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80 更新時間：21-08-10 15:20
盡管在回程路上想了無數遍可能會發生的事，但在馬車停在駱府側門，嬤嬤提醒她下車時，她依舊沒做好準備。這府裏的人跟她有血脈關係，但於她而言，隻是傳聞中的陌生人，他們不曾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她亦如此，所以這血親相認的場麵她是帶著抗拒與羞恥，既不想寄人籬下，又不得不依附於人的矛盾感覺，真是讓她糾結到了極點。
最終她還是邁出了這一步，畢竟形勢比你強，不得不屈服，她一個五歲的娃娃，著實沒有獨立生活和自保的能力。
進府是悄無聲息的，柳嬤嬤帶著他們三人，穿過層層回廊和花園，終於停在福榮居院門前。柳嬤嬤讓守門的丫鬟進去通報，沒一會兒，丫鬟身後跟著個精神矍鑠的老嬤嬤回來，駱清瑤感覺老嬤嬤的眼神一直停在她身上，正猜想她的身份時，前頭的柳嬤嬤恭敬的喊了聲：“於嬤嬤”。
於嬤嬤頷首：“隨我來”。
接著柳嬤嬤領著他們進了院子，迎麵就是雕刻著高山流水的影壁，從右進入抄手回廊，遠遠瞧見正中雕花紅漆的大廳，門口掛著福祿壽喜的掛簾。見於嬤嬤領著人前來，守門的丫鬟眼疾手快地支起門簾，等全部人進入後又利落放下。
駱清瑤回想駱府的丫鬟個個長得都白淨勻稱，梳著兩個花苞的雙髻頭，穿著青色的上襖搭配紅色的襦裙，清新得像春日裏冒尖的嫩芽，果然大戶人家的丫鬟都比尋常百姓家的孩子多幾分姿色。
就算站在駱府最高掌權人麵前，駱清瑤依舊敢迷瞪著眼睛開小差，畢竟她隻是個五歲的奶娃，本就天真無邪愛賣萌。
偌大的偏廳裏，隻有坐在羅漢床上的祖母和身邊服侍的嬤嬤，於嬤嬤將人帶到後，也回歸了她本來的位置，端正地立在祖母右側，看來她是祖母的得力助手。
柳嬤嬤彎腰恭敬地彙報著她此行的所見，末了將駱清瑤拉上前：“這就是如慧小姐的女兒，名叫駱清瑤”。
從進門老夫人的眼神就落在她身上，雖不說如芒在背，但老練的打量眼神依舊讓人不那麼舒服。駱清瑤為了避免露出馬腳，隻好努力扮演五歲的小娃娃，緊拉著小蓮的手不放，神情膽怯地看向坐在主位的老夫人。
“瑤兒，過來，讓祖母看看”老夫人向她招手道。
駱清瑤扒拉著小蓮的裙擺一副害怕見到陌生人的樣子，心裏其實在向那個成年的自己瘋狂道歉，生活不易，在線賣藝，見諒啊。
最後是於嬤嬤用桌上的糕點誘惑了她，才讓她手捧著紅棗糕，一臉開心的站在老夫人麵前。
老夫人仔細的端詳她的長相眉眼，半響淚眼婆娑的將她攏到身前，望著她的眼睛：“像，這眼睛太像如慧了”。
好嘛，全身上下，隻有眼睛像母親，難怪要觀察這麼久才確定我是你親孫女。
又問了她幾句關懷的話，駱清瑤有吃的在手，問什麼就答什麼，半點不避嫌，完美的塑造了她小小吃貨的形象。
末了，在她吃完後，於嬤嬤拿帕子來給她擦臉整理衣服時，一不小心勾出了她脖子上戴的紅繩，紅繩上掛著母親自小給她的玉牌。老夫人見到玉牌後整個人情緒波動，拿過玉牌細細摩挲，從她這個角度看，駱清瑤真實的看見她眼裏流下一滴淚來。
老夫人神情哀傷，喚人將他們帶下去妥善安置，她需要獨處來緩解對幼女的思念之情。柳嬤嬤將他們帶到一處院子裏，吩咐身邊的丫鬟好好照顧她後，將小蓮和麥冬喊了出去，說是老夫人有話要問他們。五歲的駱清瑤沒有大哭大鬧不準他們離開，隻是用天真的眼神問道：“他們去祖母哪裏拿糕糕給我吃嗎？”。
柳嬤嬤笑了笑道：“嗯，所以小小姐要乖乖待著，不要亂跑哦”。
駱清瑤點點頭：“好，我最乖了”。
他們走後，駱清瑤就坐在板凳上，眼睛亮晶晶的看著門口，一臉期待的等著小蓮他們帶糕點回來。
不是她故意裝傻，而是身邊有兩個丫鬟盯著，她屬實不敢鬆懈，得繃著娃娃的臉蛋，做娃娃該做的事，她相信過會兒這兩個丫鬟會向誰報告她的一舉一動吧。
吃飽就想睡，駱清瑤小雞啄米似的犯困，丫鬟見她實在想睡，便哄她去床上睡會兒，但駱清瑤搖了搖頭拒絕了，堅持道：“我要等糕糕”。
直到落日黃昏，才看到小蓮和麥冬出現的身影，駱清瑤高興地從凳子上跳下，飛奔到他們跟前，拿期待地眼神仔細盯著他們。兩人眼角微紅，明顯是哭過，又看了看裙子，有壓痕，應該是跪過，又見他們走路沒有異常，應該是沒有受到責罰。
駱清瑤伸手向麥冬撒嬌道：“抱”。
麥冬沒有像往常那樣將她抱起，而是猶豫著退後了一步，駱清瑤愣住，正想問，小蓮卻一把將她抱起往屋裏走去。
