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8142 更新時間：09-02-19 22:01
幽冥鬼界
風驚日悠悠醒轉，被擊傷的地方仍隱隱作痛，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用力搖了搖頭，努力使自己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正處身在一座山洞之中。
這座山洞看來很大，四周石壁隱泛著晶瑩的光亮，把整個洞內照得亮如白晝，洞中白霧繚繞，充斥著陣陣冰冷刺骨的寒氣。
他回想著先時被擊昏前的情形，忽聽一個幽幽的女子聲音從角落裏響起：“你，醒來了？”
啊？這聲音，竟讓他聽得鼻子莫名地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為什麼這個聲音會如此地充滿著哀傷？
他循聲望去，在左前方的角落裏，正背對自己站著一個女子，這女子從背影看上去極為年輕柔美，然而一頭長發卻是雪白的。
隻因她的全身都穿著雪白的衣衫，與四周的白霧融為了一體，因此，他一開始並未發覺。
而此時的風驚日心中卻極為訝異，因這白發女子的聲音與虞非煙竟是驚人地相似，而且背影幾乎就是一模一樣！
但，這還不是令他最震驚的。
最令他震驚的，是這女子緩緩轉過身後，顯現在他眼前的那一張淒美的臉。
這張臉赫然竟是……
“非煙？”風驚日驚呼出聲。
原來，出現在他眼前的竟是一張像極虞非煙的臉。
甚至可以說，根本就是虞非煙。
但又為何他會驚呼出聲？
緣於這女子雖然從臉容到整個身材甚至年齡都和虞非煙幾乎沒有兩樣，唯她的頭發卻是雪白的，而且，她的眉宇之間，帶著深深的哀愁，仿佛是傾盡東海之水的洗滌、經過千百世的輪回，也無法抹去的哀愁。
這女子看著他，竟似癡了，仿如看著一個曾經與她心心相印互訂白首卻被生生拆散、再未見過麵的愛侶。
風驚日被她看得臉上發燙，喚道：“姑……娘……”他仍無法肯定這女子是不是虞非煙。那女子驀然警醒，回複她那憂傷的神情，自語道：“唉，終究不是他……終究，也不是他……”
隨後她又抬首看著他，帶著淡淡憂鬱的笑容道：“我，不是虞非煙，她在那裏……”
風驚日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隻見虞非煙正躺在他身後的一張石床上，沉眠不醒。心中不由一驚，忙掠至她身旁，細察之下，方知僅是暈穴受製，心下一定，伸手拍開她的穴道。
虞非煙緩緩醒來，發現正身處一處山洞，想到先時被人襲擊，不禁驚疑不定。
直至她的目光移到那女子身上時，頓時情不自禁驚呼出聲，她簡直驚呆了，這女子竟然和自己長得近乎一模一樣，連身形、年齡亦相差無幾。
她駭異地朝那女子驚問：“你……你是誰？這裏是……是什麼地方？”
就在此時，從她和風驚日的身後傳來一把沉沉的男子聲音：“這裏，就是幽——冥——鬼——界——”
這聲音就距二人身後不遠，而以風驚日之功力尤未發覺來人，此人功力當真匪夷所思。
唯是，這段日子以來，風驚日已見識了太多超越他的高手，早便見怪不怪了。
真正令他與虞非煙吃驚的，還是這個人所說的話。
難道，這世上真有鬼界妖魅？
他們，如今已到了鬼界？
那，他們到底是已經死了？
還是活著？
而這些疑問對他們來說，已不重要，因為接下去更令他們震驚、更令他們駭異的話，已從那人口中說了出來：“而站在你們麵前的女子，她的名字，就叫——
聶！小！倩！”
轟隆！！
仿如晴天一聲霹靂，打得他倆目瞪口呆。
聶？小？倩？
聶小倩？？？
聶！小！倩！
聶小倩！！！
