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73 更新時間:21-10-09 11:45
7、與心機者合作有風險
在我身後要威斯忌的人是伊藤完治,這是我完全沒想到的。
他難道沒走?一直在衡山路上跟著我,直到看見我走進這家夜場?就像白天我盯他梢一樣,他也反盯哨。
我搖頭直笑:哦上帝,我服了。
伊藤晃著杯子裏的冰塊,挨過來,輕聲問我:“這就是你的ごろつき?”
這話沒意思,我苦笑。不帶這麼調侃人的。
“玩色子有意思嗎?”他問我的時候眼睛都不帶看我,而是兩眼盯著“灑水車”手裏骰子。
“灑水車”小臉挺囧的,知趣地收了骰子,問我是否還來一杯?
我說,給我和這位先生麵前各放半打威斯忌,我們喝“流水線”。
“灑水車”驚愕地看著我,不知道我說得是真得,還是開玩笑。
之後的事顯得非常奇怪,那晚——
我和伊藤完治幾乎沒怎麼說話,仿佛一切都心照不宣。淡淡的,一個對視的眼神便能知曉對方的心語。我已經完全能把控伊藤的性格,不是因為曾經有過的那些交談,而是此刻他的目光。我不知道如何來形容他的目光,曖昧,抑鬱,忐忑,欲念深藏,欲言又止……都不準確。沒有準確的詞彙可以囊括所有的內容。那雙不怎麼黑的眸子,是一首無字歌,低吟淺唱中,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他似乎也認定我是個感應體,至少兩條電路相觸時,不會出現短路。
這就可以了。有這些,一切皆有可能。
一個商界寵兒,看似外部性極小,情感波段呈放射狀,四散、尖銳而強烈。而且,每一個把利益看作比生命還重要的人都相信,人可以選擇放棄,但決不會放棄選擇。更多的人在生活實踐中深刻地體驗到:人的本源都是一個可感應體,隻要是個活物,隻要看對眼,隻要沒有正負極錯位以致發生猝不及防的短路現象,都可以發生利益的鏈接和共享。這就是所謂“共情關係”,而每一個利益實體實際上都是情感的奴隸。
我們幾乎同步喝著麵前的六個小杯子。前三杯,我一飲而盡,他也同樣。到第四杯,我喝完,伊藤卻不再動,看著我,眼色迷離……我猜測,他在對我說什麼,以他深邃的眼光——征詢我的內心,試探我的意向,觀察我能不能成為他一生中最可信賴、最能與之形成共情的那個人?
真要命,說來就來了。
早先我還想,不知要在這家夥身上花多少工夫。
和Sally鬧分手的那些日子,我像脫了項圈的小狼狗,毫無約束,渾身自在,連狗毛都是蓬鬆鬆的。說到“狗毛”,當然是我的頭發。我的發型一直很有型,隻要得閑,就想著打飛的去香港打理。什麼時候起便覺得不需要那麼講究了呢,可以和所有上海男孩一樣,用水一呼嚕就出門?不知打理的那段時間,走在街頭,從櫥窗玻璃裏看見自己的頭發在頭頂輕鬆地跳躍,突然就想到,生活狀態原來是可以影響到發絲的。鬆軟、彈性、隨意、個性的感覺真好。
然而,我的心卻深刻地沉重著,並人為地壓抑,誰也看不到。23歲的我,強烈地感受到內心壓製著某種東西,但又似乎看不清是什麼。這是很危險的狀態。表裏反差極大。內心的壓製和無羈的生活完全抵牾、相衝、相克。
平悅心理谘詢所的陳醫生——就是曾經和我有過一夜的悅姐為我做過分析,她說我這種小男生,成長在一個沒有兄弟姐妹的“孤兒環境”裏,父母又少有關愛,感情需求尤為強烈。以醫學角度看,幾乎就是畸形個案。而我“這種人”一旦缺乏約束,太過隨性,或者說情緒管理不當,情感恣意泛濫汪洋成災是隨時可能發生的事,堵是堵不住的。她問我,洪水猛獸怎麼堵?哦靠,悅姐居然視我為“洪水猛獸”,叫我怎不汗顏?其實,我“這種人”,在今天,絕非少數,也非異類,情感饑餓是80、90後先天弱症的普遍征兆。
問題的複雜性在於我們太區分不了情感需求和情欲需求的差別了,尤其像我這樣蛋白質充盈的男生,棒棒的身體老感覺要吸收的東西比普通人多,需求量比別人大。有時我也想,情感需求是不是就是情欲需求的初級表現啊?情欲實際上是情感需求的物理反應?!我們能分清它嗎?還有,我們有必要把它生生地分為兩種不同的需求,兩種不同類型的東西,並試圖讓它分別標上高、低、優、劣、雅、俗、美、醜的標簽嗎?
