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章 【江山缺 易蒼篇四】

章節字數:4030  更新時間:09-04-18 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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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崖穀關圍剿我的將軍裏,有好幾張熟麵孔。

    許異之父許將軍還帶了淩寧清一道前來。

    壓力驟緊。

    最後的那一場會戰,慘烈非常。

    我一心求勝,語調不免衝撞,與汪吉在營帳裏發生了小摩擦,演變至後來汪吉大怒,大叫著“真正握有兵權的是我!!”便氣衝衝地走了出去,留下我與眾將軍麵麵相覷。

    結果可想而知。

    並不真正懂得用兵之道的汪吉自以為是地指揮兵馬,和太子的人馬衝殺在了一處。

    戰況血腥慘烈,直到我調了急兵前去救援,才算救了他一命。

    而在他胡鬧的時候,我手頭僅有的兩萬多人馬已和朝廷眾將軍的大軍周旋多時,成功將他們暫時調離。

    我知道,易定並不適合調兵遣將,更不適合親自征戰沙場。他更適合生在安定的時代,做個守成的太子。

    我坐在平素的椅子上,沈南尋安靜地坐在他的輪椅裏,微側向我。

    一隻信鴿飛撲入窗,我一見它腳環中扣著的大紅色便簽紙,便勾起了嘴角。

    易定在混亂中,被我派去的心腹殺死了。

    我想,或許易定所有的悲哀,隻不過是源於一件事。

    ——他一不小心,擋在了我的前路上。

    他又不願意讓開。

    我就隻好踩在他身上踏過去了。

    我還沒來得及去抓住那信鴿,甚至還沒來得及從座中起身站起,一柄明晃晃的劍突然一閃而至,架在了我的脖頸上。

    冰涼的寒意,立時沁入體內。

    我看著那柄猶帶著新鮮血漬的劍身,愣了愣,低頭輕笑一聲,道:“下次能不能先把劍洗一洗,再架到我幹淨的脖子上呢……寧清?”

    沒過多久,汪吉回來了。

    我能聽見他的人馬縱馬狂奔而來,一路驚退了崖穀關無數百姓。

    然後停在我和沈南尋所住的小樓前。

    他的腳步狂亂,將守在我小樓前的侍童都一掌打飛,咣當地推開樓門,對著裏頭大喊道:“易蒼!易定已經被殺死在亂軍中了!哈哈哈!”

    他的狂笑聲在我清雅的小樓裏晃蕩不去,我靜靜地聽著,看著,直到汪吉身形邋遢顯然剛自鬼門關撿回一條命地大步邁來的影子出現在那房門口。

    汪吉的狂笑仍沒有止住:“接下來就是你了!如果你乖乖聽我的話,我還能留你一命當我的傀儡!哈哈!老子終於能一場夙願,當一當……”

    他的狂語,戛然而止。

    他的身體,站定在了我麵前。

    他看見了我,看見了坐在我身前不遠處輪椅裏的沈南尋。

    也看見了站在我身後的淩寧清。

    我們三個,都微笑著看向他。

    他,渾身巨震!

    而我正交疊著雙腿,雙手擱在椅子扶手上,用右手支著臉頰。

    看著他惶然驚震的樣子,我繼續微笑道:“當一當什麼?”

    “你!”汪吉突然回過神來,指著我的手指顫抖著對不準方向,“全是你策劃的?!”

    我點頭,道:“多謝汪兄一直以來的配合。”

    “怪不得你要在營帳議事時激怒我!你早就知道我私藏兵馬,利用了我對付你兄長!好讓你自己登上太子之位!”汪吉吼道。

    我道:“是。”

    “可是別忘了,你不能殺我。”汪吉看向沈南尋,獰笑道,“你不是對他情真意切麼?他的命還在我手上!”

    “所以老子站在這裏啊!”這時淩寧清拽拽地說話了,一直背在身後的左手放到了身前,“不然你以為,我帶著朝廷那麼多的兵馬追來幹什麼?不就是為了我們家蒼公子把你所有的本家親家朋友家的地盤全搜個遍麼。”

    汪吉看著淩寧清手上那株平淡無奇如同野草的禍心草,喃喃道:“混在野草叢中,你們怎麼找得出來?你們怎麼認得出來?”

    然後他指著我喊道:“我要殺了你!或者你堂堂正正打敗我!”

