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6993 更新時間:22-10-07 09:59
58、追你到箱根之“和室一夜”
……他被一種奇怪的聲音鬧醒時,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有一瞬,他以為是叫早的鬧鈴,不覺一激靈——上學又遲了。碉堡……今天是什麼考試?仿佛有,又實實想不起來。
很快,他否定了這是催起的鬧鈴在響,這聲音有調性,分明很陌生,而叫早催上學的鬧鈴隻在一個聲頻上摧枯拉朽。
於是,他努力去想,搜索記憶,這是在哪裏,今夕是何年?可是,腦子仿佛是一隻錯牙的齒輪,又或如陷入泥沼的車輪,剛要轉動,又滑脫,一點都開動不起來……隻是在發現自己睡的地方並不是通常意義的床鋪時,他的意識才逐漸進入恢複……進而,他看到了眼前密匝匝的窗欞,好奇怪,在屋裏投影出無數個方格,刻板地妖孽著……他把這些要素歸結到一起,終於想起,自己是昨天才來到這個地方,從東京過來,而這個地方叫……箱根。
回憶起這些後,他猛地跳將起來,因為他同時意識到,先前聽到的奇怪聲音是客房的門鈴,它響了很久了,而且還在繼續響。
他赤膊穿一條棉布的睡褲去開門。經過穿衣鏡時,看見自己鬆緊褲腰掛在胯骨處,露著性感的人魚線和顯眼的腹肌毛,下意識地往上提了提。
開門的時候他不由想,誰啊,這麼早?他自然地想到是旅舍的人。這家旅舍做服務的,都是年邁到佝僂的老太太,個子都不超過一米五,像一幫滑稽的小矮人。很顯然,這些上個世紀的遺老,都是晚睡早起格外勤勞……
他開門的時候遭到了阻礙,第一次拉門沒有成功。
第二次,他稍稍使了點勁,依然沒有成功,門鈴卻愈發催促。
他驀地想起,此地的門是橫移的,而不是習慣地旋動門把,由外往裏拉開……
門鈴是在他移開客房門的一刻停止的,這時候,他的意識已經完全清醒了,他看到門外站著的那個人倒抽了一口冷氣……雪奈!此前,打死他也不會想到是她。
他驚呆了,脫口說,怎麼是你?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說了沒說那句愚蠢透頂的“怎麼是你”,但心裏的那聲炸雷,分明炸出了那個意思,而雪奈也從他的雷反應上看到了這個。
雪奈沒有向他解釋為什麼是她。在這樣一個鬼都在賴床的早晨,一個女生來按門鈴,一定是有理由的,然而,所有的理由,此時,都敵不過她一個意外發現——
她從他身前擦過,徑直闖進客房。她在客房裏隻看了一眼,便速速退出來。其實,剛才在門外的位置,她已經看到屋裏還睡著一個人,露在被窩外的兩條腿也似曾相識。她之所以要進入,是想確認一下,這個人是否真的是自己的哥哥——伊藤完治。
現在,一切都無誤,榻榻米上這個沉睡的男人,正是哥哥完治。如果不是被角蓋著肚子,她幾乎能確認他是裸睡的狀態。
雪奈退出客房的時候怒目圓睜,對凝滯在門口的男生發出嚴厲詰問:“昨晚你們幹了什麼?!”她問完,一步也沒有停留,沿著狹窄的走道奔跑出去……他去追已然很被動。
…………
是啊,昨天晚上我們幹了什麼?我飛快地回想,腦子裏的軸,急速運轉,又緊急刹車,霎那間磨擦出火星……
去泡湯了,我們。那是天色將晚未晚的時分。泡得人酥酥的,從裏到外煥然一新。完了,去吃會席,喝酒,穿一身浴袍,喝一種叫“菊正宗”的日式酒,入口並不辛辣,但暈乎乎的感覺緩緩來襲,很快上頭。
後來,我們開始做遊戲。準確說,是他們開始做遊戲。狗血遊戲。挺鬧騰的……我覺得沒意思,走了,她的完治哥哥跟出來……
於是,我們又去喝酒,找的那家“居酒屋”在我腦子裏已經麵目不清……恍恍記得掛黑色的“屁簾兒”,猩紅的燈籠,障子門後頭的和服女露著煞白的頸項和鎖骨,笑容可掬,大致就是這些印象。
我們在櫃台前喝酒,正對著紮頭巾的賣酒小夥和一掛青麵獠牙的神符。兩個男生聊天,自顧自,沒有去找女人逗樂。在那段時間裏,我們除了喝酒,還說了些什麼?不記得了。反正是完治說得多。他喝多了就顯得嘮叨。說那麼多話我怎麼記得住?