站在二人麵前的這個紅顏白發的女子，竟然會是那個傳說中的女主角——聶？！小？！倩？！
這世上，竟真有聶小倩這個人？
那麼，寧采臣、燕赤霞、吸血鬼婆也是真有其人了？
可是，聶小倩與寧采臣不是已圓滿成婚，有情人終成眷屬了麼？
她，又為何會獨自一個人在這裏？
在這個幽冥鬼界？
而且，如今的聶小倩就算未死，也該是個垂暮的老婦了，她為什麼卻又如此年輕？
就在這時，身後那個人如鬼魅一般飄到了他們麵前，竟然是個紫色罩袍充滿詭異氣息的高大男子。
風驚日忽然感到，這男子身上有一股氣勢，這氣勢正是他先時撲入虞非煙房內時感受到的那股氣勢。
而在同一時間，虞非煙也輕呼一聲：“就是他襲擊了我！”
風驚日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男子，他雖覺這人滿臉詭邪，唯目光中卻有一種無奈和浩然正氣，令他無法確定其究竟是敵是友、是正是邪。
他問：“你，又是誰？為何把我們帶來這裏？”
那男子苦笑一聲：“我叫做赤魂，襲擊你們，隻是情非得已，還請見諒。我，隻是想請你們幫一個忙，請你們加入我們的計劃，去成全兩個這世上最最不幸的人……”
二人相視一眼，虞非煙接口問道：“你們，要我們幫什麼忙？又要我們去成全誰？”
這時候，那叫聶小倩的女子方才幽幽地道：“請你們先安心坐下來，聽他講一個故事好嗎？”
二人雖滿懷猶疑，但此時亦不得不坐在床邊，靜待赤魂來講這個故事。
赤魂卻並未立即開始講，隻是看向風驚日：“你還記得當日那個講故事的老夫子吧？”
風驚日點頭。
赤魂露出一絲奇異的笑：“我便是那老夫子！”
風、虞二人不由一怔。
赤魂續道：“其實，那個故事本就是講給你聽的。因為，你與虞姑娘其實是在同一日來到金華的，而自你們踏入這裏的那一刻起，你們就已成為我們這計劃的一部分。尤其是虞姑娘，你，就是這個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
“啊？！”風、虞二人麵麵相覷，不知他為何會說自他們進入金華的第一步起就已是那計劃的一部分，更不知道，為何虞非煙會是那個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
而那個計劃，又是什麼？
就在他們猜疑不定之際，赤魂已說了下去：“正因如此，所以直到現在，你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風驚日聞言，不由雙眉一揚。他生平素喜我行我素，哪知如今方知自己每一個舉動皆在別人監視之中，頓時感到心裏很不舒服，重重哼了一聲，立刻便待發作。
赤魂見他神情，不由苦笑一聲：“請你諒解，我也不想如此，但為了我們這個已苦等了數十年的計劃，我不得不委屈你們。”
他頓了一下，見風驚日怒氣稍平，方歎口氣道：“我要講的這個故事，其實是當日那個故事的延續。
其實，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神、魔、鬼、妖，所謂的吸血鬼婆、李嬸、燕赤霞這些人，隻不過是一群超出一般武林人想像、不為人知的神秘高手。
在這世上，除了武林人所知的特級高手、超級高手、超特級高手外，其實還有一些武功更高的超超級高手，吸血鬼婆、燕赤霞、惡屍這些人，就是這種高手，而這些超超級高手雖然功力已超出人們所能想像的恐怖，唯他們還不是最高的，最高的就是這世上屈指可數的幾個——神！級！高！手！”
聽到這裏，風驚日與虞非煙已失聲驚呼，他們無論如何都未想到，原來在這世上，還有這許多鮮為人知的特殊高手。
赤魂望了他們一眼，續道：“在這些神級高手中，有一個野心極大、心性極邪的人物，他不屑以神自居，更不願和凡塵眾生為伍，他便自稱為‘大天魔’！