看到伊藤完治曖昧而淩亂的眼神我心慌了……
伊藤喝下第四個杯子裏的酒,一聲不吭地閃身。我忙著埋酒單,隨後抓起運動包跑出夜場。雖然我知道,伊藤一定在門外候著。
伊藤果然站在街邊路燈下,苗苗條條的一杆。看見我,他開始起步往前走,把黑色衣領高高豎起來。
我狠狠吸了口氣,隨即將長長的一口氣悉數吐盡……
直到我鑽進他停靠在側路上的保時捷,伊藤依然沒看我一眼。
他的司機也是不做聲的人。
氣氛好詭異。
這年頭,什麼都不說,去哪兒也不問,卻仿佛目標一致,難道不詭異?
就像是說好了去搶銀行,到了銀行門口,各自都清楚自己該幹嗎。
在保時捷裏,我一直在對自己說,我這是在為公司做公關,我不能放棄任何一個有可能拿下大單子的機會。
我不知道自己信不信這話。我要是相信自己幹的是正兒八經的公司業務,幹嗎這麼心跳,幹嗎心裏亂成一團麻?
心神亂,和我對接下來的預期有關。
那段時間我太壓抑了,熱切和衝動時時裹挾著我。白天既如此,到了晚上,幾乎到了無法深眠的地步。有時,明明睡著了,腦子還開快車,景象紛亂,妖魅頻出,甚至被鬧到幾分鍾醒一次。惺忪迷蒙中,我能感覺自己周身發熱,那是一種要爆炸的感覺,而柔軟的被子像一條捆繩,拚命要捆綁住這種爆炸,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窩著火一般的情緒,雖然我旋即又睡去,卻深陷於更灼熱的迷夢……
有幾次,我遺床了——哦塞,竟有這等事。我為此而懊喪。記憶中18歲以後絕少有這樣的情況發生。20歲開始我這方麵的生活已經很經常了,如今反而受其困擾……我意識到自己處在一個非常時期。
我討厭夜裏發生的這些事,更討厭經過這樣一夜,第二天一早,臉上依然留存著前一夜的痕跡,讓鬼機靈的濤老大誤以為我又抵禦不了幹擾,集中不了精力,掌控不了自己,數落我不爭氣。
對付這樣的事,我意識到隻有快刀斬亂麻——每個男孩都懂,滿足了就能安生,而且能安生好一陣子;口袋裏硬幣太多了,太沉,唯一的法子就是……花掉。
然而,我總是解決不好這些事,不像其他男孩熟能生巧,手到擒來,藥到病除,而且心安理得。
保時捷停下時,我意識到這裏有可能也是宮崎雪奈的住處,不覺遲疑。
伊藤跟司機交待明兒一早接他上班的事,完了又說:“我和Tony先生一起上樓喝杯茶,醒醒酒。”他其實沒必要跟司機說這個,我們去哪,去幹什麼,關司機屁事。他既然說了,說明唯恐司機不明白,搞不清我們上樓去僅是為了喝一杯醒酒的日本茶。
我下了車,盡責的司機問:“要不要我一會兒送你回去?”
伊藤搶著替我回答:“不用了,一會兒讓他打車吧。你早點休息。”
審慎而周詳,不像一個壞脾氣老板的處事方式。
滴水不漏,通常則顯得欲蓋彌彰。
在伊藤按下數碼門鎖的一刻,我向下退了兩個台階。這微小的動作讓敏感的伊藤意識到了什麼:
“怎麼,不上去喝杯茶?”