    我歪頭一笑置之:“何必。你想死的話,隨時隨地,請自便。”

    汪吉震住,突然血紅了眼衝我吼道:“你贏了!拿去救你的心肝吧!哈哈哈!!”

    “你錯了。”沈南尋如同輕歎地低語一聲,汪吉並沒有聽見,卻在對上沈南尋的目光時,不由自主地停住了狂笑。

    沈南尋便也輕笑了,道:“你誤會了。他要禍心草,不是為救我。”

    汪吉一時無法理解,就在此時,他的身後忽然數聲悶哼!

    他慌忙回頭一看,驚叫一聲:“易定的人!怎麼追來了?!”

    “當然是因為他們主子被你殺了唄。”

    一聲輕巧的話語自門外傳來,飄若雲絮。

    便又是數道人體競相倒地的悶聲。

    而差點被刀光劈中門麵的汪吉往後仰倒在地,他周身僅剩的幾個護衛圍在他旁邊。

    汪吉對著此時才走進門的纖麗身影道:“你!你為什麼要救我!你不是易蒼的人麼?!”

    洛清城便笑了:“我救你?我沒有救你啊。”

    汪吉一怔。

    就是這麼一怔時,洛清城抬手一揮一回。

    似乎一道劍芒也沒有地,又似乎乍然幻起千道萬道劍芒絢麗天地地,一揮一回。

    小樓裏的活人,便隻剩下了我、沈南尋、淩寧清和洛清城。

    我道:“你們也該走了。”

    “喂我說,你真的要把自己埋了啊?”淩寧清皺眉道,很是擔憂。

    我道:“這是博取信任最好的方法。”

    淩寧清哼了一聲,道:“不管你了。大不了回去被許異大罵一頓,明年來這裏給你燒紙錢。”

    而我已經站起來,半跪在沈南尋輪椅前,輕輕托起他的手緊緊握住,道:“你能明白的。”

    沈南尋的衣袂發絲在此時小樓上下突起的火焰裏飄舞如魅,神情卻與小樓外那悠長悠遠悠久的風一般蕭瑟。

    他一如既往地回答:“我明白。”

    ———————————————江山缺—————————————————

    四天後,我終於被人從被小樓廢墟裏挖了出來。

    聽說一直等待在廢墟外的淩寧清高興得一把抱住前一日剛從京城趕來的許異,被許異一拳打歪了鼻子。

    而我第一眼看見的,還是沈南尋。

    他的眼睛有些濕潤,表情卻一直沒怎麼變,見到我睜開眼也沒多少驚喜的意思,我不由得很是挫敗,苦笑道:“你就這麼不擔心啊?”

    一聽才知道自己嗓子啞得不行,其中幾個字還沙啞著根本沒能發出聲音來。

    沈南尋此時才換了臉色,一邊深情款款地裝模作樣一邊深情款款地拉住我的手一邊深情款款道:“若你出事,我便跟著你去!”

    我頓時被打敗,也隻好苦笑著陪他深情款款:“好的好的,咱們一起去奈何橋擺攤賣地瓜。”

    沈南尋低頭輕笑,道:“我去告訴他們你醒了。”

    我道:“好。”

    我就這麼看著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施然離去。

    他中禍心草本就不深,用內力逼迫身體出現更紊亂的中毒症狀欺瞞汪吉,對沈南尋的功力來說本就是易事。

    易定不適合爭權奪利,卻也不笨。

    許多年後我猶記得那一晚,我差一點點就吃下了他下在我食物中的禍心草。

    而那一晚,我凝視著麵前碗中提取而出並加以稀釋的禍心草毒汁,說不得還是有一些猶豫不決。

    事發突然,若能把握自可成大事,而若一個不小心,便可能把我自己的命也賠上去了。

    就在那時,一隻素淨纖麗的手腕拿起了我麵前托盤上的藥碗。

    我一驚一抬頭,心中一喜複一沉。

    是沈南尋。

    他走至如此近,我卻沉在自己的思緒裏絲毫沒有發現。

    他的功力,又精進了。

    正想到此處,我駭然發現他額頭一仰,將那毒汁喝進口中!

