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94 更新時間:21-01-07 10:46
8、耳釘泄密
雁過留聲,人過留痕,是顛撲不破的真理。一天,我去幹媽家取洗熨好的衣服,幹媽突然神秘兮兮地問我:“Tony你是不是很想念你那個新加坡的女朋友啊?”
我不明白幹媽怎麼會突然問這個,於是似是而非地點點頭。
幹媽說:“要想,就回去,要不叫你女朋友來,老是分開,不好,對身體也不好。”
當時,我沒把這話題接下去,老人通常都不主張小兩口分著過,我隻當幹媽出於關心,隨口一說。回去後想著,覺得挺蹊蹺,總感到老太太話裏有話。
後來,找了個機會,我又打聽幹媽怎麼會說這個。我說,幹嗎你怎麼知道我特別想女朋友?
幹媽說:“我說了,你可別在意。”
我說:“不會。”
“幹媽最近給你收拾房間,發現你的房間老亂的,床單兩天不給你換洗就不行,衣服穿得也特別髒,以前不是這樣的。幹媽懂的呀……幹媽其實也蠻心疼你的。你和女朋友一分手就是這麼長時間總不是個事……”
幹媽這一說,我一身冷汗,覺得自己好丟糗好粗心,鬧不好還是個導火索。回到公司,氣呼呼地對Steven說:“以後沒事你別到我屋來!弄那麼亂,我幹媽都有感覺了。”
Steven笑著說:“拜托啊大哥!屋子亂了、床鋪髒了是要收拾的好吧!這叫打掃戰場懂不懂?!”
我不想跟他開玩笑,徑直說:“反正以後不允許到我屋來!”其實Steven來我屋的次數極少,多半是我去他那,但我不想承認。
我和Steven肆無忌憚地開心了一陣,但是,事情不可能一直這麼下去,老不下雨意味著一場大風雨正在孕育中——這是人生的一個再淺顯不過的常理,誰能躲得過?
有幾天,我沒見到Steven,打他手機也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狀態,我問蔣民,Steven去哪了?蔣民回答說不清楚。一個大活人,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難道公司近來有吃緊的項目需要他去緊急處理?也沒聽說呀。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天,我是和蔣民一起吃的晚飯,吃著吃著,蔣民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Steven去無錫看太太了。”
“什麼?”我像狠狠挨了一棍,反應特別出格。
蔣民不明白我的反應怎麼會這麼大,不免奇怪,睜大眼睛看著我,問:“你不知道?”
“知道還問你?”
蔣民說:“他太太在無錫影視基地拍電視劇,Steven去看她了,就是……就是探班。”
我努力鎮定一下自己,回了聲“噢”,趕緊埋頭吃飯。
我有Sally是有言在先,但Steven從沒對我說起過他和異性交往方麵的事。蔣民說Steven雖然還沒結婚,但和未婚妻的關係已經很確定了,就是一個待嫁一個待娶,就等著領證、辦儀式的那種。蔣民還說,Steven的未婚妻是北京的一名話劇演員,據說挺有名的,最近在演一部國產劇集,還是女二號。蔣民這番話,說得有鼻子有眼,估計不會有誤。我不是吃醋,我自己有女朋友,不允許別人有,未免太霸道。但Steven從未說起過這事,也沒向我提起過有這樣一個人存在。一絲一毫都沒有。他對我如此保密,口風這麼緊,說明城府很深,這種意外發現是很難一下子適應的,我心裏特別不是滋味。
自己和自己別扭了兩天,第三天,我下班回公司屋,剛推門就發現起居室收拾得特別幹淨,哪兒哪兒都整潔如新,見Steven的房門虛掩著,估計回來了,說不出心裏怎麼想的,徑自上去敲了敲門:“回來了嗎?”
