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714 更新時間:21-10-03 11:26
4、神的安排有許多奧秘
回到公寓,我心情特別難受。我覺得自己就像個蹩腳的牧師,四處布道,自以為是地要把自己的信仰傳播給普羅大眾,可芸芸眾生大千世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宗教,他們冥頑不化,甚至比你要堅定得多。
我忍不住給雪奈打電話,因為我感覺這個世界上,隻有她才是純淨的生命體,而我,此刻尤其需要回歸到一個幹淨的孕育純淨生命的環境裏去。
電話通了,雪奈迷迷頓頓地接聽我的電話。
我說,不好意思,那麼晚給你電話……
“沒關係。”
其實……我也沒什麼事,就是想問問你睡了沒有?
“你……在哪裏?”雪奈問。
我沒有回答她我在哪,期期艾艾地說,雪奈,你能不能告訴我……
“有什麼話你說吧,我聽著。”
妹妹……我是不是特別像個牧師啊,很蹩腳的那種?
“嘻嘻,不是啊。怎麼會想到這個?”
妹妹,你見過牧師嗎?
“見過啊。”
信教嗎?
“你的問題奇奇怪怪,這樣的晚上,問這樣的問題,好恐怖。”
是不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宗教?
雪奈說我這樣的人對宗教感興趣,讓人難以置信,完了說:“我自己不信教,但我認識一個人,非常虔誠,每個周日都去做禮拜,你要感興趣,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
哦……再說吧。不打攪你了,休息吧。
“沒別的事啦?”
嗯,祝你做個好夢!
“你也是。Bye!”
那個挺狗血的晚上,我睡得挺沉,因為累了,因為什麼也沒發生。
第二天是我們“攻打”大E的第一個戰役。我,沈麗婭,還有於濤,徑直去闖大E辦公樓,去見伊藤完治那個怪物。然而,沒想到的是,我們竟然“闖關”失敗。連沈麗婭也大呼“太意外了”“太不給麵子了”!
但我們總算見到年輕的伊藤會長是怎樣一尊大神,而且,我有兩個發現,但對誰也沒說。
第一個發現,我覺得伊藤完治很可能不是地道的日本人。我們進他辦公室的時候,伊藤正在詈罵他的助理,責怪他們不讓他片刻休息,說自己既不是牛也不是馬,怎麼可以一天內給他安排那麼多的事,簽署文件簽到手酸。他扔手裏文件夾,摔椅子——摔沒摔我還真記不得了,但那氣勢就是隨時會摔椅子的。文件夾是肯定扔過,當時我有被“砰”的一聲嚇到,因而記憶深刻。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經常處於這種瘋狂狀態,還是偶發?要經常這樣,敢情是一種病態,至少是神經質人格。那他的手下真夠受的,全大E都將暗無天日。
他不顧有外人在場,大聲咆哮。從他罵人那麼順溜的情況看,中文並非他第二語言。伊藤的遣詞造句帶有濃重的中國特色,甚至能說“片刻”這樣的詞彙。據我對老外的觀察,掌握第二語言的精準度很難企及這樣的高度,除非他有特殊的語言天賦。這一點加深了我對伊藤完治的疑惑。
當時,見到他囂張地罵人,我禁不住嘀咕了一句:這麼雕啊?濤老大當即給了我一眼。
第二個發現:當時,我們進他辦公室,他壓根沒朝我們看,就像沒我們這些人似的。當他罵完,氣籲籲打算離開辦公室時,突然朝我看了一眼,僅一秒,委實讓我震驚。
是什麼讓他在情緒化的狀態下特別留意地看了我一眼?
說實話,從日係男的外表很難確定他們的人格屬性。因為他們多半是整潔到有點過分,刻意修飾的痕跡隨處可見,而且總是把自己搞到身型修長臉蛋光潔,眉梢飛揚,這一切很符合當下的流行審美。看日係男誰都是撕漫一族。伊藤基本也是這德行。本來這不足以讓我生出研究他的想法,但他為什麼在那麼些人當中,唯獨狠狠看了我一眼?這種對帥哥的敏感,讓我心生疑雲。
如果,伊藤完治確實是一個另類,那麼,我們老板應該是知情的。他們早謀劃好,打伊藤這號人物,就該借助帥哥。投其所好是商場上最基礎的法則。哦靠,要真這樣,老板說什麼這次搶單主要靠我,還說我有優勢,就有點“用心險惡”了。拿我玩“美男計”?不帶這麼損的!