    我大急站起要去阻攔,卻被沈南尋閃身避過,還伸出空著的右手直接扣住我欲奪回藥碗的手腕。

    那動作迅疾而不帶一絲踟躕,叫我一怔。

    他明白的。

    明白這碗湯藥的意義,也明白我的猶豫。

    即使他並不知道碗裏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他抬手一抹嘴角,對我揚眉而笑。

    而我瞟一眼被他一飲而盡空空如也的汁水,隻能用力扣著他的肩膀,什麼都說不出來。

    然後,我們才出發,來到陌城。

    我自廢墟被挖掘出後當晚,洛清城呆坐在我旁邊直到深夜,我讓他回去睡覺他也不肯。

    後來他才道:“托你的福,劍魄已經和我己身的魂魄融在一處了,我不會再被劍魄拉扯到魂飛魄散。多謝你。”

    我一驚,難怪當日他那麼痛苦,原是差些魂飛魄散。

    他道:“所以你救了我一命。”

    我笑道:“哪裏。也是緣分,剛好撿你回來。”

    洛清城一愣,苦笑了聲,有些莫名的擔憂和苦澀:“是啊,緣分。”

    我不解,道:“怎麼了?”

    他搖搖頭,也不說話。

    我隻好抬手摸了摸他的頭。

    從他的一側頭頂開始順著發絲輕撫而下,直到耳際。

    一下一下。

    洛清城的頭發很好,是我唯一見過的比沈南尋的頭發還要好的人。

    我知道洛清城比我們任何一個人活得都要久,見得都要多。不知是否就因為如此,他總有一種童真般的純淨,讓我很是喜歡這樣子摸摸他的頭。

    “不用這麼拘謹的。”我對著他笑,“我們是朋友。”

    洛清城看著我,似乎有一段時間無法言語,然後突地站起來,走到門前才停下來“嗯!”了一聲,就這麼走掉了。

    正巧走到門外的許異搖頭歎息,衝我道:“你又欺負人啦?看把他臉紅的。”

    我正和許異閑聊著京城的情況,卻見洛清城又跑了回來,拉著我就走。

    許異忙攔住他,道:“蒼剛醒,不能亂走動!”

    我看著洛清城期待的目光,隻好對許異笑道:“不妨。”

    一臉怨怒的許異說服不了我,無奈放行。

    我披著衣裳被洛清城拉到了崖穀關東城門外。

    洛清城終於在一塊大石頭後麵停了下來。

    而我也看見了一字排開放在那塊大石前麵三尺的那大大小小數十上百個煙花筒。

    我不由得瞪大眼。

    洛清城笑得開心,道:“讓全城的人都來看看我的拿手本領,慶祝你生還。”

    那一夜的煙花,璀璨得盛開在崖穀關的天空上,美得人永生不忘。

    各種顏色各種形狀,叫人目不暇接的絢爛。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天空中的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砰通聲響徹大半夜,終於落幕時,幾乎整個崖穀關的人都半是讚歎半是遺憾地齊歎了一聲。

    “真好看。”

    聞言回身時,我才發現洛清城似乎早已抬起卻又忽然放下了手臂,瞟見洛清城暈紅的頰,我正疑惑間,已看見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我倆身後的沈南尋。

    接過沈南尋手中的厚衣,我抱歉地笑笑,沈南尋卻對著洛清城由衷道:“真的很漂亮。”

    三人一道走回住處,洛清城先回房睡了,沈南尋送我回房,離開時卻站在門口,停了下來。

    燭火昏暗,沈南尋站在遠處,視線瞟向一旁,並未看我,他的身影模糊不清地在燭火映照下抖動。

    我還沒問,他就輕笑道:“什麼時候,你可否也替我燃放一場如此絢麗的煙火?”

    我一愣,沈南尋卻已身形一晃,已經消失在緊閉的門扉後。

    ———————————————江山缺—————————————————

    我跟隨著眾位將軍,風光無限地回了京師。

    這是自然的。

    太子突然出現在這邊疆本就是件震怒皇庭的事情,何況還私自帶兵。

    更何況他帶兵對付的,是他的弟弟,晉國二皇子,我。

    多為百姓都聽見了汪吉的大聲嚷嚷,說要讓我做他的傀儡,又虧得了那場小樓火事,我被救出時已奄奄一息,成功洗脫了我與汪吉勾結之嫌,被當作了不為自家兄長所容以至於刀劍相向,又不幸被反賊汪吉脅迫的可憐皇子。

    我差人放的火,自然也歸罪到了我讓洛清城放進來的那幾個太子黨羽身上。

    沈南尋中的什麼毒,我又從汪吉手上拿走了什麼,除了當事人,再無人可知。

    可是我要做的事情,到此為止,才剛剛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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