駱清瑤歪著頭眸子一瞬不瞬的看著麥冬，思考他為什麼不敢抱自己？
屋裏小蓮並沒有多說什麼，隻細心的叮囑她要好好吃飯，乖乖聽話，安心在駱府住下。駱清瑤越聽心裏越沉，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駱府要將小蓮和麥冬與她分離開來。也是，駱府要認下她這個孫女，自然是要親力親為，曾經的過往和人從踏進府裏那一刻就需要斬斷，睹物思人，小蓮和麥冬代表她曾經的生活，如今換成駱家小姐，那自然是需要重新適應新的生活。
“小蓮姐你不要瑤瑤了嗎？”駱清瑤沒忍住想問個清楚。
“怎麼會，奴婢永遠是小姐的小蓮”接著緊緊抱她在懷裏默默的流眼淚，不想讓她看到。
“你們要去哪兒？”駱清瑤小聲問道。
小蓮沉默，她不能告訴小姐她的去向。
“告訴我”駱清瑤再次問道。
“小姐別問了，我們會再見的”。
“我不會亂來，你告訴我”駱清瑤這次問的很堅定。
“老夫人讓我們去莊子上”。
駱清瑤沉默半響，緩緩靠近她的耳邊說道：“去了莊子告訴我，我會來找你，你們要好好的等我來”。
“小姐……”小蓮驚呼道。
“噓，相信我，等我有能力會來找你們，在此之前，你們要照顧好自己”駱清瑤撒嬌似的埋在她頸間悄聲道。
柳嬤嬤一直在遠處看著，見他們告別的差不多了，便走過來提醒道：“時候不早了”。
小蓮起身深深看了眼小姐，轉身拉著麥冬出去，駱清瑤懵懂的跟著走，被一旁的丫鬟拉住：“小姐餓了吧？奴婢這兒有好吃的果子”。
駱清瑤被丫鬟手裏的果子吸引了注意力，再轉頭去看小蓮他們，卻被另一個丫鬟擋住了視線。她想喊，張嘴就被丫鬟塞進來一瓣橘子，甜甜的瞬間讓她笑開了顏。
哎，當容易哄的小孩真累。
當天晚上晚宴，被洗的幹幹淨淨，換上新衣服的駱清瑤跟在祖母身邊出現時，飯廳一時鴉雀無聲，大家都將疑惑的目光投向那個小女孩。等祖母輕飄飄公布她的身份後，議論聲驟起，駱清瑤聽取到片麵的詞彙：那個女人，如慧，私奔，丟了臉麵，怎敢，等等不用仔細聽就知道是不好的話。
大伯母正夫冉氏先聲奪人：“想不到四妹的孩子都這麼大了，叫瑤兒是吧，長得真水靈”。
側夫童氏也跟著應和道：“看模樣瞧著跟清柔差不多大，今年幾歲啦？”。
駱清瑤坐在祖母身邊，一隻手緊緊捏著祖母的衣袖，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怯怯的看著他們，仿佛他們是吃人的妖怪。
於嬤嬤在一旁幫她回答：“清瑤小姐今年五歲，與清柔小姐生辰小兩個月”。
童氏對三房側夫吳氏笑道：“你家清柔有妹妹啦”。
吳氏扯著臉僵硬的笑了笑，沒答話，想拉他家清柔下水，沒門。
二伯母耐不住性子腆著臉問道：“怎麼不見四妹？”。
老夫人筷子一頓，眾人心裏一緊，接著於嬤嬤神情哀傷地說道：“如慧小姐歿了，隻留下清瑤小姐一個人”。
二伯母剛想隨口問：“那她夫……”她夫郎呢，就被正夫周氏拉住了衣袖，又瞧見老夫人的臉色便不敢再多嘴。
大伯母此時開口道：“母親的意思是？”。
“既是駱家的子嗣，便認祖歸宗”。
此話一出，三位伯母臉色略變，大伯母再試探道：“可要將慧園打掃出來？”慧園是駱清瑤母親之前住的院子，久不住人，哪裏早已雜草叢生，淪為荒院。
“不用”老夫人拿手帕沾了沾嘴角。
“瑤兒先住在福榮居”。
老夫人竟要親自照顧她，幾房人內心又活泛起來。
“福榮居是老夫人清淨之所，恐擾了您休息，不如讓瑤兒住在梧桐院，也好跟姝兒作伴”大房正夫冉氏提議道。
二房正夫周氏也進言道：“芳菲院旁邊的臨湘小閣剛曬掃出來，正巧遇到瑤兒回來，不如住新院子，也好讓我們沾沾喜氣”眾所周知，二房想要女兒都快想瘋了。
三房沒有發話，他們落霞院本就院子小，人口也比二房多，實在沒氣力去爭奪，也不想去跟大房二房爭這虛名。
祖母喝了口茶道：“此事已定，不用再說”，說罷牽起駱清瑤的手起身離席。
轉身時對冉氏吩咐道：“明天去請族裏長輩觀禮，開祠堂”將駱清瑤的名字加入族譜。
說完留下幾房人麵麵相覷，心裏都有不滿，可誰都不敢說。府裏看似大房掌家，但老夫人吩咐下來的事也是說一不二，不容置喙的。
當晚駱清瑤是在祖母的貴妃榻上睡著的，不是她心大，而是小孩子的本能使然，躺在軟軟香香的被褥上，她就靈魂出竅，昏昏欲睡，最後安靜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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