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69 更新時間:09-03-14 09:26
二、山階上、秋雨中
歡樂是短暫的,現實的人生總會顯出它的本真來。
洗心玉一直苦戀著北門晨風,在至簡堂時,她曾有過想去與北門晨風幽會的舉動,她幾乎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我才不管她呢,什麼美麗居?什麼青梅竹馬?也不管他們有過什麼約定,隻要北門喜歡我,我就管不了這許多!”不過,她畢竟沒有走完那一步。
師傅的阻撓她是不管了,她無法控製住自己。
但她沒想到的是同門姐妹,竟會設下那麼一個自以為是的圈套。當她準備好不顧一切的要奪取屬於自己的愛情的時候,北門晨風卻被玄月的詭計擊中了。再說,北門晨風也沒她陷得那麼深,既然知道洗心玉已是閨中有字,也就不能再讓自己沉匿下去,這樣,他就及時的與洗心玉保持了距離。這使得洗心玉不知所措,還以為是自己自作多情,以為是北門晨風對燕薑夫人的不可明晰的情感糾葛使自己誤解了,這使得她羞愧難當。女人總是被動的,北門晨風既然有意疏遠,洗心玉哪裏還有勇氣去拚卻一死?當北門晨風和美麗居在那大梁境地,在那風雪中走馬鹹陽離她遠去時,她雖然非常痛苦,卻也暗自告誡自己說:“這樣最好,但願這是解脫,但願從此一了百了。真的到了那一天,他再回心轉意想起我……”在想象中,洗心玉仿佛看見北門晨風已陷入了對自己的苦戀之中而不能自拔,她肝腸寸斷地想:“我也決不饒恕!”
沒想到,他們又會重聚在小南莊,那死如槁灰的情感,真是一碰就著,又複熊熊燃燒起來。而這一次,再也不是至簡堂了,那時兩人都是男未娶,女未嫁。而現在,卻是使君有婦,她的愛隻能是煎熬。時令已入秋,這太乙山滿山的蒼翠,在她看來莫不都有血一般的凝重,都會引起她對那紅消翠減的傷感,都會令她想起青春不再的虛度,引起她對人生的一種寂滅感。她常一人徘徊在那山上山下的石階上,見流水而傷神,聽朗風而落淚。那時元重去鹹陽未歸,山下莊園的事,師傅和黃老夫子叫她代管。師傅的意思當然明白無誤,黃公虔則將《太公兵法》交於她研讀,他非常欣賞她,常感歎她是一個女孩子。她和苦須歸賓的關係雖恰,卻又好似一家人中的兩個極端。而玄月這小女子,自從設下那個自以為是的離間計之後,在洗心玉麵前就有點心虛,這樣,原本親密無間的情感,就沒有以前那麼融洽了。洗心玉的痛苦有誰知道?她感到自己好孤獨、好淒涼、好無奈,好在還有《太公兵法》聊以排遣。
轉眼間,時已至中秋,一個多月前大家歡聚在太乙山遷園的歡樂已過。現在,人們常會看到洗心玉孑然一身(自從她看管著山下的產業之後,就這樣一直讓她看管著),象霜打過的葛藤一樣,憔悴枯萎。這美麗女人的萎糜,令人痛惜,更不用說北門晨風。北門晨風當然不想再掀動那情感的灰燼,但愛怎能收得住,尤其是看到這淒靜悱惻的洗心玉,象花一樣地在無聲地枯萎,北門晨風心如刀絞。他不明白小玉怎麼會這樣?不知她出了什麼事?他又不能問美麗居,知道她奇妒,隻有暗藏心中,為小玉難過。因此他更加關注她,幾乎到了無時無刻不關注的地步,還自欺這隻是出於義,卻不知這是出於愛。美麗居當然看出來了,隻是,她不想在這種時候和他吵,怕一吵,反會鬧得更僵。