“菊正宗”上頭了,我不讓完治繼續喝,他嘲笑我身子在晃。其實,是他自己在晃。於是,我們就在這種晃晃悠悠的狀態中回旅舍去。回去走的是下坡道,路燈稀疏,路有點黑,看不太清楚。兩個穿浴袍男生,沿著黑黑的坡道,從左邊晃到路的右邊,又從路的右邊晃到左邊,好任性好散漫也好開心。“木屐”的噼啪聲,竄入夜空,特別清脆。
其間,我好像停了一次,清理木屐裏的砂粒。
我說,哥你等我一下。
他扶住金雞獨立的我,詫訝地問:“你叫我什麼?”
伊藤總裁呀,還能叫你什麼?。
“你喝多了——”他用指頭抵住我的唇。
在我覺得應該拿開手指的時候,他沒拿開,慢慢變為一種觸摸,於是我把臉轉開。
他指尖上有食物的腥味。
她的完治哥哥問我要不要小便?他說的是“小便”,而絕不是斯文的場麵上的“小解”“解手”什麼。這時候他說“俗詞”說明把自己放下了,抑或說放開。他還說,浴袍一掀很方便。我說,不想。他說:“我們小時候經常這樣,看著水順坡道往下流,比你走路還快。”我能想象他兒時快樂的樣子,但依然堅持不能做沿街小便的事,盡管大多數喝了酒的男人都做過這樣的事。他感到無趣,默了一會兒,然後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我不知道他是否清醒,看他壞笑的樣子,我覺得,至少不是完全清醒的。
我不知道是怎麼隨他進入了那條夾道……曲裏拐彎,七折八拐。
也不知道如何來向你們描述那個很日本很隱秘的夾道。
這麼說吧,夾道的一麵是木格子窗,尚且算是右麵吧;另外一麵,也就是左麵,是同樣的木格子,但不是窗,是糊著障子紙的橫移門。OK,我記憶中就是這樣。橫移門老舊了,每一扇都關不嚴,通過縫隙,能看見裏頭是一間間鋪著榻榻米的居室。不大,四到六帖的那種。
我不清楚在日本的建築中,這一類夾道是幹什麼用的。是仆人專用?就是我們所說的“員工通道”?或者屬於“服務專道”,供仆人送茶上菜什麼?通常,日本仆人都不走正門,他們從邊門或者後門進入,於是,“旁門左道”外便有一個特殊的看似隱秘的夾道。
明擺著,白天夾道應該是條“明道”,日光從右邊窗子一側照進來;夜間,儼然是條“暗道”了。夾道裏沒有一盞燈,全借助左邊障子門透出微弱的亮。於是,一到夜間就造成這樣的局麵,夾道從頭到尾黑黢黢,居室裏的人很難察覺夾道裏的動靜,基本感覺不出有人在走動,隻要你不出聲。夾道裏的人卻能偷窺居室裏發生的一切。
我們——我和完治把木屐抓在手裏,赤腳走在夾道上,神不知鬼不覺。完治將浴袍下擺卷起握住,連衣擺的窸嗦聲也是聽不到的。然而,越是靜、越是行動鬼祟越能聽到居室裏的可疑聲息……每個成年人都明白這是在幹嘛,這讓我呼吸緊促。
完治在一扇有微弱光線透出來的障子門前停下,哦糙,我差點出聲,被他嚴厲的眼色阻止。
通過沒有關嚴的障子門,我看到一公一母兩個日本人正在酣戰。公的是肉氣很重的愚蠢身形,頭大如缽;母的雖然沒有完全除去和服,但寬大的衣領滑落肩下,下擺則撩至腰間,愈發顯得淫蕩。當母的顛顫著試圖改變方位時,我看到了公的醜陋的膨脹的物件……
什麼都有美醜之分,哪怕是花、草、魚、蟲;哪怕同是貓,同是狗。貓通常有可愛的貓容,可是有一次,我在朋友家看到一隻長相醜陋的貓,通體黑色且瘦得出奇,碧綠的眼睛放出凶神惡煞的光,我疑心它是魔鬼附身,以至躲之不及心生寒意……同樣,我不願意看障子門裏這一幕,毫無美感的重疊交合,在我眼裏,無異於作惡,導致我心冷。我怕多看一眼都會讓我一個月都激發不起熱情。
我轉身要走,卻被完治攔住。
這種“攔”,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壁咚”。他單臂撐直,迫我靠在絕不牢固的木窗上。我不敢出聲,用誇張的表情向他表示,讓我離開!
