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三千寵愛  三、再遇故人

章節字數:4696  更新時間:08-11-06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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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再遇故人

    點了燈,香寶正坐在房中用膳,聽到梓若在外麵喝斥,“誰?出來!”

    這個時間,還會有誰?香寶想了想,放下碗箸站起身。剛走到門口,便見走廊的陰影處,站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司香?他什麼時候跟著來的?

    “還不出來!”梓若上前一步,叫道。

    那小小的身影動了一下,走了出來。看清楚了那孩子的模樣後,梓若忽然愣住了,臉色乍青乍白,甚是精彩。

    “你在喊什麼?”聲音微冷,司香緩緩開口,架子擺了個十足。

    “太……”梓若愣在原地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你這欺主的惡奴,還不滾?”司香冷眼看著梓若,眉目間盡是與年齡不相稱的漠然。

    聞言,梓若慌忙退了下去。

    看著他冷漠的樣子,香寶腦中竟然浮現了另一張邪肆的臉龐,出現在深宮裏的孩子,梓若對他又是如此的畏懼,再看他的眉眼,十足一個縮水版的夫差。

    他就是妹姒夫人留下的孩子吧,如此說來,這個孩子竟是吳國的太子了。

    打發了梓若,司香轉頭看向香寶。

    “沒有出息。”他冷斥。

    香寶眨了眨眼睛,被罵得有點莫名。

    “你是夫差的女人吧。”冷不丁地,他又道。

    聽他這樣說,香寶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他既然那麼寵你,你幹什麼還要傻乎乎地被一個奴才欺到頭上去?”司香有些氣憤地道,“在這種地方,就算有他的寵愛,如果你不懂怎麼保護自己,你會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他的聲音越說越高,小小的臉兒因激動而漲得通紅。

    “嗯,我知道了。”香寶抬手捏了捏他的臉頰,笑眯眯地點頭。

    司香一下子石化。

    “你……”他顫抖地伸手,指向香寶。

    “嗯?”

    “你不是……”

    “啊?”

    “你不是啞巴嗎?!”司香怒吼。

    “我有說過我是啞巴嗎?”香寶歪著腦袋作思索狀,還一臉的無辜。

    “可是伍封拿劍指著你的時候,你不是……”

    “我裝的呀。”香寶一臉坦然,心中卻暗自思索,伍封?那個人竟然是伍封?伍子胥的兒子伍封。

    “你!”

    “不裝難道給他滅口嗎?”香寶十分的理所當然。

    司香語塞,他失誤了,大失誤……這個女人,分明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啊!

    “餓不餓,一起吃?”指了指桌上的膳食,香寶十分善良地詢問。

    跺了跺腳,司香轉身就走,還未等香寶開口,他又回過頭來,“你……你不準把下午的事情告訴父王!”

    香寶點頭微笑,“那作為交換條件……你陪我一起吃晚飯吧。”

    司香磨著牙,坐到香寶對麵。香寶笑眯眯地給他布菜,燭火搖曳間,司香看著香寶溫柔的樣子,一時有些閃神。

    “娘……”

    “嗯?”香寶側頭看向司香,“什麼?”

    司香一下子紅了臉,甩頭,“沒什麼。”

    “你明明……”香寶笑眯眯地湊近了他。

    司香低頭猛吃,無視一臉不懷好意的香寶。自此後,司香見到香寶都會繞路走。

    所謂繞路走,就是香寶常常發現自己身後跟著一條小尾巴,但一回頭,便會發現跟蹤技巧不甚高明的司香小朋友躲起來了……

    有時躲在走廊的廊柱後麵,有時躲在花叢裏,這一次……香寶一回頭,司香嚇了一跳,慌不擇路地尋找隱蔽物,腳下一拐,隻得“砰”地一聲,司香掉進水池了。

    把司香從水池裏撈上來時,他臉色煞白,不停的發抖,神色不同以往。

    “娘,娘,娘……”他一疊連聲地叫著,緊緊抱著香寶不鬆手。

    見他喊得快要喘不過氣來的模樣,香寶想起那一日他說他娘在池子裏麵,不由得心下一痛,忙抱起他一路小跑回了醉月閣。

    “梓若,快去找大王,就說太子落水了。”香寶急急地說著,便抱著司香衝進房間。

    替他脫下濕淋淋的衣服,隨手拿被子一裹,香寶起身想去找人打些熱水來。

    “娘……”司香緊緊抱著香寶,不肯鬆手,仿佛怕一鬆手,香寶就會不見似的。

    雖然平日裏總是老氣橫秋的樣子,可到底是個孩子,香寶不忍心強行推開他,隻得哄道,“我隻是去打些熱水來,順便看看梓若有沒有去找大王,不會走遠的。”

    司香閉著眼睛根本不聽。香寶無奈,隻得等梓若的消息,一直等到天黑,也沒見梓若帶夫差來。

    “她們一個個都恨不得我死了,又怎麼會幫你。”司香忽然開口,聲音很輕。

    香寶忙低頭去看,他已經平靜了下來。

    “怎麼樣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香寶抱著他,低頭試了試他額間的溫度,還好沒有發燒。

    司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香寶,小小的身子僵得直直的,半晌,忽然溫順地靠著香寶,閉上眼睛不語。

    “娘……”低低地,似是帶著濃濃的鼻音,他在香寶懷中悶悶地開口。

    香寶微微鬆開手,卻發現他仍然緊緊抱著他,絲毫沒有想要鬆開的樣子。

    “娘……我會保護你,沒有人可以欺侮你,再也沒有人可以欺侮你……”靠在香寶懷中,他低低地說著,帶著濃重的鼻音。

    懷裏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直至消失,一直緊緊揪著她衣角的上手也鬆了開來,香寶微微低頭,這才發現他雙眼緊閉,竟然睡得十分香甜,間或還咂咂嘴,小孩子的天性展露無疑。香寶忍不住失笑,再怎麼想扮大人,終究,他也隻是個孩子啊。

