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20 更新時間:11-01-01 21:38
肖陽在長長的回廊上奔跑著,他要去找林月兒。雖然他們分開才不過幾個時辰,但他已忍不住想要找她。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沐浴在愛河中的男女豈不都是這樣?
陽光照在廊外的紅色薔薇上,明媚得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廊下掛著一個精致的鳥籠,籠中一隻白頭鸚鵡,尖嗓叫著:“客人來了,客人來了!”
肖陽從心裏笑了出來。當一個人心情很好的時候,總是看什麼都順眼,看什麼都覺得很可愛很有趣。
他帶著愉快的笑走到書房,守在外麵的紅綃卻告訴他,林月兒正在接見京城來的幾個掌櫃,不方便讓他進去。他微覺失望,隨即又釋然一笑,反正他可以等,等到林月兒有空的時候。
無聊了,便看蜻蜒翩舞,倦了,棲於花蔭下。綠楊枝頭,青蟬喋喋不休,聲聲知了知了。風微動,花影移,日照漸西斜。
翠衣提籃過來,笑道:“肖公子還是改日再來吧,小姐吩咐了,她出來後,要直接去‘掬月泉’沐浴呢。”
肖陽見她籃中果然裝著衣服、毛巾等物,悶悶一歎:“我來得真是不巧,告訴你家小姐,我明日再來找她。”
還沒走出多遠,就聽“吱啞”一聲,房門開了,幾位掌櫃告辭出來。肖陽忍不住閃在假山後,想遠遠看她一眼也好。
不一會兒,林月兒走出房門,手裏抱著幾本賬簿。她沐浴時還要看賬簿?肖陽微覺奇怪,小心跟在後麵,卻見她帶著紅綃和翠衣,果然徑直往“掬月泉”去了。
越走越僻靜,漸漸進入一片密林,樹木蔥鬱,遮天蔽日,乍然暗下的光線,令這片林子多了幾分肅嚴之氣。行至密林深處,迎麵一塊巨石,上書“掬月泉”三個大字。隔著樹木縫隙,隱約可見一眼溫泉,四周霧氣繚繞,如仙似幻,又透著某種莫測的神秘。
這裏是聖月山莊的禁地,除了林月兒,任何人都不得擅入,就連她的貼身丫環都隻能在外麵等候。林月兒接過翠衣手中的籃子,將賬簿置於籃中,提著獨自向溫泉走去,綠色的裙裾輕輕飄動,似芙蕖綠波,逐漸溶化在迷離的白霧中。
肖陽心底漫生出無聲的歎息,看看四合的暮色,躊躇片刻,終於走了。
夜幕已經降臨,隻有明日再去找她,雖然遺憾,卻也有幾分期待的歡喜。
因為有愛,所以等待也變成了一件甜蜜的事。
如果說今日肖陽是聖月山莊最幸福的人,那麼慕容煜就是最失意的人。他離開水閣後,並未走遠,所以看到了林月兒和肖陽的爭執,也看到了他們的擁抱。
剛開始時,他嫉妒得快要發瘋。任誰像他那樣從天堂一下子掉到地獄,也是會發瘋的。
然而一個是自己最愛的女人,一個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他又能怎樣?連拔劍的理由都沒有。“琴劍雙雄”並不是個卑鄙小人,也不會因為嫉妒去做一些害人傷己的事。他雖然痛苦,但想通了以後,也就看開了。
她不愛我,但我總可以默默地愛她。
有時候,默默地愛一個人豈不也是種幸福?就像一根木柴,如果不燃燒,就不會有燒成灰燼的危險。
他靜靜地坐在湖邊,看著夕陽的最後一抹餘輝漸漸從湖麵散去。燦爛了一天的湖水終於沉靜下來,整個山莊也都沉靜下來。
沉靜得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喜悅、惶恐、哀傷、嫉妒、痛苦……所有這些強烈的情緒,經過一天的交戰,都漸漸沉澱下來,最後隻剩下了平靜。
也許隻有豁達的人,才能真正獲得內心的平靜。
有時候,放棄也是一種豁達。
愛你,就該放了你,讓你去追尋自己的幸福和快樂。
原來,放棄也是一種愛,是一種更深沉更無私的愛!