伊藤貼在我耳邊說:“你討厭這些……”
我厭惡醜陋。
“什麼才是不醜陋?”微弱的聲音裏有絲絲譏誚。
……一枚大棗,溜圓赤紅,從棗樹上掉下來,直接掉進的泥淖。昏黑中,我腦子裏突然出現了這樣一個鏡像。不清楚這是怎麼發生的,受他反詰的一霎,腦子裏就忽閃出這樣一個畫麵,仿佛是有棗沒棗打一杆的念頭,帶來的幻象。或許是他在向我施展魔法,讓我在黑色的想象通道中看到,與醜陋對峙的是美好。可這美好為什麼單單是棗,而不是其他?後來,我回憶這天晚上的事,曾懷疑,是不是有一瞬他對我挑開了他的浴袍?我很恍惚,回憶不起來。
我能回憶起來的是,驚悚的一幕在這一刻發生了,障子門裏傳來粗暴的吼聲:“誰?誰在那裏?!”
他迅速將我拉在一邊,緊貼在障子門一側。
當障子門“嘩”地拉開,裏頭有人探出頭來時,我們隨時有可能被發現。幸好,這種危險並沒有出現,那肥碩如缽的腦袋朝夾道兩端潦草地張望了一下,很快縮了回去,隨即又重重闔上了障子門。
我們沒敢很快動作,深知“小不忍則亂大謀”,於是,一味凝定在暗影裏。低下頭,看魔法顯靈一樣,看著一個目中無人自我膨脹的意念在作妖,兩個人都處於失語狀。
他靠我靠得太近了,我身上的體香,呼吸的熱量,撩撥著他的靈魂,讓他失去自控……他來抓我。我無法那麼快接受我老板對我的狎昵,於是便逃避,一個勁擋,又實實不敢發出聲音。
然而,隻一個回合,她的完治哥哥,就順勢俘獲了我,手熟練地從浴袍開叉處進入。他用整個手掌來表示對我的態度,霸道得讓人心生委屈,而我隻記得撕逼的事不可在這一刻發生!
他試探過我後,小聲對我耳語:“不會再讓你看到醜陋。”
我則再一次扭動五官,向他表示:讓我走!
對於安全離開夾道,他顯得胸有成竹,“跟緊我——”說著,抓住我胳膊,帶我從夾道另一端潛出。這時候,我才意識到,要不是提前脫下木屐抓在手裏,事情也許會更糟。
從夾道出來,居然是旅舍的前廳。見到明晃晃的燈光,我長籲一口氣。負責清掃的小老太看起來和完治有幾分熟,說話的口吻很家常。完治對我說,小的時候,隨家人來這地方度假,他獨自溜進這個夾道,不止一次。他沒說是這些小老太給他開的方便之門。
我和你的完治哥哥——兩個體麵的男生,就這樣,赤著腳,穿著浴袍,在小老太的眼皮底下穿過前廳,閃身進了客房。
我開門的時候,完治側身擠進我房間,不由分說。之後的事,就跟互聯網上說的那些大同小異:
你隻說要一個抱抱,
一不小心就加了個吻;
你隻說要在我這裏躺躺,
一不小心就捱到天際放光;
你隻說相互投緣求做一夜室友,
一不小心就變了調調。
早晨醒來,你想,本來我隻給你一個抱抱……
…………
他怎麼能告訴雪奈昨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這本來就是個狗血問題,就跟她追蹤到箱根來一樣狗血。
他光著腳,穿著潦薄的能透出內裏輪廓的睡褲,不顧一切追上去。抓住雪奈的一刻,雪奈甩著頭發,暴怒地嚷道:“你說要結婚,他說要結婚,你們都說要結婚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原來都是鬼話!”她本來可以說“都是搪塞”“自欺欺人”“欲蓋彌彰”“轉移視線”什麼,然而,她的中文太初級了,尚未掌握這些深刻而到位的書麵語。她說“都是鬼話”,雖然意思沒錯,但過於直接了。有鬼心思的人才說鬼話,這是一種推理邏輯。
他粗野地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想,如果不是先聲奪人,壓不住這妞惡劣情緒爆棚。
“拜托,不是我要去想誒,”雪奈說,“我有那麼豐富的想象力嗎?兩個要結婚的大男生,睡在一個房間,是我親眼看到的——”
你看到什麼啦?他較真地問。
“……還需要我重新說一遍嗎?”