然而這一切都沒被證實,我隻是隱約有這種感覺,一切都不好說,也不便說,連濤老大我都不能跟他透露我的發現。
敗陣大E的那天傍晚,我心緒懨懨地送走安東尼,看時間還早,就給宮崎雪奈打電話,說出來一起吃個飯吧。雪奈問我在哪?我說,在花園飯店門口,知道這地方嗎?雪奈說:“怎麼不知道,我們那兒來的商務客人都願意住花園飯店,很熟的。”我這才想起,“花園”是東京大倉旗下的。隨即便想到,我近來怎麼盡和小日本杠上了?走來走去繞不出這圈子,連約會都在日管飯店。
大約半小時,雪奈就到了,我對她說,我們今天不在“花園”吃,去對麵。雪奈沒看出我心思,沒發現我刻意要回避日管飯店,一口答應。
我和雪奈在老錦江一條街逛著,找合適的飯店,順便跟她說說今兒在大E的悲催遭遇,雪奈咯咯笑著,我說你笑什麼啊?
她說:“不笑什麼。聽說大E的會長很帥,是不是啊?”
我說,還行吧,白白的,瘦瘦的,也沒看出有多帥。再帥,黑著臉,也夠嗆。
雪奈說:“到底是白是黑啊?”
我說,我說的是表情,看著讓人感覺暗無天日的那種。
“哦。”雪奈笑著說,“脾氣那麼壞?”
我說,何止是壞,簡直是臭。
雪奈說:“我學到了兩個字,在中文裏表情可以說黑,脾氣可以說臭。”
我覺得跟一個半拉中國人說話有點累,於是說,你就別跟我瞎學了,把一口本來就不怎麼純屬的中文,說得稀裏嘩啦,讓人費解。
那天,我好想好想親吻雪奈,多半是心情緣故。
雪奈那種白皙到透明的皮膚對我是一種莫大的誘惑,要命的是,那晚近在咫尺,她還甜甜地衝我微笑,我的心一下子就亂了。
你們知道心亂其實是書麵文字,實際上表現是多種多樣的,還都是生理性的。吃著飯,我從雪奈對麵的位子坐到她身邊,作亂的企圖一點點在加劇。
要吻她,我想,分分秒的事兒,而且輕而易舉十拿九穩。那是多麼甜美令人神往的一件事,讓人想一想心裏就發顫。要是吻上了,接下來,我是一定要帶她走的,去我公寓,或者就近在“花園”要間房。我不能吻了一女生,然後跟她拜拜,說你回你家,我回我家,各找各媽。這算什麼事兒呀?給烏鴉一個瓶子,淺淺地擱一點水,讓它看到喝不到的事我做不來。
然而,這麼做勢必把Sally又往遠推了一點點。盡管,我沒打算和Sally破鏡重圓重歸於好,但這當口,和任何女生有瓜葛,都會讓我產生負罪感,有“鍋灶未涼又覓新廚”的意思。倘若不是和Sally吵成這樣,這一切反而簡單得多。和漂亮妹妹喝酒聊天,興致所至共度良宵又怎麼樣?你情我願,和任何人無關。
坐在雪奈身邊,視線角度不一樣,看到的風景自然也不一樣。我眼前是她粉白的頸項,襯著一對玉件似的鎖骨。她任何一個細小的動作都能牽動我心,除了讓我一次次看到她性感的鎖骨外,還瞥見了男生最不該看的……淺淺的胸溝,躲也躲不掉。
這一切都不是刻意製造出來的,而是自然流露。她喂我吃剔好的蝸牛肉,把勺送到我嘴邊,甜甜的樣子,甜甜的手勢。
我身子發硬,笑容發僵,心裏急得直叫喚,妹妹,別對我太好了……別在我眼前閃你那發光的眼眸!
