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42 更新時間:20-11-02 20:42
到了院子裏,他又吩咐陸風:“去找一個大夫,醫術高明些的。”
第一個大夫是荀府的,診斷之後給了結論:“喉管傷了,我開些活血化瘀的藥,這幾日多用好入口的流食,慢慢將養著就好。”
簡泓的心放下大半,叫他去開藥,熬好了卻放在一邊。
玉葉看見了,主動道:“奴婢來服侍公子用藥。”
簡泓擺了擺手:“太燙了,再冷冷,你忙自己的去吧。”
過不多久,陸風帶著一個中年人進了院子,簡泓道:“正要喂小公子喝藥,先生正好來了,不如請先生先把脈。”
這人上前查看了少年的脖子,道:“食道與呼吸道都有損傷,怕是聲帶也有問題,等人醒了還需問診。”罷了又將那碗藥放在鼻下嗅聞:“藥是對症的,我再開一味消腫利咽的,配合著吃,不知究竟傷到什麼程度,若是出血,便極有可能發熱。”
簡泓的心放下一些,想起他之前發聲時嘶啞的模樣,心頭活像是堵了什麼。
“聲帶應該是傷到了。”
“那我再加一味射幹,近日最好飲用一些溫補的湯類,不可過熱,也不可過寒。”大夫說完,揮手將藥方寫下來,隨著陸風走了。
屋子裏剩下簡泓和荀應歡兩個人,簡泓認命的取了藥,一勺一勺喂給他喝,少年暈著,不知道吞咽,他便將人的頭擺成後仰的姿勢,直接灌進去。即便如此,也流出來不少,簡泓用帕子一點點擦拭,等人身上幹幹淨淨了,才恍覺自己跟平白養了個大孩子似的。
仔細一想又的確如此,他的母親死了,忠仆能活下來也就不是忠仆了,父親是全世界最想殺他的人,如此一想,可不就是無依無靠?
偏偏這人張牙舞爪的時候像個討人厭的老鼠,生活能力上卻是個離了投喂就活不下去的倉鼠。他隻能安慰自己,十七歲,放在現代還是個孩子呢,他就當領養了一個,養到成年,教他學點本事,再叫他自謀生路,也不枉相識一場。
……
荀應歡是晚上醒來的,他醒了之後有片刻茫然,隻覺得被子不是自己慣常蓋的,鋪蓋也稍顯硬了,然後理智慢慢回籠,他終於想起,關心他睡得好不好的人已經走了,如今剩下的,不過是個父母厭棄的怪物。
他躺了一會兒,茫然不知所措,半晌才想起來,他要去給母親守靈,在她生前他不是個孝子,在她走後總要送她一程。
少年嘴一張就要習慣性去喊人幫他穿衣服,又悻悻閉上了,喊誰呢?他孤身一人,已然沒了依靠。
磕磕絆絆起了床又發覺,衣服還是昨天的那身,被他的冷汗和淚水浸透了幾回又幹了幾回。他也不知道該慶幸簡泓沒有幫他更衣還是該繼續挑剔,總之都無法占據他的心神。
荀應歡取了桌上的茶水潑了自己一臉,果然清醒許多,亂七八糟的思緒也都被趕走了,他定了定神,往春梅苑去。
簡泓就住在外間守夜的小榻上,在他潑水的時候就醒了,卻沒有驚擾他,悄悄跟了一段,確認他隻是到了靈堂守夜才放下心來,隨意找了個地方窩著,繼續睡了過去。
輕輕地抽泣聲時不時響起,他隻覺得心煩意亂,睡也睡不好,時不時醒了看著他,也不說什麼,就是看著,對著他的背影愣神。
直到晨光微熹,簡泓的肚子叫了幾聲,他才露出身形,走到他身後:“走吧,回去吃飯。”
荀應歡說不出話,隻是輕輕搖頭。
“不吃飯也行,回去喝藥,喝完藥再來。”
少年依舊搖了搖頭。
簡泓體諒他喪母之痛,沒有強迫他,坐在一旁靜靜陪著。過不多久,有人來打掃,進門看見兩個人,慌忙行禮,簡泓擺了擺手:“請幫忙去秋蘭苑送個口信,將陸風叫過來。”
這人忙應一聲。
陸風不多久過來,簡泓叫他看著,自己才放心離開,也不知是不是劇情使然,明明天已經快要亮了,他還是在後院碰見了燒紙的婢女。她的聲音遠遠傳到他的耳朵裏:“阿音,你在天上看見了嗎?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那毒婦已經償命了。”
簡泓往前走了幾步,便看見了人影,被幾個樹枝草草遮著,可是加上這哭喪聲,生怕他發現不了似的。很明顯的掩耳盜鈴!