你什麼也沒看到,他搶白道。你的完治哥哥,昨晚他喝多了……因為這樁婚事,你們伊藤家幹預得太深、太多,他高興不起來。他喝多了喝吐了睡在我房裏,我照顧了他一晚上……如果是你的閨蜜,喝多了,或者是病了,讓你照顧她,你會怎麼做?你會置之不理任其不管嗎?你理了管了,會受到這樣的誤解和中傷嗎?為什麼我就像犯了天條,犯下了逆天大罪?這不公平!
這一瞬,他從她眼睛裏看到了疑惑……
他當即就明白,徹底抵賴,堅定否認,像個賴皮,是唯一的救贖——他眼下采取的方法完全正確,不要有一點猶豫,不要心虛,任何躲躲閃閃的表現,哪怕是一個恍惚的眼神,都可能被看破。
真相,意味著,死。
一死得死好幾個。
我們幹嗎要讓許多人去死?有什麼權力這樣做?
“你們是我生命中最看重的兩個男人……”她眼眶急速泛紅。
看到她淚水湧動,他意識到自己成功了,跟著就是要爭取更大的主動:為什麼你不能給自己一點冷靜?為什麼想問題你總是這麼極端?為什麼這些天都見不到你?他嚴厲地質問,反守為攻。
“不想見你!不要見到你啊……”雪奈雙拳緊握,衝著他神經質地喊。
這非常好,表明她不再糾纏兩個男生睡一屋的事,不再認死理。不認死理就有更多的回旋餘地。他順勢將她一把摟住,讓她在自己的懷裏使勁蹦躂盡情發泄。他對自己懷抱的軟化功能有充分的信心。
她果真在他懷裏哭了,哭得好傷心。一邊哭一邊問自己,為什麼要追到箱根來?一連問了好幾遍。
小女生哭,一切都好辦了。她從東京到箱根,一路都沒想明白的事,到了這兒也不會明白。
她的完治哥哥從房間裏出來,穿著稀鬆的睡袍,露出瘦骨嶙峋的前胸,站在十步以外,看兩個年輕人緊緊擁抱。完治的表情,滿是驚訝,但更多的是恍然大悟。然而這一刻,這個已經不重要。
完治從他懷裏帶走妹妹,帶回他自己的房間。
他則回到屋裏穿上衣服。
他把一切做得不慌不忙。他考慮,給他們兄妹多一點單獨交流的時間……
他衝洗完臉,對著鏡子說,好懸。
後來,他進到完治的屋子時,兄妹兩並不在談話,屋子裏空氣凝滯。
完治轉過頭看著他……
他驚惶於一個人眼睛裏怎麼可以包含那麼多的內容。
…………
他進到我屋子,趴在榻榻米上,一副爛醉如泥的樣子。我說,你走誒!回自己房間去。
他紋絲不動。
剛才還不是這樣子,難道酒勁上來了?我蹲下身子,拍拍他臉,嗨,耍賴是吧?他好像沒什麼知覺……於是我用了更大的力氣,拍他臉,搖晃他肩膀。第一次對他這麼放肆。
我脫下和服。穿這玩兒拖泥帶水,到底不舒服,先前隻是好玩而已。看著卸下的和服,想到他剛才抓緊時間因勢利導那麼便利地抓了我一下,兀自一笑。
屋子裏有地暖,如果沒有他賴在我這兒,我會感到舒服。晚上的時間,都是我的自由。可是,今晚,他好像不會走了。
我從旅行箱裏取出長款的睡褲套上。那會兒,他突然支起身子,說要吐。哦草,別吐在這兒!吐在榻榻米上就完蛋了。
我連滾帶爬找了個廢物桶湊到跟前,他呃了半天,沒吐出來,隨即又“咚”地躺倒。我沒轍了,還能把他背出去不成?爛醉如泥的人,分量不輕,哪怕他是個瘦子。
替他蓋上被子,我坐在榻榻米上,守著他,怕他一會兒還吐。
我想,這算什麼事啊?早知道我就不來了。婚禮大典,敲鍾儀式,羽田分手……原來真正的戲核在這裏!怎麼想得到?Sally要知道,還不懊悔死……漸漸,就聽到伊藤完治均勻的鼻息,我也有點扛不住了,畢竟也喝了不少酒,睡意一陣陣襲來……
我不願意和他合蓋一床被,屋子裏又找不到第二床被子,於是,抓過一隻枕頭抱著,側臥在一邊。
睡得不安穩,有似真非真的夢,依稀覺得伊藤扯過被子與我合衾,從身後抱住我……
我一激靈,醒了,沒有動。果真和睡去的時候不一樣,蓋了被子。伊藤在我身後,摟著我睡,緊緊貼著我,曖昧而溫情,沉醉而安寧……嘿,我動彈了一下,試圖喚醒身後的人!
