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二十一章酒入愁腸相思淚

章節字數:2912  更新時間:09-04-30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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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漏聲盡,月寒。

    月色如銀,霜華瀉了一天一地。

    時下正值梅雨,連日來雨水不斷,城中一片濕潤。今兒個午後下了一場雨,涼風徐徐,一派清新,讓人心曠神怡。院子裏的樹木花草經雨打過之後,紅的愈發明豔,綠的也愈發翠亮。樹梢殘留的雨水滴落池中,叮咚作響,池麵上漂滿了被雨打落的殘花。王府的一草一木在經過一場綿綿細雨的洗禮後,散發出陣陣清新的泥土芬芳。玉明若淡淡的呼吸著這天然的氣息,心思卻是沉重複雜。

    神秀說,身是菩提樹,心為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可五祖慧能卻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萬物無常,不過法爾。唯明心見性者,無與拂阻,方得菩提自性。

    彈指數來,兩個月就這樣過去了。

    表麵上,她一直潛心修佛。但她早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去融入那一切,而千年的修行亦未幫她在這種等待上解除心浮氣躁。

    心中有塵,塵本是心,何謂心中塵,無塵亦無心。

    她到底還是定力不夠啊——

    “姑娘,夜裏更深霧重,好去歇息了。”

    含秋與初夏站在她後麵,也陪著賞這一輪明月。

    “含秋,你有什麼心願嗎?”玉明若漫不經心的問,聲音有幾分迷惑和悵然。

    含秋望著眼前背對著自己的玉明若,那纖細單薄的身影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中,顯得格外的……香霧雲鬢濕,清輝玉臂寒,便是這般光景吧。她怔了怔,半晌不回一句,幾乎就在初夏推她的時候,她說了,“奴婢有,奴婢希望回家去照顧奴婢的娘親。”三言兩語,似欲哽咽。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

    玉明若睫毛一顫,但還是未轉過頭來,隻是淡淡的問道,“那我讓他們將你送回去,你可願?”

    “奴婢不願。”含秋的聲音還是一樣的冷漠,已不複方才的溫情了。

    “為何?你不是說想你娘親了嗎?”玉明若有絲訝於含秋的回答,但隨即釋然,轉而問道。

    “可是,奴婢更需要每月王府發的月錢,這些對奴婢的娘親更重要。”含秋目色堅定,言如其人。

    “那你的心願就不要了嗎?”玉明若神色黯然,幽幽地歎著氣,語帶憐惜,既是憐人,也是自憐。

    “對奴婢而言,心願之所以為心願,是因為已經知道沒有能力實現了,隻能放在心上想想罷了。隻要奴婢的娘親活得好好的,奴婢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聲音澀澀的,天邊的月光也似乎愈發讓人心寒了。

    “心願之所以為心願,是因為已經知道沒有能力實現了,隻能放在心上想想罷了——是這樣嗎……?”低低喃喃的,幾不可聞,隻有站在身邊的含秋聽見了。

    “那是奴婢,不是姑娘的。姑娘福澤深厚,定能心想事成。”

    “進屋吧。以後不要再自稱奴婢了,我聽不慣。”

    “是。”含秋也不再多說什麼,微垂眼瞼,低聲應了下,算是答應了。

    玉明若自是聽出其中的弦外之音,隻是她不願啊。

    自從那日不歡而散之後,應該說是玄昕單方麵惱羞成怒走了之後,他就未再踏足瀛洲玉宇。

    聽初夏說,他最近很忙,書房的燈常常是夜半才熄。

    聽初夏說,他很少踏足後院女人的房裏,非常的冷淡的。

    她所知道的他,似乎都是從初夏的嘴裏了解的,可是——

    碰——

    一聲沉重的房門扣上,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的震響。

    是哪個冒失鬼?

    初夏柳眉高高豎起,立即調轉腦袋盯住房門口,嗬斥的話還未想好,趕忙將差點就要張開的嘴閉得緊緊的——

    因為,門口的是她的主子,靜安王殿下。

    初夏還由自發呆,傻楞楞地杵在那裏,玄昕鳳眸一掃,沉聲道:“你——出去!”

    初夏本想問主子需不需要伺候,但瞬間就被玄昕的目光凍得說不出來。長久練就的伶俐心思,不必察言觀色,本能就警告她——此時,最好還是遵照執行主子的命令為是。

    可是,王爺的情緒看起來似乎。。。。。。似乎有些過“高”耶!她這樣走掉,王爺待會兒會不會。。。。。。與姑娘有紛爭,對姑娘生氣、發火呀?

