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39 更新時間:21-04-18 12:01
24、良心的寬恕
入夜時分,小袁終於從特拉維夫趕到了伊斯坦布爾。
他一下了飛機就給我打電話,問我在什麼地方?我趕緊告訴他我在怎樣怎樣一個小破酒店裏(我連這酒店叫什麼、在哪條街上都說不清楚),酒店是在什麼方位。他讓我別急,說要先去航空公司了解一下機票的情況,然後再去找我。我說,小袁你可快點哦!他說:“但願見麵能給你個好消息。”
我遲愣愣地回應說,噢。特別馴服的口吻。這會兒,我牛不起來也強不起來了,我的一切都要依靠小袁來安排。小袁的到來,讓我看到了些許希望。
這一天,除了在飛機上喝了點果汁,我還沒吃過任何東西,倒也不感覺餓,但渾身沒勁。我這麼個個子,怎麼可以一天不補充食物?但我真的吃不下任何東西。
我在想,如果——也隻是“如果”——Sally這次懷的孩子真不是我的,那有可能是誰的呢?我最不願意去想、一直拒絕進入我腦子的問題,在我最虛弱的時候,突然就不可阻擋地活躍起來,像觸動了馬蜂窩,嚶嚶嗡嗡地滿腦子亂竄,又像不小心觸動了電閘,讓一架生鏽的馬達轟隆隆轉動起來。
我知道的那幾個在她身邊轉的男人,似乎沒有一個對得上號,此刻,更有些麵目模糊,看不清誰的嫌疑更大。我懊悔不經常去澳門,要是我常在澳門,也許能引發出一點聯想,捕捉到一點蛛絲馬跡。
想到“蛛絲馬跡”四個子,我一激靈。我要什麼蛛絲馬跡?這不是嚴重的小人行徑嗎?這種卑劣的行徑和勾當與我何幹?我腦子裏之所以會不經意閃出這麼齷齪的四個字,說到底還是對Sally不信任,心存猜疑,刻意苛求。我有權力這麼做嗎?也許,別的男人都有這個權力,對於我就不,這是個特例。
Sally從來就信任我。我在新加坡犯的那些事,她不會不知道,她親眼看見我血呼呼地從車輪子底下被送往醫院,可她從來不追究這是出於何故,甚至沒問過我一個字。我到北京後,混得跟個痞子似的,她難道沒有耳聞?不可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我渾不吝的行為她當然有聽說,然而她也沒當回事。她一再堅持要自己“認識”我這個玩世的小魔王,而不是聽信傳言看別人替我畫的像,這是我分外感激的。
我被家裏“軟禁”在溫哥華那會兒,她是極力反對表哥這麼做的那一個,她覺得這壓根就是在毀我前程。那會兒,我還剛剛20;那會兒,隻有她相信我還會有前程,而其他人大多都放棄了,連彤姐對我也幾乎不抱希望——我還有前程嗎?當時我自己也疑惑。
是在Sally的提議和安排下,我才一腳踏進陌生的上海,開始了新的生活。一晃五年。剛到上海那會兒,公司派我去法國最邊緣的城市辦展,特別苦的差事。Sally擔心我不適應,怕我心裏有抵觸,親自趕到裏爾,照顧我,安撫我,甚至給我錢花。也就是從那時起,我們開始了戀情。盡管那段戀情,當時不被所有人看好。人們從不看好任何一對姐弟戀,更何況是相差7歲的姐弟戀。然而就是在不被眾人祝福的情況下,我們堅守了五年。
在Sally心裏,我始終是孺子可教。她說,多好的一塊材料,毀掉,可惜死了。也就是對我這種堅定不移的信心,感化了我,讓我慢慢地在改變自己。
這些年,表麵上她把我管束得很嚴,其實特別寵我,她信奉的是,對我這樣一個極具個性又特要麵子的男孩不能強求——這是她的閨房密友告訴我的。時常,她的閨蜜們不讚成她的做法,說她這是在放縱我,言辭激烈地埋怨她把我慣壞,但她對自己的做法深信不疑。
去年,我到澳門探她,正逢一頂級酒店的開張,Sally受到了邀請,要我一起去。去就去吧,反正我沒多大興趣,最煩的就是這些繁文縟節,客套應酬。