夜如水,半勾月下弦。熏風徐徐,流螢點點,心靜天遠,繁星似塵。
慕容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享受著獨處的寧靜。
然而這寧靜卻突然被打破。
一根樹枝斷了,發出令人心悸的脆響。他猛地回頭,就看見一個鬼魅似的身影一閃而過。
“什麼人?”他厲聲喝問。
對方卻沒有絲毫停留,反而加快速度,轉瞬便隱沒在濃密的叢林中。
慕容煜暗暗心驚,此人輕功竟如此厲害,深夜穿著黑衣,隱藏行蹤,不知有何圖謀?
他馬上提氣急追,剛開始還能隱約看到背影,但在樹叢中轉折幾下後,就失去了那人的蹤跡。
慕容煜不死心地又奔出一段,才確定真的追丟了人。他的輕功雖比不上琴劍的造詣,在江湖上卻也少有敵手,現在竟然趕不上這黑衣人,怎不讓他心驚?
作為總管,竟然讓強敵混進了聖月山莊,這實在是個不可饒恕的錯誤。他匆匆轉身,決定馬上調集人手,重新布置崗哨,展開全莊搜索,非將此人找出來不可。
然而剛要邁步,他卻突然愣住了,這個地方看起來如此陌生,竟似從未來過。聖月山莊的每個角落,他都走過無數次,卻從未見過這樣的地方。
明月的銀輝籠罩著這片樹林,為它披上了一層聖潔的薄紗。遠處有粼粼波光,像滿天燦燦的星子落入凡間。他忍不住又向前走了幾步,就看到一個白玉砌成的水池,池水嘟嘟地冒著氣泡,水麵彌漫著乳白色的霧氣,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硫磺味。
“糟了!”他突然醒悟過來,自己竟無意中闖入了溫泉禁地。
他臉色驟變,身為總管,當然知道闖入禁地的嚴重後果。正想馬上離開,突然聽到一陣“嘩嘩”的水聲,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
隻這一眼,就讓他再也邁不開腳步了。
在那片如煙似霧的水氣中,有一個恍若精靈的女子,花瓣一般浮在水麵上,在皎潔的月色下,淡淡地發著光,美得令人窒息。長長的秀發散開飄浮在水麵,像黑色的絲緞,在波光間上下起伏著,如同水妖一樣魅惑人心。
她輕快地遊著,嘴裏輕輕哼著歌,時而頑皮地用手撩起陣陣水花,發出銀鈴一般清脆的笑聲,開心得像個孩子。
這樣美麗的林月兒,這樣天真的林月兒,這樣快樂的林月兒,都是慕容煜從未見過的。他瞪大了眼睛,像一個誤闖入仙界的凡人,被自己所看到的景象深深蠱惑了,情不自禁地陶醉其中,忘了身在何地,也忘了即將到來的危險。
夜很靜,靜得能聽見風吻上樹枝的聲音,草叢間幾隻蟲子奏著迷人的音樂,一朵飽/滿的花苞鼓足了勁,終於“啪”的一聲綻放開來。
多麼美的夜晚,美得讓人忘記了一切!
一隻夜嫋振翅飛來,被他嚇了一跳,驀地破空而去,尖厲的叫聲在月下震蕩,驚破夜的沉寂。
林月兒猛然扭頭,兩道寒星般的目光射向他所在之處,與此同時,手一揚,一根珠釵便朝他激射過來。
若在平時,這暗器他可以輕易躲過,但現在心動神搖之際,反應不免慢了幾拍。等看見寒光時,暗器已飛到跟前。他勉強移開身子,手臂仍被擦出一道傷口,身子頓時麻了半邊。
他知道林月兒善於用毒,這珠釵不知抹了什麼,竟讓他半身麻痹,一點力氣也提不起來。若是旁人,早就癱倒在地了,但他畢竟功力深厚,當下便催動真氣,勉強壓住毒性,一咬牙,奮力往外竄去。
他倉皇奔逃,還沒跑出林子,一把泛著寒氣的長劍從暗處一閃而出,瞬間架在了他的頸上!
