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75 更新時間:09-04-30 20:19
不知不覺,來到麒麟禁地已八載有餘。月白和柒幻都發現,玉奇林眺望遠方的次數多了。有時候是踮在修煉坐著的岩石上,有時候則是挑一棵生長得最茂密的大樹,運起靈力跳上去,一坐就是一整天,從日出,到日落,再到緋色的月華籠罩大地,有著黑色巨大羽翼的鵬鳥閃動翅膀劃破黑夜,迎來新的一天。
柒幻的身體似乎比初見麵的時候虛弱了很多,一天中假寐的次數開始增多。假寐時,呼吸全無,通體冰冷,卻能極大限度地保存自身的靈力。記得第一次假寐情況出現時,可把月白和玉奇林嚇壞了。
“不礙事,我們的種族都有假寐的習慣。”
盡管柒幻對此做過解釋,但月白追問是什麼種族有這種怪習慣時,話題總會被岔開。
月白見玉奇林看得著迷,也幹脆躍動身影,接連換了好幾根樹枝,才從叢林般的綠葉中看見玉奇林的藍衣一角。
感到月白接近自己,玉奇林並不移開遠眺的目光,隻是像自言自語一般,說了句:“十年之期就要滿了。”
月白突然明白了,玉奇林看著的那個方向,是月影宮的所在。他嗯一聲,也不問什麼。
“你想當王嗎?”半響,玉奇林又突然問。
“不。”
月白答得倒也幹脆,玉奇林哼笑一聲說道:“王就是權力的代稱。擁有權力,就能調動像月魂碎那樣的刺殺組織為你辦事,達成你任何願望,你真的一點也不動心嗎?”
願望嗎?他月白想要的,難道就是力量能給予的嗎?
“如果哪一天,我有了新的願望,需要用到那種力量的話,或者會吧。”
玉奇林不語。但是他在心裏默念,月白,你最不缺的就是力量。一出生就是天才的你,果然還是不明白一直在地底泥潭裏艱苦掙紮的我,所渴望的吧。
柒幻在二人獨處時,提出要隨他一起回去月影族。
“奇林,請準許柒幻追隨你。像以前一樣。”
他看著玉奇林的眼神乖巧得讓人無法拒絕。就算玉奇林暗示過,跟隨他,可能會遇到許多危難,柒幻也絲毫不退縮。
一刹那,玉奇林迷惑了。他抬了抬下巴,再次眺望遠方,道不清現在心裏暖洋洋的,到底是什麼感情。
遠方,那座輝煌的王宮府邸裏,一名灰白頭發,留著山羊胡子的老者昂首闊步走進內院。人未到,聲先至。響如雷叫人心生敬畏。
“老三,傷勢怎麼樣了?”
“基本痊愈了。大哥,計劃進行得怎樣?”三長老畢恭畢敬地作揖。
“月魂碎的手下,從未有過漏網之魚,安心吧。”大長老拍拍他。
這是,四長老略驚慌地大踏步走進來。
“大哥,不好了!!”
大長老用責備的目光瞟了她一眼,摸摸胡子緩緩開口道:“四妹,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探子回報,少主……少主他……還活著!”
“什麼!!”
“離出關隻剩下一年不到了,若是讓他順利回來,全族上下都會認為他通過了麒麟禁地的考驗,到那時候他的少主地位就會更加穩固,可就不好辦了。”
四長老說的確是事實。大長老眯起了眼睛,胸中的怒火急速攀升。他突然一掌擊在身旁的茶幾上,隻聽得一聲脆響,一張結實的茶幾立馬四分五裂開來。
“豈有此理。那個玉奇林,不過是個庸才,月魂碎是怎麼辦事的??傳令開去,追殺玉奇林,不死不休!!”
這場風波,是發生在幾個月前月影宮長老府內的事情,玉奇林他們自然是不知道了。一直潛伏在麒麟禁地等待出關的月魂碎接到大長老的通知,也慌張起來,幾個月來馬不停蹄地搜尋著玉奇林的蹤跡,終於,在一處隱蔽的圍穀入口發現了人住過的線索。
一絲不尋常的腥風劃過圍穀地勢較低的位置,周圍的獸鳥在一刹那間全都安靜下來了,似乎退避三舍。
假寐中的柒幻猛然睜開雙眼,雙瞳閃動著詭異的瑩綠光芒。
玉奇林和月白也察覺到不對勁,從樹冠上穩穩落回地上。這時,柒幻已經起來了,警惕地環顧著四周。他們剛走到柒幻身邊,之間柒幻突然身子一軟,幾近跌倒,玉奇林連忙伸手扶住他。
“柒幻,怎麼了?”