簡泓腦子裏一瞬間閃過很多猜測,麵上卻不露分毫,隻是快走幾步,到了她跟前,蹲下身問道:“你是在吊唁誰?”
婢女眼神躲閃,轉身將銅盆和紙錢都擋在身後:“沒有,沒有誰。”
“是一個叫阿音的姑娘?她是被夫人害死的嗎?”簡泓問。
婢女飛快抬頭看他一眼,低下頭道:“簡公子不必問了,人已經死了,萬事成空。”
“姑娘節哀,我無意翻起舊事,姑娘若是有心事,大可以對我講講,我不是府上的人,嘴也算嚴實,你就當是見到個樹洞吧。”
簡泓的台階給的足夠了,這位姑娘也安心不少,想了想還是娓娓道來:“我祭拜的是個十六歲的姑娘,叫做阿音,與我一般都是侍奉原老太太的婢女。十四年九月,老爺和夫人鬧了別扭,雙方誰都不理誰,老太太便將阿音賜給老爺,侍奉他起居。阿音長得好,人卻不壞,也沒有攀龍附鳳的心思,隻想著好好伺候兩位主子,老爺很滿意,老太太便提出要將她納為貴妾,特意擺了酒席。誰能想到,夫人一碗毒茶賜下,她竟,竟命喪當場。阿音隻是個無權無勢的婢女,即便死了,也沒人為她說上一句公道話,她年紀輕輕,就這樣被卷進一個草席子扔出了府,送到亂葬崗上喂狼去了。那毒婦,那毒婦……”
她又哭了起來,簡泓卻沒了安慰的心思,敷衍道:“荀夫人病榻纏身,早早離世,也算是報應,你叫她安歇吧,來生投個好人家。”
那姑娘說完便罷,簡泓也聽完便罷,他回去吩咐金蘭將藥熬好,再準備一些雞湯,又道:“多熬一些,我嗓子不太舒服,正好和小公子一起喝點。”
“公子可是受了風寒,今早起來不見公子,把我們姐妹都急壞了。”
“沒什麼大礙,你熬好端過來吧,我不太放心,回去看看。”
金蘭自然應下。簡泓轉身又從原路返回,到了花園,那婢女果然不見了,他走上近前仔細瞧了瞧,除了一些樹葉有燒焦的痕跡,幾乎看不出來這裏曾經蹲過一個人。
簡泓的猜測被證實。
果然,沒有什麼劇情的力量,這個婢女是李景雲安排的。原書中的這一段就十分奇怪。他一個外客,哪有輕輕鬆鬆探破荀府秘密的運氣?還能恰好在李景雲需要罪證的時候送上去,未免過於湊巧。他寧願相信這是李景雲的一招暗棋,隻是為了讓他屆時親手與荀逸決裂。
但推測成真對他來說不是什麼好事。他之前就猜測過李景雲會不會暗中監視他。他畢竟不是原主,也許不合李景雲的心意,對這種不知道放在哪裏的監視器有幾分忌憚,所以設法要了一個明麵上的護衛,一來降低李景雲的戒心,二來也麻痹暗衛。
事實上是,陸風要來了,被麻痹的人卻隻有他自己,李景雲沒有任何鬆懈,依舊在孜孜不倦地試探。
這個婢女露出馬腳最關鍵的一點是,時間不對。哪有人明明在主家府上偷偷拜祭,還選了下人們活動比較密集的清晨?且大聲哭嚎,絲毫不加遮掩?荀逸可不是什麼良善的主子,這個在府上呆了至少十幾年的女人不清楚?
他特意去而複返,果然,那女人明明是剛剛才開始,等他一走就收拾了,擺明了是針對他的陰謀,究竟是為了試探他的性格還是為了之後鋪路不得而知,簡泓隻能確定一點,至少昨夜,有一個暗衛在監視他的行蹤——一個他無法察覺的高手。
簡泓細細回憶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如果一直有人監視,他很難不出現破綻,他不是原主,也沒有原主那般渾然天成的赤子之心,他是一個二十八歲的男人,在紅塵裏打滾的人誰會不惹塵埃?
可是人說旁觀者清,自省哪有那麼容易,簡泓也不例外。他的所作所為很多都是自然而發,就像是喜歡西紅柿就多吃兩口一樣,誰會特意去記下這些亂七八糟的生活細節再一點點剖析?苦思未果,簡泓索性放棄,既然李景雲要監視就隨他去,他不是演員,無法短時間之內立馬變成書上的紙片人,他隻是簡泓,在哪個世界都是簡泓,他滿不滿意都隨他去吧。簡泓不能把自己的所有生路賭在一個人身上,他想,必須在李景雲眼皮子底下找另一條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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