開張儀式後緊接著是個義拍會,澳門周邊的“財閥”大多都到了,還有不少明星出來捧場,闊綽得可以。我沒經曆過這樣的場麵,拍賣會開始沒多久,就感到特好玩,興奮神經一下子就起來了,一個勁地問她,喊嗎?我可以喊嗎?她看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樣子,笑著對我說:“你想喊就喊嘛。”
我沒玩過這個,每次都要請教她喊什麼價?她說:“你覺得值什麼價就喊什麼價。”在她的慫恿下,我一個勁摻和,接二連三地喊出讓全場嘩然的價,全場都注意我了,有人打聽:“這個霸氣的男孩是誰?”當人們說“這是Sally的男朋友”時,那個發問的人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這是我親耳聽到的,當時我還瞅了他一眼,他看見我看他,微笑著衝我擺了擺手,我沒理他,因為他那聲“哦”讓我感覺特別不地道。至於怎麼不地道,我也說不上來,反正聽了心裏不舒服。
那天,我穿了件白色的襯衣,是所有嘉賓中穿得最不正式的,但Sally的朋友說我特別顯眼,好靚。他們說,能把白襯衣穿得這麼白,這麼挺括的男孩,內心一定是精致的。這話我願意聽。我問Sally我精致嗎?Sally說:“激動得老站著,要跟人打架似的,你說你精致嗎?”我說,我是不是不該這樣?挺丟糗的。Sally說:“我沒有這樣說啊。”
Sally的朋友也不是全說我好,在我喊牌過程中,坐她身邊的幾個好友一再勸說她別再鼓動我:“他生手啊,怎麼好由著他。”Sally微笑著說:“難得一次,他高興嘛——”她的好友無奈地搖著頭:“沒見過你這樣的。小心慣壞。”
那天,為一個粉色的HERMES單品女包,我一路追高,喊出十五萬的價,結果成了。哇哦!Sally的閨蜜衝我直搖頭,我這才意識到太冒失了,趕緊問Sally,是不是高了?那會兒,我汗都出來了。我故作鎮靜地說,可我覺得挺適合你的,特別好看。Sally說:“是挺好的,我很喜歡。”
那天,我拍成的不止這一個女包。Sally說:“不錯。有點天分。”我撓著頭說,還是有失誤哦,不劃算。Sally說:“拍場上沒有什麼劃算不劃算的,顯示自己的財力,讓別人注意到你,讓人覺得你為這事挺出力的,很講交情,就算達到目的。這些你都做到了。”我說,哦。
那天晚上,Sally教了我不少參與拍會的訣竅,什麼“喊頭價、中間價,不喊尾價”啊,什麼時候“小數翻”、什麼時候可以“大數翻”啊,說:“隻要不爭標王,不出這個風頭,頭價、中間價怎麼喊都沒事,隻會把氣氛炒熱,但要能及時分辨是不是進入尾價了,這是需要一些道行的。慢慢學吧。”我說,敢情都是瞎起哄啊?Sally說:“多半是,哄到最後,誰刹不住,才是冤大頭。”
Sally問我開心嗎?我說,當時挺開心,事後想想沒意思。不過學了點其中的道行還算挺值的。說實話,我心裏頭其實挺溫暖的,我覺得Sally能教會我一些不懂的事,而且那麼耐心,這種相處的方式真的很好。
還有些事我記憶特深,也就是前不久,我和公司主管財務的副總幹架了,當然不是為我自己,是為我們部門的利益,詳細的我就不在這裏說,反正那一架吵得超凶,他連“有你沒我”這樣的話都說了。事後,這個沙雕副總竟然告到Sally那裏,而且把事情說得麵目全非。當時,Sally恰好在上海,我急於把這事向她澄清,我是個多性急的人,接二連三給她打電話,非約她馬上見麵不可。當時Sally正在和客戶談事,我才不管,說,你要不出來,我就去你那!
我在電話裏聽見她對客戶說:“對不起,我有點事要處理……”隨後對我說:“Tony,你不要對我解釋,你對自己負責就行。今天晚上我在”圓苑”和人吃飯,你要覺得自己錯了,就過來吃飯。你要不過來,就證明你堅持自己是對的,其他什麼也別說了。”
我知道,過去吃飯就是去認錯,可我沒錯。那晚,我特意約了幾個哥們去K歌,平時我最不愛K歌了,可為了不去“圓苑”,不認錯,我得打發時間啊。
晚上回“建國”都十二點多了,Sally還沒睡,我徑直問,等我了?