柒幻皺著眉,略微痛苦地呼吸著,臉色蒼白。“殺氣……好重的……殺氣……”
這麼說,玉奇林和月白都明白過來了。柒幻體虛,這才受不住入侵的殺氣,不過也怪不得他,這殺氣濃鬱得形成一層白霧,就連他們二人,都感到身體有些不適,恐怕這次的對手,比多年前的紫衣女人,還要強上許多。
鏘的一聲,伴隨著女人詭異的低笑,一抹紫色的身影出現在他們麵前。白霧被吹散幾絲,瞬間又加倍地濃鬱起來,紫色的身影在其中,模糊不清。
看見他,玉奇林知道,自己的猜測,也對,也不對。
不對的是,這個人並不是什麼新敵人,而猜對的一半是,這人確實是不懷好意的。
撐開了武器,像饑餓的野獸一樣,陰陰森森地舔著的紫衣女人,正是月魂碎。
多年不見,想必跟玉奇林他們一樣,她的修為也大有進展。隻不過,看著她圍著眼眶的兩重紫影,描成極其妖異的妝容勾向太陽穴,好似已經脫離了人類的身份,而入了妖道般,很難估計,這個女人的實力到底恐怖到什麼程度了。
“不知道你是如何死而複生的,這次,無論如何都不會輕易放過你了。嘿嘿嘿……我要割下你的人頭,屍體燒成灰燼……”她故意說得很慢,臉上有一種折磨垂死獵物的快感,讓人不寒而栗。
玉奇林暗暗運氣靈力穩住心緒,冷笑著回應:“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奇林,我也助你一臂之力!”月白說著要抽劍,玉奇林阻止了他。
“你帶著柒幻退遠點。”說完便把懷裏的柒幻往月白手裏送。
“可是!!!”
這時,柒幻撐開眼睛,扯了扯他胸前的領口,虛弱地說:“月白,保護我。如果我死了,奇林會傷心的。”
這句話,讓月白滿腔沸騰的戰意瞬間冷卻。他最後咬了咬牙,緊緊地抱住柒幻,擠出幾字:“知道了。”
月白往後退開,讓柒幻盡量遠離殺氣源頭。而玉奇林上前,抽下發簪,一頭銀發披散下來,已長到小腿位置。
“動手吧。”
“奇林少主能自覺上前送死,自然是好。我也不希望傷及無辜。”
“廢話少說!”銀影一閃,玉奇林發起進攻。
月魂碎邪笑著,帶著屬下又玩起了幾年前那套月影上乘身法,以為必定輕鬆一擊就能拿下玉奇林的人頭。不曾想到他們快,玉奇林比他們更快,光影之間,連霧氣都不曾動一下,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讓月魂碎和三位屬下的兵器吃了個空。
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輕輕的一聲冷哼,人影閃動,四人都是拔尖高手,反應自然快,都一一將攻擊抵禦住又聯手化解。沒想到玉奇林的攻勢才剛被瓦解,似乎連運氣靈力的時間都不需要了,幾絲妖力再度纏繞來襲,成瞬發之勢,一擊打中了四人身上多處要害穴道。
月魂碎一著吃痛,捂著腰部急速退開,嘴上半分不讓:“隻不過短短幾年,少主的實力竟增長致此,合我們四人之力也僅僅與你打成平手,也難怪長老府如此忌憚,要除之而後快了。”
玉奇林落地後,劍鋒一偏,抬眼冷冷地看著他們。“長老府如此糾纏不休,到底有何陰謀??難道我死了,長老府就能取代王位嗎?”
月魂碎偏偏頭,不置可否。
玉奇林揚起嘴角:“別忘了,長老們曾發誓效忠月影王族,若有異心不得好死。”
王位,隻能是玉奇林的東西。別人,休想染指。
咬咬牙,月魂碎胸有成竹地再次拉開架勢:“沒錯,長老們也沒打算做王,快死的人,不需要知道太多!!”
不做王,卻要殺他,這是何道理?玉奇林正猶豫間,敵人成四方之勢,聯手出擊。他急急轉動體內靈盤,借助空間的殺氣轉化成內力,瞬間飄移到攻擊範圍之外,身法優美,銀色長發飄動惹人矚目。
五人再度糾纏在一起,戰得如火如荼。剛才四人算是輕敵,才讓玉奇林占了些許優勢,現在那四人全都是拿出十成功力,加以性命拚殺,確實如她所說的,勉強在數百招內打成平手。但百招過後,玉奇林就漸漸落於下風,揮灑的長發間,飄落豆大的水珠。
月白在遠處看得著急,恨不得能提劍上前助陣,但內心又明白他們幾人的實力都遠遠在自己之上,自己上去,恐怕都自身難保了。但是就算這樣,就算死,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而比死更害怕的,是讓他再一次看著玉奇林死!