月下的青鋒森冷似水,映出軒羽酷冷無情的麵容,握劍的手用力至指節突出,幾乎可聽見骨骼摩擦的脆響。
風搖影動,殺氣彌漫——
林月兒穿上衣服,趕了過來,乍然看見熟悉的人影,秋水明眸閃過難以置信的訝色:“是你?”
有風掠過,不太大,卻冷至骨髓裏。發帶被風吹到臉上,一下一下掃在頰邊,像一個個熱辣辣的耳光。黑暗中,慕容煜的臉已因羞愧而漲得通紅,心中悔恨難當,他寧願林月兒一劍殺了他,也不願在她眼中看到輕蔑鄙夷的神情。
“知道擅闖禁地是什麼罪名嗎?”林月兒冷冷地問。
慕容煜伏地道:“請小姐恕罪,屬下追趕一個黑衣人,才無意中闖入這裏。”
林月兒秀眉一挑,沉聲問:“黑衣人呢?”
“屬下追到這裏,他就不見了。”
“能夠逃脫你的追蹤,此人武功極高……”林月兒蹙眉凝神,若有所思,夜風拂動她的衣袂和青絲,翻卷出複雜莫測的波紋。
聽到這邊的動靜,紅綃、翠衣二人也提著燈籠急步趕了過來,燭火透過薄翼白紗,幽幽散發出昏黃的光,照得樹林影影綽綽,仿佛無數揮舞著枯瘦手爪的怪獸。
搖曳的火光映在林月兒臉上,投下班駁的影子,襯著她眉間的凝重,竟有幾分森冷之意。
“翠衣,傳我之令,全莊上下立刻展開搜查,務必找出黑衣人的下落。”
“是!”翠衣答應一聲,飛身掠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叢林外。
“紅綃,”林月兒的聲音突然有了一絲猶豫,火光下的影子不停地晃動著,一如平靜麵容下隱隱暗藏的驚濤,默然片刻,終於開口道:“去查查肖陽現在何處,在幹什麼,速來稟報!”
紅綃愕然抬眉,遲疑了一瞬,便低低應了聲“是”,放下燈籠,轉身離去了。
“你懷疑他?”慕容煜震驚地抬起頭,瞪圓雙眼,帶著不敢置信的神色望著她,“你們不是……”
話未說完,就被林月兒冷冷截斷:“在沒有找出黑衣人之前,所有人都是懷疑的對象。”她略停了停,眸中淌過一縷複雜的情緒,一字一頓:“尤其是肖陽!”
說出這句話時,她心中不由泛起一絲莫名的苦澀。
果然,還是不敢信任他麼?
哪怕已交出了一顆芳心,卻,仍舊不敢,交出信任。
“不,不會是他……”慕容煜兀自不信地喃喃,聲音卻是那樣蒼然無力,猶如鋪灑一地的慘白月光。
夜風撲在身上,雖是盛夏,但仍有涼意從肌/膚一點一點滲入,一直漫上心頭,甚至更深的地方。她不由斂緊衣襟,一聲悵然的歎息,若有若無地飄散在風中:“我比你更希望……不是他!”
懷疑就像蜇伏在陰暗角落的蟲子,總是不經意間便在心裏輕輕咬上一口,哪怕再輕,也會留下一絲裂痕,再小的裂痕,也會成為橫亙在心間的一條巨大鴻溝。
四下裏靜得出奇,唯有樹葉在風中籟籟作響,還有幾隻夜蛾沒頭沒腦撲在燈籠上,發出一陣極細的沙沙聲。
愚蠢的夜蛾,不顧一切地追逐光明,結果卻是灼傷了自己,甚至,還會失去生命。
而她,絕不愚蠢!