大天魔雖野心勃勃，想要稱霸宇內，唯在當年，他因一直未能練成他的獨門魔功‘邪雲術’，擔心這世上還有能克製他的人物，因此，始終未敢放下心來大肆實現自己的野心。
當時，他手下尚有三名部屬，就是吸血魔女、惡屍與赤魂。”
風、虞二人見他提及赤魂之時，根本好似與他無關一般，不覺心下好生奇怪。
“而這個吸血魔女就是當日的吸血鬼婆。她是三人中最嗜血如命、最凶狠殘暴的一個。雖大天魔在魔功未成前嚴禁他們在世人麵前公開露麵，而她在當時亦未練成‘極道魔界’，尚無法駐顏不老，隨著歲月流逝早已老醜不堪，更不願見人。但她卻硬逼著一個被她強擄來的超級高手去蘭若寺百般以美色迷惑過往寄宿的男子，而這個超級高手亦正是聶小倩。聶小倩被逼無法，隻得不斷以美色肉體去引誘男人，再由魔女的另一個手下李嬸在那些人神迷意亂之時，用羅刹鬼針刺破他們腳心‘湧泉穴’，取活人精血給她喝；而那些不受美色所誘的人，則贈其黃金一錠，而其實這黃金卻是魔女的獨門暗器，與她氣血相連，受她心神控製，半夜趁人熟睡，她遙控暗器挖取人心。如此，給她害死之人不計其數。
因而惹出了一個玄門超超級的高手燕赤霞來。她自知非其敵手，更是輕易不露麵。而就在此時，卻出了岔子。
一日蘭若寺來了一個名叫寧采臣的書生。這個書生端的與眾不同，不為色迷、不受利誘，反使聶小倩為之傾心。二人便於這短短時日相處中，彼此相敬相惜，產生了生死不渝的感情。
這便惹怒了魔女，派了手下去殺寧采臣，卻為聶小倩得知，偷偷向其示警，並求得燕赤霞相助，殺退前來下手之人。
不料此事盡為魔女知悉，便欲親自對二人下手，不想燕赤霞忽然殺出，以‘斬妖殺訣’重劈魔女，令其身死。
寧采臣這才攜了聶小倩回家，並成了婚。
他們原以為劫難已過去，此後可以幸福廝守一生，卻不知，真正的磨難已降臨他們頭上。
二人婚後相敬如賓，恩愛異常，不料才共同生活了數月，魔女的弟弟惡屍便找上門來。
原來當日燕赤霞雖劈了魔女一劍，但她因有‘滅地魔極’魔功護體，並未真正死去，但燕赤霞那一劍也極為霸道，劍氣潛伏體內無法驅除，成了不死不醒的活死人。
惡屍聽了李嬸的稟告後，當即將魔女救回，並四出尋找聶小倩，一來替姐姐報仇，二則欲將其獻給大天魔。因他知聶小倩生具‘三陰絕脈’的玄陰之體，非但可青春永駐，且得其體內玄陰之氣相助，亦可延年益壽、駐顏不衰，魔女因是女子，無法得她玄陰之氣，但若大天魔與其結合，便可得玄陰之氣而練成‘邪雲術’，如此一來，他必可立大功一件。
終於，被他查出寧采臣的住處，那寧采臣本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而聶小倩雖是超級高手，但與惡屍相較，根本不堪一擊，因而輕易便將二人捉住，獻給大天魔。
大天魔果然大為高興，便欲令寧采臣永世替其奴役，而令聶小倩隨侍身邊。聶小倩為顧及寧采臣性命，隻得忍辱答應。
不料，此事早為燕赤霞知曉，就在當日找上門來，與大天魔一語不合，動起手來。但燕赤霞又如何是大天魔對手？最終也重創於其手下。
唯是，大天魔亦在大意之下受了燕赤霞孤注一擲的一擊，負了重傷。
他心知無法與燕赤霞再拚，大怒之下，一掌將寧采臣擊下深崖，抓住受製的聶小倩遁走。
燕赤霞負傷下得深崖，找到生死不知的寧采臣，這才發覺他竟未死去。
原來，寧采臣與聶小倩婚後，數月纏綿恩愛，體內早受玄陰之氣灌溉，體質大異於常人，雖摔下深崖，卻並未摔死。唯其所受大天魔一掌，乃是霸道絕倫、陽毒甚劇的‘滅地魔極’，雖大天魔倉促一掌功力未及一成，但也足已使得陽毒殘留於身無武功的寧采臣體內，令其昏迷不醒，若要救他，非需聶小倩以玄陰之氣渡入他體內不可。