我微笑著搖搖頭。
那時,寓所的電子門開了……隨後又自動闔上。
我不知道雪奈是不是和他住一處?我這麼貿然上去會不會與她相遇?其實,我不在乎“巧遇”雪奈,和她哥哥有交集,她是牽線人,我無須隱瞞。我有另外的顧忌。我顧忌的是,雪奈極有可能是繼Sally之後我新一任女友。我喜歡她,甚或說,我已經愛上了她。她像開在雪地裏的梨花,極為難得,錯過了她,也許錯過了我一生的福氣。然而,想和雪奈繼續下去,有一點是必須遵循的,那就是不可沾染她哥哥,或者說不可因公因私和她哥哥有丁點私下交易。否則,這世界該毀滅了,我也該殺!
深心裏我還有很大忌諱的,就是我不能靠任何手段去得到大E的單子,這不是我應該付出的代價。公司即便有公司的策略、公司的圖謀,我也不能伸著脖子往裏鑽,因為我是Tony小子,心高氣傲。再說,我也沒有那麼崇高的公司精神,可以做到為公司業務不惜自我。我酒沒喝大,那天至少在這一點上我是清醒的。
伊藤緊著跨下幾步台階,出人意料拉住我手,說:“從今天起……我們算是朋友了。”
我心裏暗自一樂,想當初我伸手跟他介紹自己,他不鳥我,跟我擺譜,不把手給我。此刻,真想報複他,也撤回手。
他長時間不放開我,眼睛又執著又躲閃地盯著,手心的灼熱即刻傳感到我手上。
我頭暈暈地說,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將成為合作夥伴了?
我其實應該加緊跟他說下一步簽定合約的事,或者徑直問他我們什麼時候開始討論合約的細節?趁此機會,一步到位。然而我太矜持了,覺得逼太緊有失風度。說白了我還是太嫩,生意場上還是個生手,臉皮太薄,完全不具備那種步步為營當仁不讓的老辣。我那個所謂“合作夥伴”的定義,實在是一句狗屁不值的廢話。
“你確定不去喝茶嗎?”伊藤再次向我發出含義晦明的邀請。然而我——
再次搖頭……
雖然我依然在微笑。
我和伊藤分手後,心情超好,有大功告成的喜悅。當時我真想立馬去找濤老大,跟他誇耀:怎麼樣,兄弟我還行吧?這麼短時間就把大E搞定。我不會跟他說我使的什麼招,肯定不說我陪伊藤打球喝酒的事,這種事多少有點賤,而我是個要麵子的人。
我還想過給Sally打電話,告訴她,按她的意思,我把事情幹得很漂亮,讓她也為我高興一回,別老不待見我。可是,走在寂靜的街上,我突然又覺得這麼沾沾自喜未免太幼稚,於是,決定沉住氣,一切待明天再說。
然而我還抑製不住內心的興奮,多大的一個單子啊,老板說,隻要單子到手,我們二部一年的工作量都飽了,經濟利益自不消說,帶來的連鎖反應甚至是為公司打開了整個亞太的局麵。
由於高興,就不想早睡,那地方離阿葉的“蒂凡尼”發屋不遠,便想去找他。
自從和Sally分手,我好久都不曉得打理自己了。女為悅己者容,男生又何嚐不是。以往,每回Sally來上海,我都事先打理自己,剪個頭,把指甲修理一下什麼。因為Sally常誇獎我手,說我的手是最漂亮的男生手。平素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男生留指甲。她說,男生的手比他的臉重要。看手能看出一個人的品味。有時候,看到某男星的封麵寫真,雖有一副天使長相,但那雙手不忍卒看。Sally就無限痛惜,一個勁地說“真不會管理自己”。一個啃噬指甲或者手型醜陋、有肉刺的男明星,在Sally眼裏絕對是減分的。為此我不能讓一雙屢被讚美的手有一點點不合格。每當我伸手去拿一件東西的時候,我希望那是一雙精美絕倫的手,配得上任何精美絕倫的器物。燈光下那雙手應該溫潤如玉,透亮的皮膚下顯現出淺藍色脈管,指甲紅潤光潔,而且極其幹淨,堪比手術大夫,看不到一絲絲藏汙納垢。那樣,我才有自信,才有資格自詡為一個健康的男人,而不至於被Sally說成是個邋遢的不善管理自己的孩子……而這些日子我看起來真的有點點邋遢了。
我來到阿葉的“蒂凡尼”的時候,那裏依然燈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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