我有了某些幻想——無論是之前還是此時。
一個又一個孤獨的夜晚,和雪奈親熱是我揮之不去的腦運動。這很無恥,和那些彩虹先生一看見我就兩眼放光,上下打量,前後琢磨,如出一轍。23歲的我無法控製自己的思想,無法阻止激情暴漲,扇自己耳光也不管用。而且,我時不時把對馬蔓的印象混淆到眼前的幻影裏。雪奈和馬蔓一樣,都處於最清純的年齡,和所有的功利、野心、算計不沾邊。對純淨的向往是每一個男生的本能。最堅硬的性格隻有遇到最柔軟的女孩才是旗鼓相當,好馬好鞍,才能將青春的詩意發揮到盡善盡美,而雙贏是我最期待也是最滿意的結果。
雪奈不諳我心,以為我還沒從大E的糟心事裏走出來,說:“好了,別為白天的事難受了,慢慢來,說不定就有機會——你要相信我的話。”
誠然,她說的都是好話,寬慰人心的話,正兒八經,可我每一句都聽歪——
難受?我才不為大E的破事難受呢,但我真的是難受,難道你也看出來?你要真看出來,也不是你能理解的。男生難受起來,就想找個地方發泄,把隱約的、局部的、不可琢磨無以言表的情緒,擴大到全身總動員的狀態。你哪裏懂這個,你要懂才怪。
你說“慢慢來”,切,這話是你該說的嗎?你說了慢慢來,我就一定得聽?唾手可得的事兒,我幹嗎要慢慢來。雖說慢慢來是種風度,是為人處世的技巧,也是一種德行。多半時候我也願意慢慢來。但你現在說“慢慢來”,妹妹,無異於調侃我。
你說“有機會”,不是廢話也是大話。誰都知道但凡是個事兒,機會總是大於沒機會。可誰都知道機會這玩東西,特滑,特鬼,稍縱即逝。再說,我的機會在哪兒呢?你倒指我瞧瞧,紅口白牙對我說機會得說得明白一點啊。
正煩心,沒著沒落,安東尼電話進來,告訴我他已經平安回到新加坡。他說:“你的話我如實轉告馬丁先生了……”
靠,這時候跟我提馬丁,別掃興了!但客觀上就是扼住了我胡思亂想。
安東尼在電話裏說:“你要和馬丁先生說話嗎?他就在我身邊……”
什麼意思?壞我的事兒?還是故意刺激我挑釁我?
我看看表,九點多。他們在哪?在馬丁的“愛丁堡”公寓?聽聲息,聽那口氣,應該是。安東尼離開才幾天,有那麼急嗎,需要一回到新加坡就去“愛丁堡”嗎?可老馬丁就是這德行,我了解。
眼前不由浮現出兩個人相處的情景,坐同一張沙發,挨得那麼近,一起聽手機裏的聲音,都快臉貼臉了。雖然是臆想,但憑我對馬丁的了解,估摸猜得八九不離十。馬丁雖然心髒有病,但他就是個肺熱型體質,異於常人,帶有病態。他們就以這番親昵模樣跟我通電話,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從電話裏臊我。這是馬丁的主意,還是安東尼的壞點子?其實,無論你們怎樣,我都沒所謂,就是把嘿咻的氣息從電話裏傳給我,都絲毫不會讓我驚訝。翻篇的就是翻篇了,再說,那是噩夢,又不是什麼好事。
一個人一生一旦有噩夢,其實是驅散不掉的。我拿著電話那會兒,眼前怎麼也驅趕不開馬丁以勢壓人的那種表情。有時我也懷疑,是不是由於我的恐懼,由於無良的想象,把它誇大了?它本沒有那麼凶狠,否則,當時我怎麼受得了?怎麼能和他糾纏對峙那麼久而不被嚇跑,不被惡心到?
安東尼有恐懼嗎?當霸道和凶狠向他壓來時,他有沒有感到難以承受的壓力,乃至徹心的疼痛?這回他來上海,我後悔沒問一問這事。
當然,我也是事後英雄,這樣的話我豈能問得出口?
安東尼那麼單薄,可以說就是一羸弱青年,他承受得了這種不倫逆天的折磨?
……嘿,我幹嗎?杞人憂天了……
圈中就有這麼一類,越是超負荷,越是情感付出的比例失調,他越享受,不作死不會死,死也心甘,圖的就是片刻的風雲眷侶,生死契闊,萬惡繾惓。但我不是安東尼。
安東尼問我要不要和馬丁說話,我頓了好一會兒,嗡嗡地回答,我沒什麼要說的……我想,這是他搔我一下,我不失禮貌又毫不留情地還了他一拳頭。
直到對方掛斷,我還怔怔地把手機擱耳朵上,雪奈在我眼前晃了晃手:“嘿,沒事吧?”
我窘迫地一笑:沒事……一朋友,回新加坡了,報個平安。
雪奈說:“……你跟我打聽牧師……想了解教會的事啊?明天……”
她的這番話我聽得斷斷續續,後半截壓根沒聽進去,啊?我追問。
“我說,明天,星期天,我帶你去一個教堂,記住時間和地點——”
你再說一遍。
“你到底有沒有興趣啊?”