    就衝前幾次的不歡而散,她可不敢期望王爺與姑娘郎情妾意,春宵苦短。初夏想到這裏,疑惑地轉過頭,看了看玉明若,有看了看含秋,兩人都是一副安閑的樣。

    這小丫頭怕了。

    玉明若一扯唇:“初夏,你先下去吧。叫人將醒酒湯備下送來。含秋,你去通知一下仲景,就說王爺喝醉了,在我這裏,讓他不要擔心。”

    “是!奴婢馬上去!”初夏趕緊躬身告退。

    初夏真想匍匐到玉明若腳邊親吻她的腳趾頭了:善解人意的小姐呀。

    他,這是怎麼了?

    玄昕束發的鏤花金冠在柔和的燭光下反射出黯淡的光芒,三兩發絲隨著散落在頰邊,俊美的臉上流露出綿密的惆悵,幽深而迷離,如墜魘夢。而且,渾身的酒氣——想必,在外麵喝了不少酒。

    整個人看起來一點都不明朗,不僅失了往日的風度氣韻,甚至。。。。。。是有一點陰沉的。

    “王爺,您怎麼了?”明若走過去,想要扶他到榻上休息。

    可他拒絕她的攙扶,用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目光盯著明若看了半天,冰涼的手緩緩探到她的臉頰,從額頭到眉眼,再到鼻梁嘴唇。發亮的水眸,玉白的臉,淡紅的唇畔。他忽然笑起來,像個孩子一般的天真,“是熱的。”他說,“你就在這裏,真好。”

    明若張張嘴,說不出話。隻是看到一雙眼睛,漆黑如子夜,那麼的深廣無垠,偏偏卻閃著幾乎令人迷醉的光芒,柔如春水。一瞬間,她仿佛掉進了那漆黑的夜中,不覺得羞辱、恐慌,反有一絲淺淺的暖意透過黑夜,似潺潺細水滴她平靜無瀾的心。

    “不要再離開我了。”他忽然大喝一聲,猛地抱住了明若,頭深深埋在明若的肩窩,啞聲呼喚,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種醉人的溫柔,“阿彝——”

    心,好像被什麼重重撞了一下,悶悶地痛。

    腦子裏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不能這麼做,於是明若不經思索地猛地推開他,驚嚇地跳開。

    他眼裏有些受傷的味道,繼而是濃重的失望和憂傷,漆黑的眼靜靜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我——王爺,您仔細看清楚,我是。。。。。。”明若剛想說她不是玉明彝,腰上又是一緊,被玄昕抱住。

    “阿彝,不許離開,不許——”

    倉皇,驚慌,執拗,俊美無暇的臉孔好像籠上一層淡淡的煙繚,這些都不是她所認識的玄昕,他應該是優雅的,冷漠的,自信的。

    尷尬地僵持許久後,明若索性放棄掙紮,輕聲誘哄道:“好,我不走。你先鬆開手,我扶你去床上躺著,好不好?”聲音輕柔卻又那麼堅定。

    質疑的探索?

    她淺淺一笑,月光溫和的照在她的臉上,她的笑容讓他的心一麻,表情也柔和下來。

    “好。”玄昕終於鬆開手,心滿意足地笑了,任她將他扶到床上。那笑容像孩子般純淨,像水晶般透明而又易碎。

    明若無奈地回以一笑,她拉過了絲綢被褥,替他輕輕蓋上,將他被子掖好,然後拍了拍,柔聲道:“閉上眼睛,睡吧。”他依言閉眼,不說話,好似真的睡著。

    一聲低回如歎息的輕喚,縹緲無依直如自天際之外傳來,幽幽響在耳畔,明若轉身欲去尋初夏,卻不料被玄昕捉住衣襟。

    “不要離開我。”玄昕喃喃自語,似醒非醒。

    明若去掰他的手,可是,他抓得那麼緊,即使在睡夢中也未展眉,最終還是無能為力。索性鬆了手,由著他抓著。“好,我不走。”她附下身來,用另一隻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輕柔的指觸像春風似地撫過他的額際,驅走了他一身的寒冷,帶來了陣陣溫暖。醉意朦朧間,玄昕隱約感到有雙溫柔的手,輕撫過他的眉間,撫落一地憂傷。

    在她的撫慰下,他沉沉睡去。

    玉明彝?

    難道,他就是玄昕的心結所在?

    微微垂下眼簾,她唇際忽掠過一絲笑,縹緲幽如夜風,猶帶一絲夜色的深沉,那麼的寂靜而無息,微微垂下眼簾,蒼茫天地竟似無法挽住她這一縷微笑。

    五指輕撫,食指慢慢移動,點在自己眉心深處。不消片刻,一滴水,似淚,晶瑩剔透,嫋嫋堪憐,在她的眉心湧出,在空中散發著淡淡的光澤,似它的主人般清潤,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融入玄昕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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