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883 更新時間：11-06-30 21:49
白帝城中有很多小客棧，都是給外鄉客準備的，這裏的人情，風土，無一不令人羨慕嫉妒，卻沒有恨。
太美好的東西是讓人恨不起來的。
這座城中，開著四季不敗的花，流著美酒一樣清醇的泉，小小的紅嘴雀落在黑貓的頭頂，懶懶地，一起看那日出日落，雲卷雲舒。
人們微笑著，望著七彩斑斕的琉璃殿，他們說，這都是托白帝福，托雲珠的福。
越窗而進的魚玄英嚇壞了店小二，鍋碗瓢盆的落了一地，沒辦法，就算是白天，他也習慣了不走門。
“公子，你這是在？”
“準備賀禮。”無涯停下手中的活計，抬頭答道。
會讓公子痛苦的東西，他實在是太清楚不過了。
“給音姑娘？”白帝城中張燈結彩，雲織兩天後大婚的消息，自家公子不會不知。
退一步，就算是白帝打算隱婚，無涯也一定清楚。
公子以為扔下個條子，領著小公子連夜出走，就能做到瀟灑地不告而別？
到最後，人家音姑娘放下了，流連的反倒成了公子自己。
魚玄英斜眼掃過丟在角落裏的鬥笠，不覺失笑，這倒好，還巴巴地跑去給人家當船夫，再看無涯那一臉陰鬱的樣子，好笑，好笑。
半響，沉沉的笑聲從無涯那邊傳來。
明明是笑，卻陰森可怖。
如果一開始就和音姑娘說清楚，公子也就不用這麼自討苦吃了。
可是，魚玄英也明白，傷害別人的事情，花音是一定不會做的，她也不會允許公子去做。
人道相思苦，魚玄英卻覺得，到了公子和音姑娘這裏，相思反倒不如相知來得苦悶。
——
白帝的住處也叫琉璃殿，琉璃殿中的琉璃殿，這裏掛的燈最多，也總比別處的亮。
花音站在廊簷下，手扶窗，安靜地看著屋子裏的人。在後來的歲月裏，無論多麼寂寞和蒼涼，花音總會想到阿織的身影，溫暖，安詳。
然，她也知，那人已是歸來無望。
“你在……繡花？”花音走進屋，扯了扯嘴角，一臉的訝異，怎麼白帝也和軒轅一樣，有這麼女人兮兮的愛好……
大紅的綢緞上是一朵朵開得繁華的花朵，千嬌百媚，喜氣洋洋。
“我的璃兒來啦。”白帝放下手中的線，他就這樣微笑著，蒼白，無力。
“看你的臉色，又這麼差，這些事讓下人去做就好了。”花音倒了一杯茶，遞給雲織，擔憂道。
白帝接過茶，淺淺地抿了一口，然後說出了一句讓花音頭疼不已的話，“璃兒的嫁衣，怎能讓旁人染指呢？”
“……”
事情越來越複雜了……
“還記得你走之前，咱們一起連的詩麼？”
“……＞＿＜……”
花音暗叫不好，這回可是真真的要人命，再想找什麼理由搪塞，已是來不及。雲織他微笑著說：“一暮一朝。”
花音聽見自己在答：“一春一冬。”
“一歲一年。”
“一夢一生。”
“朝朝暮暮催我老。”
“歲歲年年候你歸。”
白帝的眼眸漸漸浮出光彩，莞爾一笑間，便是紅塵萬丈中最妖嬈的花。
花音說出最後一個字後，才恍然意識到，方才那幾句話居然是聽無涯說過的。
“那個，阿織啊，我有話跟你講，其實我……”望著白帝對自己的笑顏，花音覺得無比罪惡，自己雖然沒有欺騙他，卻也沒有實話實說，她使勁把拳頭攥了幾攥，打算說清楚，道明白，可雲織的身體卻突然顫抖了一下，像是要跌倒。
她連忙扶住白帝的肩頭，“怎麼了？”
“頭好疼。”雲織揉著額角，眉眼蹙了起來，話語溫柔，溫柔得讓花音心碎。
這幾天來，白帝的肌膚越來越白，白得幾近透明，頭發的顏色也越來越淡，整個人就好像隨時會消失一樣。
還好，花音安慰自己道，他的身上還有一絲活氣。
想到這兒，她把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隻怕自己的話說出口，阿織連那絲活氣都沒了。
正所謂，我不殺他，他卻因我而死，若是有這種事發生，花音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太累了吧，來，我扶你上床休息。”她牽起他頎長纖細的手指，阿織，一直都是你牽我，這次換我來吧。
誰的生命中，會有這樣的男子，白發三丈，三千紅塵中無悔守候，白衣一襲，染盡一蓑江南煙雨。
他，用生命點亮你歸家的路。
他，一個人在離你遙遠的山巔，用七年的時間，反複描畫你的模樣，思念你的氣息，回憶你們的過往。
七年後，你沒有回來，卻是我，帶著你的容顏，攜著你的氣息，欺騙了他的笑容。
花音幫雲織掖了掖被角，然後放下床邊的幔帳，就在它下落的瞬間，她輕輕說。
對不起。
幔帳落下，帳裏的雲織，微笑著說，傻丫頭。
他隻是微弱地動著嘴唇，所以花音聽不見，也永遠不會知道。
花音出了琉璃殿後，雲織掀起紗幔，清瘦的身影緩緩地移到窗前，他遙望著那人遠去的背影，眸子中幾多情愫，都是難言。
方才的病痛，全是自己裝出來的，為的隻是，不想聽你說出那句話。
一暮一朝，一春一冬，一歲一年，一夢一生，朝朝暮暮催我老，歲歲年年候你歸。
我已經等了七年，累了，乏了，也怕了，所以這次，就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
風正清，花正香。
花音進了同心軒，忽聽背後有人言，“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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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織，歸去來兮，歸去來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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