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戀殤(一)

章節字數:4351  更新時間:09-04-08 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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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慕蘭凝終於登基成為了西羅的新國主,而她與冰邪國簽署的聯盟國書,也讓原本還暗暗自得的逐鹿王父子發現了自己原來是被這位新任的西羅女王戲弄了一番,可是礙於大局,也隻能暫時將這樣的惱怒壓抑在心裏。

    於是,表麵上看來,一切便就已經平靜了。

    然而,還有一個問題,卻是眼下不得不去麵對的。

    在這場權力爭鬥中失敗的慕蘭生夫婦並沒有被收押在大牢,而是待在家中,等待著最後一刻的到來,這似乎,已經是慕蘭凝念及兄妹之情而給予他最大的厚待了。

    從對麵房間裏不時傳出虛芷瑜痛苦的叫聲,自從虛狄謙死在她麵前,一切的美好未來都化為了泡影之後,她就變得,有些失常了。慕蘭生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痛苦的感覺,好像快要把自己撕碎了。

    “殿下,陛下駕到。”門口的守衛低聲說道。

    他回過頭,看見了穿著一襲白色紗裳的慕蘭凝,他是在等著她來見自己這一麵的。

    “罪臣參見陛下。”他淡淡一笑,向她躬身行禮。

    門外,好像忽然吹來一陣涼風,慕蘭凝覺得身子有些顫抖,她側過頭,想用盡量平靜的語氣和他說話。

    “你有什麼事,要我做的嗎?”

    “罪臣別無所求,”慕蘭生歎了口氣,“隻求陛下,能讓芷瑜平安地把孩子生下來。”

    “好。”她早就知道他會這樣說的,所以,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他的請求。

    然後,便是一段長長的沉默。

    也許是先前被風吹來的塵埃迷了眼睛,慕蘭凝忽然覺得眼前有些迷蒙的酸澀。

    “小時候,我有一次從馬上摔下來,摔斷了腿,要靜養兩個月,可是坐不住,於是那個人,就背著我,在宮裏到處走。”

    慕蘭生皺了皺眉頭,唇角卻漾起淺淺的笑意,“可是她還是很調皮,有一次不開心了,還在我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其實她很內疚,還跑去找禦醫拿著藥箱去看他。”

    “我知道,她以為我沒看見她在門口偷偷瞧我上藥。”

    幼年的回憶好像全部都浮現在了眼前,她沉浸著,笑道,“我覺得練字是一件很乏味的事,可是他會手把手地教我。”

    他亦輕聲一笑,“可是她把硯台打翻了,弄得我們的樣子都狼狽不堪。”

    “為什麼,”她的笑意漸漸褪去,眼眸裏有一種看不清的霧氣,“長大之後,反而好像不記得了。”

    她說完,旋身朝門口走去,然而又停下腳步,聲音有些低沉。

    “哥,”她說,“謝謝你。”

    慕蘭生看著她的背影,久違的溫熱便從心底湧了上來,隻是,他們兄妹最美好的時光,已經留在了過去,今日,亦隻是永別。

    烏瑟瑪沒有想到,最後去宣布這個消息的人,竟然會是自己。

    雖然是早有預料,但是真的要去宣布一個這麼殘忍的消息,她還是有些不情願的,尤其是對方,還是慕蘭生。

    可是陛下說是有意讓她來的,因為如果是她來送蘭生殿下最後一程,他的心裏會比較好受。她不大明白慕蘭凝這麼說的意思,隻是回想起來,他們也能算作是一起長大的朋友的,而且,他也是第一個,令她動過心的男子。

    晚上的風有些涼意,四周靜悄悄的,就連荷塘裏的蛙叫,都似乎打不破這種難以言喻的寂靜。

    他們兩個站在那裏,都沉默了許久。

    “你還記得,”他終於幽幽地開了口,“我們以前有一次一起出去狩獵嗎?”

    狩獵?當年作為他和公主身邊的護衛領長,她陪他們遊玩狩獵並不止一兩次,她並不記得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

    “那一次,我去追一隻雪鹿,誰知馬突然驚了,你當時一下子就把我從馬上給撲了下來,”他說著說著,唇角漸漸漾開了笑意,“後來我看見你手臂上也被劃傷了,心裏既心疼又高興,根本就不想管自己的傷,隻是想著終於有機會在你麵前表現一下,我可以像個男人一樣讓你感到能夠依靠,可以給你包紮傷口。可是我還什麼都來不及說,你就已經從身上扯下了一根布條,把我的手給纏了一圈,還說‘殿下,你的傷沒事吧?臣這就送你回別苑’。”

