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77 更新時間:09-04-18 14:41
白衣人自稱姓易名白,本為富商子弟,誌在遊遍天下,故而到此。看見暮聽沙拿出在青溪澗找到的紫衣料,也萌發了興趣,想要和暮聽沙洛清城一起追查這件離奇有趣的事情。
洛清城的神色有些躊躇,似乎不太願意,不過暮聽沙答應下了,說既然那第二塊衣料現歸白兄所有,自然也有一同追查的權力。
三人一同回到客棧,暮聽沙向掌櫃為易白要了一間房,三人就住進了同一層樓隔壁的三個房間。
易字雖是晉國國姓,晉國王室卻是出身草莽,因此全國上下乃至山野村夫都可能姓的易。易白為人博學廣聞,談吐相當不俗,性格又很好相處,完全沒有那些富家紈絝子弟的壞脾性,成熟的氣度收斂了過分俊美的外表所帶給人的張揚,總是溫柔地笑著,讓暮聽沙一度以為初見時那個氣勢如山的背影隻是錯覺。
隻是暮聽沙再遲鈍,也在言辭和目光裏看得出洛清城和易白是舊識。但他沒有問,依舊隻是那個那個偶爾耍人的好好書生。
洛清城發呆的時間卻比以往更多了,和易白相處的時候就像是繃了一條弦,很想離開,卻又留戀地不願意真的離開。
易白則是一如既往的安泰,氣氛尷尬時露一個微笑,其餘人的什麼情緒都被安撫了下來,和暮聽沙處得意外得好。
煉色第一眼看著易白差點直了眼,上上下下打量了易白一遍回頭就拉著暮聽沙嚼耳根問是從什麼地方撿來個極品,她也要去撿一個。
隻有楓不在了。
他在易白住進客棧的第二天就來辭別,說想去找段空遊,一塊兒雲遊四海。
暮聽沙和洛清城對望一眼,再看看一臉沉默的煉色,就明白煉色沒接受那朵玉花,再次拒絕了楓。
感情是向來不好說,旁人更是想說也不該說,於是小小餞別宴一場,楓帶著簡單的行李告別離去。
楓離開後,煉色的脾氣就開始焦躁,一連好幾天沒好臉色。瀟瀟忙著準備爭花魁,也沒時間陪著她,有時候拉著煉色的手想勸慰幾句,也不知道該勸她什麼。
一日,暮聽沙去看她,一進門就看見瀟瀟也在。
瀟瀟見了暮聽沙立即站了起來,又羞澀地微側過頭去看地麵,頰上浮了兩抹紅霞,瞥眼遇上煉色的目光,才回身來向著暮聽沙盈盈一禮。
暮聽沙客氣地回禮,與瀟瀟錯身而過。
瀟瀟帶上門,暮聽沙也坐到了瀟瀟原先坐的地方去。
“怎麼了?”暮聽沙看著煉色突然有些不懷好意的笑容,道,“這個笑容怎麼這麼奸詐?”
“這位官人可知,青樓裏的姑娘,什麼心思最不敢讓媽媽知道?”煉色卻回了這樣一句。
暮聽沙一愣。
“當然是有了心上人唄。”煉色道。
暮聽沙點頭,又猛然意識到什麼似的看向煉色。
煉色湊過上半身去緊緊盯著暮聽沙,道:“別告訴老娘你真的沒看出來。”
暮聽沙一陣苦笑:“的確沒。”
“哎……”煉色便歎了一口氣,慵慵懶懶地抬手支了下巴靠在桌上,慢悠悠一句,“你這樣的性子,真的要別人那樣子整天‘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地叫著,才知道別人對你的心思吧?”
暮聽沙沉默了,好久沒有回答。
煉色藕色的手指褪了丹寇,纖纖素素地一伸,木格窗子吱呀一聲被推開,撒進將暮未暮的天色來。
暮聽沙就和煉色一起轉頭看向窗外。
看了數日的街巷,一樣的人群熙攘。
“什麼時候走。”煉色問道。
“明天吧。”暮聽沙道,“第二片衣料上寫著崖穀關,那是晉國、趙國和後燕三國交界處的軍事重鎮,離這可遠著了。”
“崖穀關……”煉色沉吟著,說了句,“聽說崖穀關的景色很不錯,什麼時候老娘金盆洗手了也去轉悠轉悠。老娘還聽說崖穀關外,屬於後燕國的肯山城曆史悠久,有很多古跡呢!”
暮聽沙和煉色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直到晚飯時分。
煉色道:“你們先下去點菜吧,我換件衣裳就來。”
暮聽沙應聲出門,剩下煉色還坐在那裏,也沒有起身換衣的意思。
她因慣抹脂粉而少了許多少女柔嫩的指間輕輕敲著桌麵,眼神自窗外飄遠到了天的盡頭。
然後她微微地笑起來,四分風塵四分嘲弄二分擔憂,輕聲自語道:“你沒發現瀟瀟喜歡你,洛清城卻也沒發現……若他真喜歡你,又怎會遲鈍至此呢……說喜歡你的,也不一定就真的喜歡你啊……”
她說著,聲音低下去,眼前閃過的卻是楓熟悉的晴朗的麵容。
最後一句話,連她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擔心暮聽沙,還是勸自己死心了。
暮聽沙從樓道口走下樓梯。煉色的房間在三樓,下了一層,就站在了自己住的二樓。
他剛抬眼,就看見洛清城站在轉角外的天台上,被牆壁遮擋得隻能看見半個後背,背對著自己,黑黑亮亮的長發卻被風吹著朝自己的方向飄起來。
暮聽沙就走了過去,剛想打招呼,聽見洛清城的聲音道:“你不該在這裏。”
另一道聲音笑道:“我的侄兒搶了我的位置,我隻好這樣悠閑了。”
分明就是易白的嗓音,暮聽沙臉上的微笑頓時僵硬起來,定定神再往前走。
洛清城輕笑了一聲,道:“那你搶回來唄!”