又與對方拆了百招,月魂碎的黑衣屬下已經倒在地上,經脈盡斷,雖還有氣,也不成威脅了,但玉奇林的眉頭卻越顰越緊,月魂碎看起來是遇強愈強的類型,這般情況下,不但信心沒有受挫,反而心神更穩,每一招都比以往更加淩厲,直取要害部位。
再這麼下去,難道真要敗了?雖然他看起來好像並不畏懼死亡,但恰恰相反,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怕死,比任何一個人都強烈渴望活著,並且為自己而活著。正因為這樣,他才一直瘋魔般修煉,追求著強大的力量,甚至不惜作出許多自損身體以急速提升修為的事情。
他想起了多年裏他研究和自創了一招殺著。這招險中求勝,是先與敵人同入萬劫不複之地,再自求生路。但這招他從未用過,也並不熟練。現在麵臨危機,用,還是不用?不用,看來必死無疑,但如果用……勝算能有幾分?
“……隻好拚死一搏了!”暗下決心,胸中頓時破綻大露。
“死門大開,玉奇林,你輸了!!!”月魂碎旋動身姿,人身和武器化為一體成一道箭影向玉奇林穿去。
“奇林!!”月白看得危險,驚呼出聲,本能地挺動身姿上衝,懷中的柒幻卻比他先一步飛身入戰場。
隻聽得濃霧中一聲巨響,濺下漫天的血花,不消一會,幾人一同墜地。
月白俊俏的臉擰作一團,他率先衝上去察看玉奇林,帶著顫抖的聲音,輕聲呼喚著,一聲又一聲。
玉奇林睜開眼,嘴唇上無一絲血色,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沒有受到致命傷勢,隻是一時力盡,虛弱了而已。
月白心中繃緊的弦,仿佛錚地斷開了,再也控製不住情緒,低頭看著他的雙眼,滲出大滴大滴的水珠,打在玉奇林的臉頰上,鼻尖上。
忍著身上的疼痛,玉奇林伸出指尖,有點疑惑地,碰了碰月白臉上熾熱的液體。直到確定那是淚珠後,他無奈了:“……怎麼又哭了。”
“那是因為……你太衝動了……”月白哽咽得快要說不出話來。
染血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拭去不斷湧出的淚水。
“不是說過了嗎,我不會死的。真是的……以前怎麼就不知道你這麼愛哭呢……”
聽著斷斷續續的話語,月白將那隻染血的手,緊緊按在臉上,還好,還好,還是溫熱的……
憶起剛才的險境,就在月魂碎的兵刃離自己心髒一絲位置的時候,突如其來的花瓣把他裹起來,幫他爭得了最後一點時間,讓他得以逃出生天。
致此,濃霧徹底散去,天空滿布陰霾,陰沉得讓人覺得壓迫。
扭頭一看,柒幻雙目緊閉,躺在了他身邊。
捂著傷口,玉奇林踉蹌著跪坐起來,抱起柒幻。
“奇林……”
聽著他仿佛虛弱得就要斷掉的氣息,玉奇林輕聲安慰他:“我在。”
“太……好了……”
“柒幻他!”
玉奇林對月白搖搖頭,將柒幻放到了他懷裏。“隻是睡過去了。”
一聲呻吟鑽進了他們的耳朵。月魂碎正在草地上艱難掙紮著,爬動著。
還想逃!新仇舊恨湧上玉奇林的心頭,他大步走上去,一腳踩住了月魂碎滿是鮮血的手背。月魂碎於是猛地痛叫一聲。
“說,長老們到底在策劃什麼!!”聲音冷得不帶一絲溫度。“取我性命,卻不是為了登上王位?”
月魂碎發出似是呻吟似是咳嗽的怪異笑聲。
受到無聲的嘲諷,玉奇林胸中的怒火猛然竄高,將近失去理智。他自牙縫裏擠出一個惡狠狠的音節,轉動著腳腕用力下壓,邊說:“既然不說,就沒有活著的價值了。”
月魂碎淒厲的呻吟聲在樹林上空來回遊蕩。月白有些不忍地出口阻止:“奇林!!她……她都已經傷重了……放了她吧。她也隻是奉命行事而已。”
“放??”玉奇林回以月白滿布殺氣而扭曲的麵容:“她對我痛下殺手時,可曾憐惜過我半分?”
對他痛下殺手,害他差點再一次失去了性命,差點又……要品味一次那種被不甘焚毀的可怖。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月白輕聲嘟噥。
這時,月魂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明確地笑出聲,不時咳出幾口血絲,但話終究是完整地說出來了,盡管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她說:“你…永遠……也……比不上……月白少、爺……”
發出一聲悶哼,頭猛地垂下。玉奇林知她是咬舌了,縮回了自己的腳。
最後這一句話,讓他有些不可思議地呆在原地。
這句話,他從小到大都明白,也聽了無數遍。但他不曾想過,這句話除了表麵的誇讚意思,也可能還有另外一層隱含的暗示?
在明處對他窮追猛打,趕盡殺絕,看來隻是對一個長老府並不支持的少主處之而後快而已,但莫非暗裏,卻內有乾坤?
“長老府難不成是要……要將月白推上王位,作為傀儡控製月影族嗎?”
——第二期,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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