    烏瑟瑪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有些複雜。

    “就在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自己好愚蠢,”他轉過頭看著她,笑容中透著無奈與悲傷,“我那麼喜歡你,可是你卻並不需要我。”

    終於說出口了……

    烏瑟瑪一愣,眼神中滿是驚訝。

    “可是我隻是個普通的男人,除了身份,我和一般人沒有任何區別。一般的男人,隻是希望他們身邊的女人是崇拜他們,依賴他們的,所以我退縮了。可是這些年來,每一次看到你,想起你,我就在想,瑟瑪,哪怕你隻是柔弱一點點,那該多好……”

    烏瑟瑪的眼神變得有些黯淡,吸了口氣,依然什麼也沒有說。

    “但是有件事我很想知道,”笑了笑,他說,“瑟瑪,你對我,動過心嗎?”

    她避開他的視線,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告訴他實話說自己曾經為他動過心?還是撒謊說隻是拿他當主子看待?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我……”她支吾著,想在心裏尋找最妥善的回答。

    “算了,”他卻突然阻止了她,“還是別說了。無論你的答案是什麼,我都不會開心的。”

    說完,他便轉過身,說道,“給我半個時辰的時間。半個時辰後,你再帶人進來給我收屍。”

    “殿下!”忍不住叫住他,心頭彌漫著傷感。

    他回過頭,眼裏含著淚光。“我很高興,是你來送我。”

    看著他慢慢遠去,烏瑟瑪忽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少年的他們,錯過的實在太多,回不了頭,隻好用傷感來為過去送別……

    慕蘭生的墓前,烏瑟瑪靜靜地站著,一言不發。

    “富貴榮華了一生,”白雲深感歎著說,“到了今天,卻連皇陵也進不了。”

    “這就是生在皇家的命運,”烏瑟瑪淡淡地說,“現在能葬在皇陵外,已經很好了。”

    “虛小姐,已經被送走了嗎?”

    “恩,”她點點頭,眼神中有一絲疲乏,“至少她和孩子的生活不必擔憂了。”

    白雲深看著她,心中一陣柔軟,“你好像很累。”

    “雲深,”她歎了口氣,問他,“做個普通的人,是不是比較好?我有些厭倦了。”

    白雲深看著那塊新立的墓碑,聲音很輕,“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煩惱。你真的想好了嗎?”

    “不知道。”她說,“我隻是,覺得很難受。”

    白雲深輕輕拉過她的手,頓了頓,終於說出了在心中盤旋已久的想法。

    “瑟瑪,和我一起回大唐吧。”

    她抬眼看著他,目光中是詢問的期盼,“去了大唐,就會覺得安寧嗎?”

    “至少我會用力保護你,”他越發的心疼,“讓你不用再那麼累。”

    “那好,”她微微頷首,“我跟你去。”

    冰邪王宮。

    鳳棲梧將視線從書案上的奏折移開,看向有些吞吞吐吐的楚禦鋒。

    “怎麼了?”

    “聖主……”楚禦鋒的臉上露出了疑難之色,“瑩妃娘娘她……”

    鳳棲梧看著他,深邃的雙眸中看不清心情,“說。”

    “她有身孕了。”

    楚禦鋒說完這句話已經不敢抬頭正視鳳棲梧的目光,隻是仍然能感到有一陣凜冽的寒意漸漸在四周彌漫。

    隻是漆黑的眸子微微一動,鳳棲梧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然而搭在腿上的右手,已經不自覺地用力抓住了衣衫,平整的布料被擠壓出了深深的褶皺。

    水碧姬凝視著這個眉目清秀的女子,藍色的紗裙下,真的是棲梧的孩子嗎?她的心微微一痛,不,棲梧決不會和這些女人生孩子的。那,她為什麼會……

    瑩妃惴惴不安地坐在一旁,房間裏的氣氛幾乎快要令人窒息。太妃為什麼會這樣看著她,像是要把自己的肚子看穿一樣,難道聖主的孩子,真的就不能生嗎?還是說,她在懷疑什麼?

    “本宮還真是沒看出來,”水碧姬終於幽幽開了口,“你倒是很會利用本宮對你賞識啊。”

    “臣妾,”瑩妃怯怯地說,“不太明白娘娘的意思。”

    水碧姬淡淡一笑,“真不知道該說你天真,還是愚蠢。其他的嬪妃都懷不了孕,你卻懷上了,可是,這也是欺君啊。”

    “可是,聖主他,總不見得會打掉自己的孩兒吧?”