她恨北門晨風,卻又愛得極深,好在有上古師在。再就是,她也看得出,北門晨風還算是個君子。隻是暗暗打定主意,找個什麼借口或等這裏事了了,就和至簡堂的人分開,也就一了百了。所以她隻裝著沒看見,讓北門晨風一人難過去,甚至還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每天午後,洗心玉下山去。她辭了師傅和黃師伯,問了要辦的事,就從那山口,轉過那壘石牆,順著山階而下。每到這個時候,她就感到愉快,感到自己好象爭脫了羈絆一樣。在那寂寞的山階上,她或以手托頤,或垂(享單)著雙肩,不無悲哀地自由自在地去打量那竹葉的扶疏,去打量那穿竹陽光的夢幻。她可以不去想北門晨風,也可以盡情地去想,反正沒有人打擾她。到了傍晚時分,她回來的時候,就慢慢地走,她總想拖延時間,她感到這山階才是她可以寄托情懷的地方,在這裏她用不著偽裝、矯飾。有時,她甚至坐在山階上,靜靜地坐等那夕陽的消失,一直要捱到夜色朦朧的時候,才不得不回到山上來。
她以為沒人知道。
但她不知道,北門晨風在她下山時,會走到那石蓮牆邊,默默地注視著她。而在傍晚他又總是靜悄悄地站在窗前,懷著痛惜,隻有在那朦朧的山色中,看到洗心玉(享單)垂的影子,他才如釋重負地長籲一口氣。美麗居裝著沒看見,不理他。她隻打算,等離開了這太乙山,到了她那成都邑的四月春舍再和他計較。
一日,午後的陽光還毒辣辣的,到了傍晚時分,樹葉被風吹得“沙啦啦”地響,烏雲從西邊天空升起,不一會兒,就布滿了整個天空。天地都顯得非常低沉幽暗,風依然在吹,一種明亮的陽光仿佛從冥界中射出,又轉而消失。北門晨風正坐在屋內,從那窗前望向那壘石牆,那牆上的石蓮在風中翩然翻動著它的亮葉。“這秋天……?”北門晨風想,心裏著急起來,他知道此刻正是小玉回來的時候,他希望此刻能立即看到她,卻一直沒看見。一陣勁風,豆點大的雨點三三兩兩地打在塵土中“撲撲”地響。“糟糕!”他想,“要下雨了!”突然,一道閃電,緊接著,一個霹靂炸下來,天坼地裂一般,令人震悚。風繼續著,夾著暴雨傾盆而下。北門晨風跳了起來,拿了一個鬥笠戴在頭上,又拿了一個,衝了出去,他不管自己是否會淋濕。這時玄月也拿著一件(衤發)(衤大,大兩邊加‘百’)出來,見北門晨風已去,便止了步。
洗心玉正走在半山腰,這突然的變天,使她措手不及。“秋天哪來這……?”她也這樣想,“是轉回去呢?還是繼續上山?”一時也不得主意。但那短暫的明亮,使她看到了從未見到過的亮麗。天地真美呀!山階旁的竹林仿佛就有了人間聖地般的潔淨,天地都有了天堂般恢宏的氣勢,她捕捉著這人世間的至美,為自己這可悲哀的愛尋找著一個可以棲息的精神園地。豆點般的雨點打下來,她知道,自己是再也來不及了,就索性站在竹林中的一棵楮樹下,想去感觸這天地間的激情渲瀉,想去了悟自己胸臆中的至情本真。突然一個炸雷響起,驚天動地,她並沒有去理會,一點也沒有感到恐懼。那閃電耀亮了天地,照著洗心玉寂寞而又蒼白的臉,這時她正悲愴地想:“讓這雷劈死我才好呢,那就一了百了了。”這樣一想,心中萬般苦楚,淚就禁不住地流了下來。不知是雨還是淚,滿臉都是。“不知有誰還會記掛著我?隻有師傅。”她相信師傅會記掛著她,在這個世界上,隻有師傅,待她如母親一般。還有姨,但如今,她老人家也不知去了哪裏……?