燕赤霞心急救人，將寧采臣藏起，並強自運用獨門療傷心法暫抑傷勢，悄悄潛入大天魔的巢穴，卻始終找不到聶小倩所在，隻於暗中從惡屍與赤魂的談話中得知，聶小倩本欲尋死，卻被大天魔製住，而大天魔此時正在某處療傷。
燕赤霞按著偷聽來的大天魔療傷所在，終於找到了他，本想一不做二不休，對這種大邪大惡的魔頭也顧不上什麼江湖道義了，幹脆趁他療傷之時暗中偷襲，下手毀了他算了。那知，就在他正要下手之際，一件極其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赤魂說至此，臉上頓時露出一個極度駭異的神情：“他忽然發現，這時候的大天魔全身暴漲一倍有餘，而且起了一種驚人的變化……
而且這時候，大天魔已經甦醒，他仰天狂笑，笑得燕赤霞險些被震至七竅流血而亡，逼得他拚盡全身功力方勉強抗住，心下更是悚然，不知為何這魔頭在重傷之餘，反而功力大增。”
虞非煙擔心道：“那燕赤霞拚命運功抵抗，以大天魔的功力，豈非很容易就會察覺到？”
赤魂目露嘉許：“不錯，但當時大天魔實在是太過興奮了，早已蒙蔽了他的感覺，隻聽他自言自語道：‘嘿！燕赤霞，你大概做夢都不會想到，你這一劍反倒助本座練成了‘邪雲術’！哈哈……’”
“啊？”風、虞二人驚呼一聲：“他竟練成了‘邪雲術’？”
赤魂點頭道：“這‘邪雲術’雖邪異高絕，但就其練法卻與武林中失傳已久的‘蛻變神功’有異曲同工之妙。那就是置自己於死地而後重生，亦即隻有在受了致命重傷時，才能如蠶蛻變般將‘邪雲術’的境界增進一層。而那時的大天魔真正已完全練成了這種魔功。
但由於他心急成功，導致魔氣在體內亂竄，使他全身肌肉、經脈、骨骼都發生了異變，成了似人非人、似妖非妖、似獸非獸、似魔非魔的異形體，連他自己見了，都厭惡之極，因此隻能終日罩著一身黑大的罩袍。要想重新恢複原來的樣子，亦隻有借助玄陰之氣一途。”
風驚日問道：“那聶小倩又怎樣了？她是否救得了寧采臣？”話一出口，驀然發覺此一問根本便是多餘，若聶小倩救得了寧采臣，如今又怎會孤伶伶一個待在這冰冷的山洞中？他不由深深歎息一聲，憐惜地看了一眼聶小倩，卻見她眼中哀傷之色更濃，自己看了亦忍不住想要落下淚來。
赤魂道：“聶小倩誓死不從，聲言其若再相逼，必一死以保清白。要知，若想得到玄陰之氣，必須她心甘情願。因為隻有發自她內心的意願，方能完全發揮體內的玄陰之氣。若是死了，又怎能得到？即使大天魔在她受製的情況下強行占有她，亦無法得逞，因此他亦不敢逼急了她，而且，他也已在不知不覺中，深深愛上聶小倩！”
啊？
原來，就算是身為神級高手的魔中霸者，亦不能擺脫情孽的牽纏？
那麼，真正天下無敵、令萬生傾倒的，豈不是並非武功，而是……
情？！
“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使得大天魔在這數十年來一直未有心思出來爭霸天下。試想，一個連自己見了都心中厭惡的人，他又怎麼能稱霸天下，令眾生臣服？
而燕赤霞見其魔功已成，大勢已去，心知隻有從長計議。於是他返回藏匿寧采臣之處，將他移往自己於無意中發現的一個極其隱秘的玄冰洞中。因為他發現寧采臣體內的熱毒已急劇擴散，隻有暫以洞中極寒的玄冰之氣護住他的心脈，而他在未被救活前，已絕對再無法移動，否則，寒氣驟散，積聚的熱毒一旦失去壓製，必然狂衝心脈，使他立時死去。
燕赤霞在療好自己之傷後，終於被他想出一個權宜之計。
於是，他終日隱於暗處，經過整整三個多月，終將大天魔最為信任、身材與自己最為相似的赤魂的言談舉止模仿得惟妙惟肖，並用一年多的時間，在暗中學會了赤魂的獨門功夫，最後一舉將其狙殺，運用他獨一無二的易容之術，喬裝成赤魂模樣，匿身在大天魔身側。誰想到，這一裝，就是數十年。”