    “你最大的失敗,就是自以為了解他。”水碧姬的聲音輕的如同煙雲,“人的心,是最不可預測的。”

    “娘娘,”楚禦鋒在門外稟報,“聖主來了。”

    兩個女人一聽,都不禁一怔,朝問口看去,瑩妃更是連忙恭敬地站起了身。水碧姬聽著那個熟悉的腳步聲,雙手緊張而欣喜地緊緊握在了一起。

    鳳棲梧出現在眼前的一刹那,她們都呆住了,不,應該說,鳳棲梧從流華殿出來後一路走來,所有見到他的人都在那麼一刻呆住了。

    他們的聖主,竟然摘掉了麵具——

    是他。水碧姬的鼻尖忍不住酸澀起來,熟悉的模樣,在夢中出現了無數次的模樣,終於再一次看見了,還是那麼俊朗,少了當年的稚嫩,棲梧,你看起來是那麼的讓人想要依靠……

    鳳棲梧走到瑩妃的麵前,臉上的笑意看不清意味。“很驚訝?”

    如果不是這熟悉的聲音,瑩妃根本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貌若星辰的男人竟然就是她的王,進宮以來,第一次有這樣強烈的心動。

    他的手輕輕撫上瑩妃的臉頰,有些冰涼,而她卻仍然貪戀這忐忑的幸福。

    “懷了孕的女人,”他說,“都是這樣別有風情嗎?”

    瑩妃還沒有從這狂喜中清醒過來,便忽然吃痛,被他捏住下頷,揚起了頭。

    “你好大的膽子!”他的雙目燃燒著憤怒的火焰,一甩手把她推在了地上。

    “聖主……”瑩妃的臉色變得刷白,聲音也有些顫抖,“聖主,臣妾知罪了,可是王兒是無辜的!”

    鳳棲梧抬起頭,沒有看她。“你買通了誰,說。”

    瑩妃眼神閃爍地低下了頭,好像心裏在進行著激烈的鬥爭。

    “你以為你能包庇得了嗎?”鳳棲梧說,“還是你以為有了孩子就等於有了免死金牌?本王就告訴你,這孩子,絕對不可能活。”

    “聖主,”瑩妃跪在地上抱著他的腿,哭了起來,“王兒是無辜的啊,臣妾求求你,饒了他吧,聖主!”

    “你帶著什麼目的進宮本王不管,”鳳棲梧的身上散發著冰冷攝人的氣息,“既然心甘情願的做我的女人,就應該安分。”

    “棲梧,”水碧姬心頭一動,“那是你的孩子。”

    “我知道!”鳳棲梧沒有回頭,厲聲大喝了一聲。他的頭半低著,睫毛微微顫動,鐵青的臉上劃過了淡淡的悲傷,良久,他才又開口,“不用多說了,本王已經吩咐了禦醫為你配藥,這件事完了之後,你就把冊印交出來吧。本王不需要擅作主張的人來掌管。”

    頓了頓,他又直視著她,沉聲道,“你不是想看我的臉嗎?現在你看到什麼了?對一個在他臉上根本看不到對你有絲毫感情的男人,你居然願意為他生孩子!這種賭局,你以為你賭得起嗎?”

    瑩妃愣愣地聽著,雙手便軟軟地放了下來,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樣,呆滯地癱坐在了地上。

    天氣陰沉的令人莫名憂傷,灰色的雲將天空緊緊裹住,漏不出一縷陽光。回廊裏,水碧姬凝望著他,滿腹的話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總是這麼令她心疼。

    “棲梧,”她的手動了動,想要觸碰他,卻最終還是忍住了,“你還在怪父王嗎?”

    鳳棲梧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皇家花園裏那令人迷醉也感歎的春色,心中隱隱的痛感仿佛在拉扯著他的每一根筋骨,好像,快要爆發了。

    “最近天氣時常有些反複,你要注意身體。”她看出他的回憶,於是適時地轉移了話題,她是了解的,這樣的回憶每多一次,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我的事,”他說話了,隻是聲音有些沙啞,“你能不能別管。”

    水碧姬吸了口氣,心跳開始沒有節奏的慢慢狂跳起來,呼吸逐漸變得急促。

    “好,”她淡淡一笑,伸手捂住了心口,“我不說……”

    鳳棲梧聽到身旁不均勻的呼吸聲越來越重,於是回過頭,見到她越發蒼白的臉龐,“你怎麼了?”

    她已經說不出話,單薄柔弱的身子慢慢向下滑去,鳳棲梧一伸手把她抱在了懷裏。

    “你怎麼了?”她的眼睛慢慢合上,他忽然慌亂起來,“碧姬,碧姬,你醒醒!碧姬!”

    眼瞼快要閉上的一瞬間,水碧姬隻能看見那個在一線淡淡的光明中喊著她名字的黑影,棲梧,是你嗎?我們,好像回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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