我含混地說,有吧。
約會的興致被一個無良電話打消,好在和雪奈約了第二天再見麵。
星期天早上,我昏昏睡到快十點,不知怎麼就突然驚醒,想起十點還有約會,趕緊起來,稀裏嘩啦漱洗完,奪門而出。
小昊從外邊跑步回來,問我星期天怎麼打算,我都顧不上回答,說你們在家等我。
打了輛車趕到衡山路國際禮拜堂,這是雪奈跟我說好的約會地點。看時間已經到十點了,可是沒見到雪奈的身影。我懷疑她比我還會睡懶覺,心裏方有些落定。
這鍾點,進入禮拜堂做禮拜的人絡繹不絕,彌撒的鍾聲已然敲響。我沒敢在周邊溜達,一味守在門口,怕錯過了宮崎雪奈。
街對麵停下一輛黑色豪車,我尋摸會不會是雪奈,引頸張望,沒料想,車裏出來的竟然是伊藤完治,這家夥突然冒出來讓我萬分驚訝。
伊藤從我眼前經過,和上次一樣,對我好一陣打量。我尷尬地衝他笑著,心裏想,可真是冤家路窄啊,沒這麼直勾勾盯人看的。
他沒有和我說話,徑直進了禮拜堂。我一麵瞅著他背影,一麵急著聯絡雪奈,可是她手機沒開,正咂摸這是怎麼回事——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倒出現了——驀地悟到,莫不是雪奈壓根沒打算跟我在教堂見麵,而是提供我一個和伊藤見麵的機會?
許多事來不及想,我惴惴進入教堂。彌撒已經開始,教堂大廳密密麻麻聚集著教友信徒,居然一片寂靜,隻有主祭神父讀經的聲音在頭頂回響——
“……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恒久忍耐就是在受到挑釁時仍堅忍下去。
恩慈就是積極的善,努力締造別人的利益。
愛是不嫉妒別人,卻因別人得尊榮而高興……”
我站在教友隊伍裏,眼睛溜溜地尋找伊藤。終於發現這家夥就在我前側方,離開好幾排的樣子。不知是不是某種感應,他居然也在那一刻回頭看我。
四目相撞的瞬間,我的心一緊。
我沒有躲避,以眼光予他會意的對視。
一張清臒而蒼白的臉,由於太過幹淨而顯得兩道眉毛尤其黑——我好像第一次看清這張臉。眼神不似我先前印象中那樣咄咄逼人,反而給人一種柔軟的感覺。這是我沒想到的,我曾以為,伊藤對我盯梢性質的尾隨會充滿敵意。
主祭神父說:“……在今生,我們的知識始終是有限的,
先知講道也是如此。
聖經中有很多事情是我們並不明白的。
神權的安排有不少奧秘,
也不是我們能完全了解的……”
我聽不明白主祭神父講道,也不明白雪奈安排我在教堂見伊藤是什麼意思?這種場合,不適宜講任何話,見了又怎樣?發展人脈圈講究合適的場合,合適的時間,再要加上合適的話題。套磁也不是這麼套的,鬧不好被人當狗仔,更生厭煩。
最不明白的是雪奈怎麼會知道伊藤的行蹤,指點我在伊藤做禮拜的時候截住他?
仔細想想,這也沒什麼好奇怪,都是從日本過來,世界很大也很小,不知什麼機緣巧合,兩人就有認識,就了解他有做禮拜的習慣。無論怎樣,雪奈想幫我,在這一點上她是花了心思的。
伊藤一次又一次回頭看我,看得我心裏發毛。再不能這麼下去,盯梢是很失格的事,我可不願意被看成是死纏爛打的無賴。
我抽身往外走。教友在神父的帶領下作“頌謝”,氣勢磅礴——
主祭拔高聲調的頌歌:願主與你同在!
教友高低不一混雜的應和聲:與你的心靈同在!
主祭神父:請舉手心向上——
教友:我們全心歸向上主。
主祭神父:請感謝我們的天主。
教友:這是理所當然的。
主祭神父:主、聖父,全能永生的天主,你的光榮充滿天地。
教友:奉上主名而來,當受讚美……
我在山呼海嘯中走出教堂大廳,這才聽見手機鈴聲——一聲悠長的狼嚎。打開,見是雪奈的短信:
禮拜後伊藤會在衡山路用早點。抓住機“回”。祝你“陳”功。
哦!原來如“比”。
蹩腳的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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