門打開的瞬間,我愣住了……
我就是在這樣一種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看見了她——國家劇院的女演員,一個美麗、高挑、看上去十分幹練的女人。
Steven迎出來,滿臉笑意地對女人說:“這是公司的同事Tony,和咱們住一個單元,是鄰居,小夥子人挺好的——”Steven還對我介紹說,她的未婚妻叫××虹,電視劇殺青了,從無錫過來休息幾天。我注意到他的手架在未婚妻腰間。
我看著Steven不露痕跡的表演,連招呼都忘了打,直到Steven的未婚妻伸過手來,主動和我握手,才醒過神來,叫了聲:“虹姐——”
虹姐笑意盈然,說:“好帥啊小夥子。文濤,叫上蔣民,晚上我們一起吃個飯吧?”她管他叫“文濤”,而不是“Steven”,表明她和我們的生活圈子有點遠,但她實實在在又是他身邊最親、關係最密切的人。
我婉言謝絕,說自己已經有了安排,隨即回了自己的房間。
……我又開始過單身生活了,過得無精打采。
我問自己,幹嗎情緒要受幹擾?這一切早晚要發生,即便Steven現在沒有虹,以後也還會有綠啊黃啊別的什麼姑娘,我也隨時可能服從Sally的安排,走進結婚殿堂,開始“為人夫”甚至“為人父”的生活。和Steven的“危險關係”早晚要宣告落幕,宣告劇終。趁現在還沒有釀出什麼麻煩來,就此收場不是很好嗎?正當其時。
這麼一想,我便釋懷。偶爾,在起居室見到Steven和虹一起進來或出去,心裏雖有點別扭,有點莫名其妙的心跳,一會兒也就過去了。
我盡量少在公寓待,常去幹媽那兒,把換洗的髒衣服送去,再買些好吃的和幹媽還有小保姆一起享用。我也盡量不到公寓附近的餐館吃飯,寧可走遠點,避免在餐館遇到Steven和他的虹。在公司,我則盡量爭取外勤,到街上,我才感到不那麼壓抑,城市的喧囂、忙綠生活的人群,讓我重新回到現實中來,抑或說,這個城市按部就班正在進行的一切麻痹著我的神經。
幾次在公司撞見Steven,我以為他會對我解釋什麼,但是沒有,他回複到剛到公司那會兒的樣子,見到我彬彬有禮地笑一笑,擦肩而過。笑容依然淡定,絲毫看不出有什麼其他含義。我也沒主動纏著Steven要他作出解釋,要他回答為什麼之前從未對我提起過這事?這不是我的作風。再說,無論從法律上,道義上還是私理上,我和Steven都不算什麼,我們隻是個遊戲夥伴,現在他說,我們不玩了,你還能說什麼?你不可能像個女生一樣,說你不能說不玩就不玩了,要賠償我的損失,至少是精神上的損失!不可能!!我又損失了什麼?誰相信你有損失了?在這個世界上,沒有這一說,男生和男生之間的事,誰也說不上究竟誰是挖抗人,誰又是掉在坑裏的那一個。
我始終不明白的隻是,Steven怎麼可以對我絕口不談他的虹,讓我哪怕有一點點的思想準備?這遊戲玩得真他媽絕,整一個讓我智商掉線!
有一次晚上,我大約九點以後才想到吃飯,因為晚了,估計也不太有可能碰上Steven兩口子,就走進了附近的餐館。偏偏湊巧,我還是撞到了正在那裏用餐的Steven和虹。虹姐主動招呼我,要我和他們一起“隨便吃點”,我想再拒絕就太不好了,就坐了過去。
Steven顯然有些冷淡,但看到我趿著夾腳鞋,他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很快又躲開。隻是這一瞬,被我捕捉到,我感覺他的內心忍受著某種煎熬,就跟他半夜要求和我視頻時的煎熬如出一轍。倒是虹姐問了我一些個人的情況,還說,Tony你其實應該到演藝圈去發展,要身高有身高,要顏值有顏值,要塊兒有塊兒,比我們劇院那些讀了四年表演本科的男孩子可強多了。
我說,我哪有這細胞。
這時,Steven說了句:“他女朋友連廣告都不讓他接,看得可嚴了。”我覺得Steven是有意要在虹姐跟前提我的女朋友,而且已經不止一次給出類似的暗示。
虹姐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隨即說,是,帥的男孩子是挺危險的。
後來,我才知道,我去餐館之前,Steven和虹姐發生過激烈爭執。
…………
漸漸,Steven和虹的矛盾開始顯山露水。
那晚,我已經睡著了,被隔壁的爭吵聲驚醒。我微微一怔。
起初,他們隻是關起門來吵,隔著門可以聽到他們相互指責和爭辯的聲音。後來,這種爭吵變得頻繁,而且在不斷升溫,似乎已經無法避人耳目,他們也不打算回避我和蔣民了。我不知道發生爭吵的原因是什麼,隻是覺得不是一般的瑣事。
有次,蔣民對我指了指Steven的房間,說:“虹姐疑心Steven”有人”了,你說可能嗎?他這麼體麵的一個人,智商情商都那麼高,絕不會因小失大。”那裏剛結束一場戰爭。
我一激靈,隨即衝蔣民聳了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蔣民又說:“虹姐找我了,問我這些日子Steven都和什麼人來往?晚上常去哪?我說,沒看見總監和什麼人有來往啊。平時接觸的,都是公司裏的人,晚上即使出去也就是和Tony,不像有什麼別的女人。”
哦去!蔣民這個大白癡!我腦子“嗡”地炸響,知道壞事了。虹姐看著就是那麼幹練精明,隻要有蛛絲馬跡,隻要她想追究,不可能不露底。
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準備再被火燒一次,再脫一身皮!