他說至此，看著恍然大悟的風、虞二人道：“現在，你們也該知道我是誰了吧？”
風驚日深深地注視著眼前這個漢子，他此時方發覺這個為了天下蒼生、為了兩個無辜的恩愛眷侶，而不惜埋沒自己，隱姓埋名改容換貌身入魔境的漢子，竟是如此的高大，高大得他無法仰視，高大得讓他這個從不落淚的熱血男兒，亦不由流下滿眶淚水。
他緩緩地、沉沉地道：“我，終於也知道，你是誰了。你就是——
燕！
赤！
霞！”
他一字一字，說得重如千鈞，隻緣於，他心中的燕赤霞才是他所見過上天下地最該敬重、最有情有義的——俠！
要說這“武俠”二字，雖總是連在一起，但其實卻有天壤之別。隻因一個人要做到“武”字並非難事，隻要兩膀有力、有幾手功夫，也就是了。唯這“俠”字，做來卻決非易事。這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八個字，便是“俠”的寫照，但若沒有極其堅強的意誌和置生死於度外的勇氣，便決不配稱為“俠”。
這，也是一股氣，是一股充斥於天地宇宙之間永恒不滅的氣，正如人世間至死不渝的愛情一般，海可枯、石可爛，但這股氣卻絕不會滅！
正因為有這股氣存在，所以他們這些什麼都沒有連根都沒有的熱血男兒，才會被世間所有有血性的人們所懷念。
赤魂，不，如今應叫他燕赤霞，便是這樣的俠者！
他知風驚日心意，卻隻是淡淡而笑：“其實，大丈夫生於世，生又何歡？死又何懼？但求無愧於心。我既挑起這份擔子，便決不能隨便放下！”
是了，這就是眼前這熱血漢子的人格，這就是他頂天立地、令三界眾生盡皆仰目的正氣！
風驚日再度帶著深深的敬重道：“我，可不可以看一看你的真麵目？”
燕赤霞微微一笑，雙手在腦後發間一陣摸索，往兩旁一分，那具人皮麵具連頭發卸了下來，露出一張平平凡凡的臉。
唯是，這張臉雖平凡普通，卻充斥著一股可令神魔盡皆側目的浩然之氣。
而這股浩然之氣，正是天地之間萬古長存的——正氣！
燕赤霞複再戴上麵具道：“我化裝成赤魂之後，隱去自身原來的氣，輾轉周旋於大天魔與惡屍之間，幾經努力，方始探得聶小倩被困的‘幽冥鬼界’所在。
為了讓她有動力生存下去，我暗中與她相見，告訴了她寧采臣未死的情形。
她，其實也就是為了能再見心愛的人一麵，救活自己的夫君，方才堅強地活至今天。”
說話之間，他的雙目中亦同時流露一股深深的敬重，似在為這個薄命的紅顏為愛堅強的信念而讚歎。
是的，一個人世間孤苦的荏弱女子，隻為了心中一份至死不渝的深情與信念，忍辱偷生，苦苦煎熬了數十年，熬至如今，愁白了青絲，流幹了情淚。
也許，這世上也唯有一個“情”字，才能令無依弱女變得如此堅強。
若說燕赤霞是一個讓人敬重的男人，那聶小倩又何嚐不是一個令人敬重的女人？
燕赤霞頓了一頓，又續道：“隻是雖然她可以救活寧采臣，但大天魔每日皆會來看她兩次，她根本就走不了。即便她走了，憑大天魔近乎神魔的功力，還是能感應到她的氣，還是能抓她回來。
除非，我們能找到一個與她容貌身形酷似的女子，用我的易容術將之化裝成她的模樣，暫時替代她去應付大天魔，讓她可以趁機到那玄冰洞去救人。但這樣的女子要到何處去找？即使有與她酷似的女子，也必須具備與她相若的功力和酷似的氣，並且，一定要知道整件事的始末，願意真心真意冒著生命危險來幫助我們。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而這個計劃亦因一直未找到適合的人選而被延遲了數十年，直至你們出現，而你們兩個竟是如此地與他倆酷肖，且又能巧遇到一起，這豈非是天意？
而就在數月前，大天魔終於想出了救治魔女的辦法，讓李嬸四出害人，挖心取血。你們又是如此地為蒼生安危而置生死於不顧，讓我堅信，隻有你們，才能夠幫我們實現這個計劃。”