懷疑令人痛苦,痛苦,卻會警人清醒。
她需要這份清醒。
等待是令人煎熬的,尤其是清醒的等待。
月光仿佛凝成了有形的流水,緩慢地,無聲無息地流動著,流過她的發梢、眉際,流過周身,如染薄霜,將默然矗立的身影,澆築成一尊凝固的玉像。
伴隨著一陣樹枝簌簌聲,紅綃終於匆匆趕回。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林月兒眼中光芒一躍,轉首緊盯著她,沉聲問:“如何?”聲音有種不易察覺的緊繃。
“小姐放心吧,奴婢已經查明,肖公子整夜都在跟丁五等人喝酒,至少有七個人可以證明,他一直未曾離開。”紅綃輕快地回道,還俏皮地衝她家小姐眨了眨眼睛。
林月兒的目光有了瞬間的鬆馳,緊蹙的眉尖緩緩舒展開來,仿佛撥開重重雲霧,重歸雲淡風清的恬然。
她唇角無聲朝上一揚,掠了掠被風拂亂的青絲,狀似不經意地問:“叫你查探之事,肖陽知道嗎?”
“奴婢隻是私下查問,肖公子並不知情。”紅綃抿唇一笑,她如何不知她家小姐的心思,是以早就刻意避開了肖陽。
林月兒輕輕舒了口氣,垂眸淺笑,眉間多了幾分柔婉,低聲道:“如此甚好,若他知曉我在疑他,定會難過。”
“你既怕他難過,為何不能信任他?”慕容煜一直冷眼旁觀,此刻終於忍不住插話。
“你會絕對信任他嗎?”林月兒回眸直視他,清澈明亮的眸子,仿佛可以照見深淵最底處,令一切細微的念頭都無所遁形。
慕容煜驀然一震,沉默片刻,緩緩垂下頭,他無法忽略,方才為肖陽辯白時,心中掠過的那一絲疑慮。
連他也在懷疑肖陽,懷疑自己最好的朋友麼?
他心中突然湧起一陣莫名的羞愧。他們曾經是肝膽相照,可以性命相托的朋友,然而什麼時候起,卻已失去了這份珍貴的信任?
是因為彼此身份的改變嗎?
他已不再是那個簡單熱情的慕容山莊的大公子,而是背負著仇恨苟且偷生的慕容總管,而肖陽,曾是聖月山莊的敵人,也是他的敵人。
他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喉間有隱約苦澀的滋味,仿佛有什麼鯁在那裏,怎麼也咽不下去。
或許,永遠也回不去了。
從他隱瞞自己秘密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不再是彼此信任的朋友。
他慢慢抬首,望著側立的林月兒。月光照亮了她半邊秀美的輪廓,漾射出一種瑩白剔透的光澤,而另一半,卻掩在夜的暗影中,看不清,也無法探尋。
他癡迷的目光漸漸變為深刻的了解,了解她痛苦而矛盾的心情。她身負重任,每一個決定,都關係著大局,關係著眾多人的性命。
怎能不懷疑?怎能毫無顧慮地,單純地去愛?
夜風寂寂,似無法言說的哀涼,層層襲上心翼。他微微歎了口氣,語意蕭索:“你沒錯,是我不該感情用事。”
“身為聖月山莊的總管,若不能冷靜行事,怎能服眾?”林月兒掃了他一眼,突然麵容一肅,聲如冰玉,“總管雖是追敵至此,但失了敵蹤後,為何不速帶人搜查,卻還逗留此地?”
“我——”慕容煜俊臉突然漲紅,垂首無言以對。膝下的泥土一下子變得灼熱猶如炭火,令他恨不得即刻燒成灰,化作一縷青煙,再被風吹得無影無蹤……
“小姐,”軒羽長劍一揮,冷聲道,“此人色膽包天,竟敢窺你入浴,按照莊規,應自剜雙目謝罪!”
月光似乎晃了一下,風聲突然變得急促,仿佛一波又一波海浪卷過樹林,發出颯颯猶如急雨般的聲響。
慕容煜跪得挺直,身上披掛著樹枝交錯投下的黑影,如同被縛在一張猙獰的大網中。他臉上已褪卻了血色,然而心中的愧疚,與生俱來的驕傲,卻讓他倔強地沉默著,未嚐有一字的辯白。
林月兒望著他,神色陰晴變幻,深沉若夜的眼瞳中,翻卷著如雲一般微妙的情緒。半晌,麵上重又恢複了似水的沉靜,轉首遙望星光朦朧的夜空,漠然道:“就按誤入禁地的罪名,對他處以‘焚心’之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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