆，大概都是有情人一顆顆相思的紅淚吧。”
依碧望著夏楊，他是懂她的。她一直以為，男子未必喜歡這麼悲悲切切的東西，也未必會欣賞。然而，他是懂的。
“謝謝你，夏楊。”
“謝我？為什麼？我今天可還聽了兩個好故事呢！”夏楊笑了笑，手自然地就撫了撫她的發。
依碧並沒有躲，不知為什麼，她心裏還有一絲甜蜜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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