易白道:“不用了,現在這樣,正好。”
接下來的對話有些模糊,暮聽沙再聽清時,便是易白的一句:“是因為,小沙和我越來越像了麼?”
洛清城的聲音遲了一會兒才響起來,似乎有些疑惑:“像?”
易白卻緊接著笑起來:“嗯,原來你還不知道。”
聽見這句的時候,暮聽沙終於站在了天台口,看見了兩個人完整的身形。
也看見對視著的那兩人臉上的笑容,都是清淡的,又無比和諧的,仿佛多少年前的某個時候,他倆就是這樣如同習慣的融洽交談。
“不知道什……”洛清城剛說到這裏,就聽見暮聽沙的腳步聲,回頭。
暮聽沙站在洛清城身後,笑道:“在說什麼?”
洛清城對暮聽沙的突然出現有些詫異,一時踟躕不知如何回答。
暮聽沙靜靜等著。
他的心裏卻似有根小苗不斷扭曲伸張,叫他有些煩躁,有些慌張。
易白卻先開口道:“在聊易蒼。”
暮聽沙猛看向易白。
那眼中的挑釁激射一般,冰寒如劍拔弩張的氣勢將隱將現,看得易白竟是一愣。
隱約聽見他們提到“易蒼”二字,暮聽沙本想自洛清城口裏套出些什麼,結果易白絲毫沒有拐彎抹角地提到了這個名字,讓他不由得有些挫敗。
挫敗得莫名其妙。
暮聽沙的麵色卻在一瞬間回複平緩,說了句“快走吧。”就拉著洛清城走。
他走得快,洛清城個小,差點被他拖得絆一跤。
易白什麼也沒說地看著他倆離開,笑得如有深意。
暮聽沙卻真的亂成了一堆沙。
他方才,聽見了煉色那句“說喜歡你的,也不一定就真的喜歡你。”
這是自然的,煉色知道他能聽見,又不能當麵說穿,才這樣子隔著門板說了出來。
暮聽沙自那時起心裏就好像漏了一個洞,不斷有什麼變成沙子一樣滿溢出來,悶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本來,就是洛清城纏著他。
他以為隻要放著不管,洛清城玩膩了,就自然會離開了。
或者有什麼其他目的,也該挑明了。
可是沒有。
洛清城還是不時地那麼仰著張臉凝望他。
總是明朗可親如鄰家少年,又在某些時刻隱忍睿智,好似遍曆人間悲喜的臉,仰高了額笑彎了眉地深深凝望他。
放著放著,竟就習慣了。
習慣了,竟也就舍不得放手了。
那現在,又算是什麼呢?這個易白,又是洛清城什麼人?
想到最後,暮聽沙的表情不變,神色卻陰沉下來,手心裏已焦躁地覆了一層汗,下意識地收緊手勁。
洛清城有點吃痛也不敢叫,隻好期期艾艾一聲:“怎麼了?”
暮聽沙聞言,回頭便是一瞪,嚇得洛清城一個抖。
洛清城這一抖卻也都出了些許明白,突然覺得暮聽沙這表現很像吃了那啥,於是很慢很慢地彎起眉眼,很有些狡猾的樣子。
見了麵前這張臉的變化,暮聽沙一愣也愣出了些明白,突然覺得自己方才那表現很像那啥了醋,也於是僵了表情放開抓住洛清城的手,很少見的有那麼一些手足無措。
洛清城卻順勢抬起雙手來,同樣很慢很慢的動作,柔柔地捧起暮聽沙的兩頰上,讓暮聽沙有些下意識飄開的視線回到自己的臉上。
暮聽沙微垂著眸看向比自己矮了一個半頭的洛清城,眼前的笑容奸奸詐詐的,但又順眼得如同昨晚剛偷了自己家雞還沒被自己發現的鄰家少年。
那雙唯一不像少年的眼睛不大卻長,有著睿智老人般清澈如悟透的清亮眸色,似乎永遠不會像星光月色般閃亮,卻始終盈盈一如潺潺春水,流淌著似冷還溫的透徹。
而此時這雙眼睛就直直看進暮聽沙眼睛裏,帶著四分驚喜二分捉弄三分期待最後一分說不清是失落還是無可無不可的隨遇而安,直看得暮聽沙忽覺燥熱難安,洛清城捂在他臉上的那雙冰冷的手也似燙得他臉頰要燒。
暮聽沙有些想逃,卻又有些不舍得。
不舍得離開那冷到叫他一驚的十指,更不舍得離開此時僅僅糾纏的那雙視線。
似乎從來沒有這麼安靜地長時凝視過,暮聽沙忽然發現洛清城嘴角邊,竟還有著兩個似有還無的可愛梨渦,微帶了些邪氣地那樣笑起來,格外惑人。
也叫暮聽沙心裏愈加焦躁,似乎很有些什麼東西要從心裏跳出來,又不知去向何方。
洛清城就在暮聽沙想著一堆有的沒的時突然開口了,麵上的笑容卻似蒙上了一層淡淡憂鬱的紗,如同一眼看穿某個晦暗的未來,語氣卻平和緩慢,像極一聲歎息後的夢囈呢喃:“開始期待,就開始放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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