說至此，他與聶小倩都以一種熱切期待和懇求的目光望向虞非煙。
該說的，至此都已說完，如今，就等她的一個決定——願，或不願。
如若不願，他們亦不能勉強。
唯是，她，並沒有令他們失望。
她連想都未想，隻是用一種極其堅定的眼神，看著他們，決絕地、果斷地、毫不猶豫地說：“我，一定要幫你們，就算會死，我也決！不！退！縮！”
啊！
原來，她這個看似平凡的女子，其實一顆心一點都不平凡。
這雖是一句任何人都可以隨便說出來的話，唯在此時此刻，若沒有極大的勇氣，誰又敢如此說？
中國古代曆朝以來，男人皆視女子為弱小，女子皆被視作低男人一等，卻其實，女子之中也盡多巾幗不讓須眉之輩。
即使是一個荏弱女子，也有堅強不屈，令世人仰目的時候。她們有時候，在生死一發之間所作出的決定、所表現的氣概，即便是男人，也要自愧不如，深深為之喝彩。
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
男兒有衝冠一怒、萬夫莫敵的時候，女人，難道就沒有誌比天高、英烈豪俠的氣概？
正如此時的虞非煙，她所作的決定，需要多大的勇氣？而她，竟然就是如此麵不改色、毫不猶豫地說了出來。
而就在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洞裏的其餘三人亦已深深為之動容。
聶小倩深深地向她斂衽拜了下去：“虞姑娘，我不知道該如何可以謝你……”
虞非煙淡然一笑，阻止她說下去：“我又何需你謝？我此番作的決定，全因為，你是我心中最值得敬重的女子，我能為你幫這個忙，其實應該是我的榮幸。更何況，此番隻要應付得好，也不一定就會有性命之憂。”
她說聶小倩值得敬重，她自己又何嚐不值得讓人敬重？
唯是，她們也都知道此時並非是互相謙讓的時候。
燕赤霞立刻動手替虞非煙化妝，轉瞬之間，她的一頭烏黑長發變成雪白，再與聶小倩到洞內深處換妥衣物，立刻，兩個聶小倩竟已難分真假，便連眉宇間那濃濃的憂鬱亦惟妙惟肖。
一切布置妥當，燕赤霞道：“為防萬一，我必須先回到大天魔身邊，再與他一起來這裏，以防虞姑娘有什麼閃失。而風少俠便請與小倩一起即刻前往玄冰洞。小倩，但願你好自為之，不要勉強做出傻事來……”
他似是欲說還休，言詞之間藏著極大的隱憂，風驚日與虞非煙皆不明所以，但燕赤霞卻不願再說下去，隻是無奈地看著聶小倩。
聶小倩幽幽地一笑，淡淡地道：“隻要能救活他，我已心滿意足了……”
她似也不願再說下去，回首向風驚日道：“風少俠，玄冰洞離此山有兩座山頭之遙，而且極為隱秘，我雖聽燕大俠講明路徑，但要找尋也需費點功夫，事不宜遲，我們現在便起程如何？”
風驚日點頭應是，二人遂聯袂悄然遠去。
燕赤霞目送二人離開，輕歎一聲自語道：“但願，你能不用那樣做，但願，你們有情人終能有個圓滿的結局！”說罷向著虞非煙微一頷首，飄然遠去。
他們自以為整件事神不知鬼不覺，唯這一切的一切，早便盡皆落在一雙黑得發光的眼睛裏，這雙眼睛，是一雙猶如野狼一般冷厲的眼睛。
而他們所談的一切，也都被這雙眼睛的主人聽去。
不知是這人生具的那種有如萬載冰封一般萬古皆靜的氣勢，還是他們在洞中談得太過投入，四人皆未能發現這人的存在。
而就在燕赤霞亦離開之後，這雙眼睛的主人也向著風驚日與聶小倩遠去的方向一閃而逝。
唯若瞧真一些，在月光下閃現的，竟有兩條白影。
其中一條，根本不是人，而是一頭雪白的狼。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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