我知道他醒著,剛才的酒醉沒準也是裝的,這很無聊。我能感覺到來自身後的熱量,不能不提醒他,嘿,你是要結婚的人了……到這份上,他必須麵對現實,惦記著自己的新娘,不想接受也不行。
他不回應我什麼結婚不結婚,加緊抱死我,鼻息撲在我耳根:“答應我……”
嗯?隻一句,嚇得我出汗。
“別那麼早結婚好嗎?”
幹什麼啊?盡管不是什麼非分之想,但對這莫名的請求,我依然一頭霧水。
“……我結婚了,你也結婚了,生活還有什麼指望?”他像蟲子一樣小聲在我耳邊說。
笑話。我差點為這麼幼稚的話笑出來,於是問,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
“就是不準。你還年輕,幹嗎這麼急。”
我討厭這種居高臨下的口吻。霸道沁入他的骨髓。不過,話挑明了也好,免得大家費心思去猜。
我輾轉著回過身,鼻尖對著鼻尖,不慌不惱地問他,你說我會聽你的嗎?
他露出狡黠的笑:“小ROU彈……還不趕緊拿下你的麵具?”
什麼……麵具?我詫訝地問。不管你怎麼看我,反正不能幹涉我的自由,我也不會聽你的。
“不聽我的你聽誰的?”
誰也不聽!
他翻身,滿巴掌掐我脖子:“不聽我的,你死定了!”像一個功利心極強的武士。
哦,你……抓痛我了。
他說:“身體拆穿了你,替你說實話了。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怎麼回事。”
我有點堅持不住,身體和身體交鋒,有機密也無處藏,於是隻能說,你這是迫我就範,在我看來。這種做法很無恥!
他放開我,散了架似的躺下:“誰遇到你都會敗下陣來……”
到這份上,我確實有點詞窮。伊藤閉上眼睛,衝我擺臭臉……我可真的怕了他了,害怕和他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我希望他像平時那樣,沒耐心,說炸就炸,衝著我說“滾!”一腳把我踹開。
可是他偏偏沒有,獨自生了一會兒悶氣,驀地又睜開眼:“……那天,你為什麼要主動?”
什麼主動呀?哪天啊?
他說在網球中心,我們第一次約著打球,完了一起淋浴,他噴淋壞了,我去幫著修……他說,那次我是成心的。他說:“那時候你還沒拿到大E的單子……”
那次確實是有碰到。那部分凸出身體那麼多,我很難掌握好和他的距離。可我完全出於無意。當時我有嚇到,後來見他並沒什麼特別反應,仿佛沒感覺到什麼,也就釋然。這麼長時間裏,我一直在努力“脫敏”,就是不想讓“不正當手段”成為事實。誰曉得他全記在心裏,還十二分肯定地說我“就是衝著大E項目來。”
我急了,說,沒有的事,你妄想症啊!
他根本不理會我,“現在你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我趁嘴還沒被堵死,死乞白咧地發誓,我沒有,要有我馬上去死……
他用唇掃著我的唇,眼神迷離地說:“這麼漂亮的唇,可不是用來說謊的——”
我說,你是真的?
他以在總裁辦公室裏一模一樣的口吻說:“明白的事為什麼還要問?”
我既壓製又爆發地獅吼一聲。
事情滑到這地步,還有沒有刹車的可能?要是刹車失靈,我該怎麼辦?
如果,認栽,接受這個晚上,並在明天忘記它,是不是一種保全性命得以逃生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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