蔣民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聽虹姐說,是總監主動提出要和虹姐分手……虹姐覺得,好好的突然提出分手,一定有事……於是——”
我想立即見到Steven,想當麵質問他好端端的幹嘛要提分手?虹不是就要回北京去嗎?這不是沒事找不自在?但我沒辦法對他說這些,發微信和語音都已經不可能。這一晚,我無法入睡,我著急不是為自己,是為Steven。
午夜,我再也按耐不住,無計可施,胡亂地撥通新加坡的電話,當馬丁接聽的一刹那,我不可遏止的發作起來,我說:”Martin,你這老混蛋,我要殺了你!”
馬丁肯定懵了,睡夢中聽到有人揚言要殺了他,一定吃驚不小,他連聲問:“Tony是你嗎?出了什麼事了?寶貝,發生什麼了?”
我沒有別的話,一個勁說:“Mardin,我恨你!我要你去死!!”
馬丁聽我嚷嚷,好久才說:“Tony我知道你一定遇到麻煩了,電話裏說不明白,我過去好嗎?有什麼事,我替你解決。”
我任性地衝手機喊:“你別過來,我不要你幫我!你也幫不了我!”
馬丁說:“那你要我幹什麼?”
“我就是要告訴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馬丁耐心地安慰我,說一切都會好的,有需要就告訴他,要他來,他隨時都可以到。
我發泄完,扔下手機,把自己泡在浴缸裏,在水底下拚命憋氣,不讓自己流淚。
第二天,公司例會上Steven代表項目組介紹他的廣告創意,應該說,做得很專業,談吐也很有魅力。幾天不見,我注意到他留了一圈短須,把本來就白皙的皮膚襯得更白。我曾經說過短須蹭的感覺好奇特,於是他就開始留須,目的很顯然。剛開始還有點顯雜亂,修了幾次就很有型了。這一款造型似乎很適合他,看起來特別剛毅,不致於輕易被生活中的煩惱壓垮。
例會結束,Steven看也不看我一眼,起身就走,我搶上一步,對他說:“我有話說!”
等會議室裏的人走空了,我大力撞上門,壓著嗓門說:“你他媽真蠢,幹嗎要跟她說分手?”聲音就像從牙縫裏蹦出來。
Steven說:“這不關你的事。”
我說:“好,不關我的事,等著她揭你的老底撕你的臉吧!”說完,就打算往外去——公司裏不是談這種事的地方。
“Tony!”Steven聲音顫抖地叫道。我仿佛已經一百年沒聽他叫我了,這幾天,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突然聽到他叫我的名字,驀地一陣酸楚。我轉過身,看著他——
“Tony,我都是為了要好好愛你!你應該明白。”
Steven企圖吻我,我推開他,噙著眼淚說:“可你辦了件傻事,世界上最傻最傻的事,而且……你他媽把事辦砸了!”
那天,我回公寓已經12點了,之前去了哪兒已經記不起來,反正不想早回去。我回去的時候有意放輕腳步,推開門的瞬間,我看見起居室隻開著一盞燈,虹獨自坐在沙發上。
我說了聲“虹姐還沒歇?”便打算穿過起居室,回自己房裏去。
虹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當我走經她身邊時,突然衝我攤開手,一無表情地問:“這是你的嗎?”
一枚耳釘,赫然躺在虹姐的手心裏,閃著寒光。
我說:“是。”怔怔盯著,沒有任何表演,沒有任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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