雨越下越大,風肆虐著。她想:“假如此刻我被劈死了……”她仿佛看見暴風雨過後,自己靜靜地躺在山階上的屍身,著著一襲素白禪衣的潔白屍身,靜靜地躺在這被暴風雨衝刷過的幹幹淨淨的山階上。想象著師傅、苦須、玄月怎樣的為自己傷心,想象著北門晨風,“他……他會怎樣呢?會幸災樂禍?還是痛不欲生?”她極力地去往這令人心碎的思想深處去想、去探究、去折磨自己,以使自己獲得一種發泄和解脫。正這樣想時,一個人影在那山口一閃。
“北門晨風!”不用看,她就知道那是誰,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感,淚如雨下。
北門晨風遠遠地看見她,向她奔來,見洗心玉正這樣淒惶地站在那楮樹下,立即將鬥笠遞給她。說:“看,都淋濕了,快上山去。”看著滿臉淚水的洗心玉,他還以為那是雨水。
“怎麼是你?”洗心玉好不委屈,差點失聲。
北門晨風聽出來了,但他又誤會了,以為洗心玉的委屈是因為這雨。洗心玉接了鬥笠戴上,卻沒有一點想走的樣子。她站在楮樹下,看著這楮樹正伸展著的片片兩裂三裂的卵形葉,看著它那橙紅色的聚花果球,這楮樹正在為她遮擋風雨。和北門晨風麵對麵地斜站在一起,她不想走,她願意這樣,願意這樣和北門晨風一直站到地老天荒,願意這樣和他一直站到石化。在思想中她想象著那冰淩般的石質正在她自己的肌體內布展,使她的生命成石。她願這暴風雨永不停息,隻要能和這個男人站在一起,僅僅隻是站在一起,她便什麼都不在乎。這情緒感染了北門晨風,北門晨風也就靜靜地站著,他看見洗心玉渾身都濕透了,有些瑟瑟發抖的樣子。立即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洗心玉身上。洗心玉不動也不拒絕,她默默地接受著北門晨風對自己的溫情。
雨越下越大,鬥笠如何遮擋得住?
北門晨風見洗心玉又濕透了,勸道:“還是走吧,看你,又濕透了。”
“不!”洗心玉有點持寵的樣子,那樣子真可愛,令北門晨風看著癡迷。他們都不言語,似有感悟。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站在一起,看那雨怎樣的翻江倒海,又怎樣的渲泄澎湃……。他們的精神仿佛已經交融在了一起,他們的肌體好象也融彙成了一個人,就象是完成了一次精神上的結合一樣。
這時,美麗居正在家中怒不可遏,但她拚命壓製著。
日子一晃就到了冬未。
北門晨風與洗心玉的行為越來越肆無忌憚。上古師和黃公虔都看在眼裏,這已經超出了他們心底的可以容忍的道德底線,上古師就想將他們分開。她想起了哈婆婆一事,便對黃公虔講:“我想讓小玉去邛崍劍庭一次……”。黃公虔當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認為這樣最好,一是了卻了自己的心願;二也正好解了眼前這不尷不尬之事,遂這樣決定了。上古師叫來洗心玉,吩咐她準備一下,去邛崍劍庭去見哈婆婆屍後。洗心玉當然也明白師傅是什麼意思,心中極不情願,卻是無可推托,掙得個一臉緋紅,隻得承應下來。過了年後,挑了個吉日,她就踏上了去古有褒國的山道,那山道沿褒水一直南下,乃後世褒斜道的前身。她打算先去看一看周幽王的妃子褒姒的故裏,雖然別人都說她是妖孽,但在洗心玉心裏,她一直是個值得人同情和憐惜的不幸女子。然後去漢中,再走金牛道去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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