Sally說:“當然等了。”
我說,想去也不好去了呀。
Sally說:“不想和我們這些女人婆婆一起吃飯就照實說。”
我說,去了就是認錯,這是你說的。我說完這話居然沒下文了,等我洗完澡出來,Sally絲毫沒有跟我談這事的意思。於是,我憋不住了,纏著她,要跟她掰掰清楚,白天的事我到底錯沒錯?她卻說:“累了,睡吧,多大點事兒,我還不了解你?你要堅持了,我就會相信你。”
我再也無話可說,拉過被子悶頭就睡,心裏感動得要命。可是我睡不著,一個勁翻身,Sally問我怎麼了?我說,都是被你弄的。Sally不明白,說:“我怎麼弄你啦?”我說,憑什麼那麼相信我?Sally沒有回答我,輕輕罵了我一句,說:“來,摟著你,不許翻身了——”
對於這樣的女人,我卻要去懷疑她,我該嗎?我有理由有這個權利嗎?還有件小事也想說一下——
我剛讓出公司屋那會兒,她到我浦東的租屋來“視察”,我挺開心的,因為她幾乎沒怎麼到我住的公司屋去過,這回真的是想知道我住得怎麼樣。我像迎接貴賓似的好好把屋子整理了一下,就怕她說我不會照顧自己,把家弄得不像家。
那天,她給我買了不少東西,都是生活用品,電水壺、浴液什麼,還有我平時玩電遊時喜歡喝的飲料。她在租屋裏外看著,挺滿意,說:“以為是簡屋,沒想到還很精致,房子挺大,感覺很舒適。”我說,以為我不知道邋遢到什麼地步,現在放心了?Tony還是很愛幹淨的。她笑了。
她順手把買的東西替我歸置好,有意無意地把一大盒紙巾放在我床頭桌上。我起先沒在意她這一舉動,邊說話邊把紙巾抓到手裏,隨後就拿進浴室去了。臨離開,我突然發現被我拿走的那盒紙巾又回到了我床頭,我挺奇怪的。因為我平時沒有在床頭放紙巾的習慣,看著就有點別扭,再次把紙巾拿走,放進浴室。她看著我……我突然懷疑到這是Sally的有意所為,但不理解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幹嗎要放這兒?我傻不楞楞地問。
“用起來不是順手些嗎?”她說。
我說,我又不太感冒,不擤鼻涕,幹嗎要在床上用紙巾。
她微笑著說:“平時不用?”說完,照舊把裝紙巾的盒子在床頭桌上放端正,還說“你這兒平時又沒什麼人來,放著也不礙事。”
我看著她,恍然大悟!真的是有意欸!
沒這樣當太太的,寬容到為老公在床上用紙巾提供方便,而且是一個人用,切,她好像對這些事特別能理解,特別能設身處地為我著想,而且還很心細,照顧到我一切需要。我臉都紅了。
我挽住她腰,說,你以為你不在時你老公是這樣的?
Sally趕緊說:“不是啦——”
我說,我要在床上用……一定要給你打電話的,聽著你的聲音,告訴你我在幹嗎。說完,我主動把臉湊上去,準備她捏我臉或者鼻子,準備挨她罵。果真,她撥弄著我的頭發,輕輕地罵了聲:“鬼馬!”
她捧起我臉,要我認認真真看著她,說:“有時,我真的感到很愧疚。好幾個月來看你一次,還不能保證……我沒照顧好你。”我眼眶一下子就熱了,我不想和她說這麼認真正式的話題,我怕我的眼淚會掉下來,我說,要覺得虧欠,以後每次回來,都給我帶一大包Durex來,XL的那種,要記得哦……她知道我又調皮,說:“好好回答我,是不是有時心裏也怨恨我?”我說,沒有啦。她再次要求我:“好好回答——”
真的沒有,你怎麼會這樣想?
她自言自語道:“一定會有的……”
也就是在那天,Sally提出要我跟她回澳門去,她說:“我會替你打理一切。”
這麼一個善解人意、疼我愛我理解我放任我的女人,我怎麼可以去懷疑她苛求她?怎麼可以去想她懷的孩子有可能不是我的呢?
即使——退一萬步說——即使這次她真是失誤了,出了一次意外,懷上了別人的孩子,那又怎麼樣?我是一個孤身男,她何嚐不是?她難道就不能有一丁點閃失?她有一丁點閃失就是滔天大罪?就是萬惡不赦?就是不可饒恕?太沒道理太霸道了吧?!
別說現在這孩子沒了,不可能作什麼DNA了,就是生下來,隻要是Sally的,我就認,我決不會去做什麼狗屁DNA,我會對親兒子一樣對待他,理由太簡單,就因為他是Sally的,是那個寬恕我一百次一千次、對我一百個理解一千次表示同情的女人的,而我隻需要對她寬恕一次,不,隻裝一次糊塗,這點難道我也做不到嗎?
想到這些,我心情豁然亮堂了許多,也更急著要回去,回到她身邊去,安慰她,照顧她,給他我所能給的全部溫暖。
也就是在這時候,小袁到了,他在電話裏說,都在酒店門口了,但找不到我的房間號,要我下去接。
靠,我說,你是來解救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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