    有了這一次,香寶身後的小尾巴立刻理直氣壯了起來,明目張膽地跟著香寶,再也不躲躲藏藏了。

    有司香前前後後跟著,香寶臉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特別是最近幾天,夫差一直沒有來招惹她,司香又常常帶她溜出去玩,香寶簡直做夢都要笑出聲來了。

    “喂,你在傻笑什麼?”司香的聲音在樹下傳來。

    香寶坐在樹杈上,摘了一個果子丟給樹下的司香,一不小心丟歪了,砸到了別人。

    “對不起對不起……”眼看著那一襲白衣上染了紅色的果漿,香寶忙不迭的道歉。

    看清楚了那襲白衣的主人之後,香寶明白了一個真理,樂極總是要生悲的。

    那個人……竟然是範蠡。

    範蠡拂去衣擺上的紅色漿果,一抬頭,便呆在原地。

    “香寶……”他看著坐在樹上的女子,一時之間,恍若隔世。

    那一日,在範府後院,她也是這樣坐在樹杈上,偷聽他和莫離的談話。

    那時,他對莫離說,我保證,無論怎樣都不會舍棄香寶。

    他說,範蠡今生倘若舍棄香寶,必須孑然一生,孤獨終老。

    那時,連莫離都為他的誓言而動容。

    香寶想過很多回,再次遇見範蠡時,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麵對,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再相逢,會是在如此相似的場景之下。

    所以她隻能呆呆地坐在樹上,一動不動。

    那一日,相似的景物,一樣的夕陽,有一個白衣少年在樹下許下一生一世的諾言。

    如今,他仍在樹下,她坐在樹上。

    可是,他食言了。

    “喀嚓”一聲細響,樹杈斷了……

    香寶從樹上墜了下來,這一回,她沒有驚叫,那樣安靜地墜落。

    “香寶!”範蠡躍身接住她。

    “多謝。”香寶有禮地道謝,平靜地從他懷中褪出。

    “你……你可以講話了?”範蠡看著他,一貫溫和的眼中是難以言喻的驚喜,“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的,那一日聽華眉說起在吳宮見到你,我還在想該怎麼去見你……”

    衣袖下的手在微微發抖,香寶竭盡全力想要維持表麵的平靜。

    “娘。”站在一旁的司香忽然上前,拉住了香寶輕顫的手。

    看著那隻小小的手拉住香寶,範蠡愣了一下,這才注意到站在香寶旁邊的小男孩。

    “娘,該回去了。”司香乖巧地仰頭道。

    香寶擠出一絲笑,“好。”

    “香寶……”範蠡拉住香寶的手臂。

    “我想……你認錯人了。”香寶的聲音恢複了平穩。

    範蠡猛地僵住。

    “你……不記得我是誰嗎?”

    “對不起,我病過一場,以前的事情大多記不起來了。”

    一貫溫和的眼睛裏滿是驚痛,那些痛楚緩緩蔓延開來,一絲一絲,一縷一縷,將那個白衣男子緊緊裹住,那個麵對著千軍萬馬也可以談笑風聲指揮若定的男子,此時麵色蒼白,眼中一片灰暗。

    “香寶……”他喃喃開口,雙唇毫無血色,“你是在懲罰我嗎?”

    香寶的心猛地抽到一起。

    不是的,不是的。

    縱然我現在認了你,又能如何?你可能拋下越國與我遠走他鄉?即使可以,以後你也定會後悔今日的決定。與其讓你麵臨著兩難的局麵,不如我來斬斷我們之間最後一絲關聯。

    “娘……”司香搖了搖香寶的手,將香寶解救了出來。

    香寶低頭施了一禮,匆匆隨即司香離開,走得太急,經過拐角處的撞了一個人。

    是史連。

    史連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擦肩而過。

    香寶聽到他輕輕拋下一句,“白癡。”

    “那個人……是越國的上大夫範蠡。”走著走著,司香忽然開口,“娘,你認得他?”

    香寶猛地回過神來,這才想起司香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他是吳國的太子,忙彎腰,捏著他的鼻子道,“剛剛的事情不準告訴大王。”

    “為什麼?”司香眨了眨眼睛,“哦……你私會情郎,怕父王知道了,降罪於你。”

    香寶被他一頓胡攪蠻纏,頓時哭笑不得,隻道,“呐,你幫我保密,我也幫你保密,不告訴大王那天下午在園子裏的事。”

    其實香寶根本不知道司香所謂的“下午的事”究竟指什麼事,隻是司香那樣一本正經的要求她保密,她倒拿來做交換條件了。

    司香隻得勉強點頭,“那你以後都不準再見剛剛那個人了。”

    香寶笑著捏了捏他的鼻子,“好。”

    臉上在笑,心裏劃過一滴淚。從此,不見是比見要好。見了,也隻是徒惹傷心罷了,說不定還替他惹出什麼禍事來。

    一踏進醉月閣,便見夫差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榻上單手支著頜,看著香寶走進門。

    “司香?”夫差揚了揚眉。

    “父王。”司香忙下跪請安。

    “我還想著要讓你來見見你娘呢,原來母子連心,早就來見了。”夫差笑道。

    嘴微張,香寶一臉呆相,這個家夥的話……是什麼意思?

    司香也是一臉的問號。

    “來。”夫差對著司香招了招手,司香乖乖走近他,“你娘病了一場,很多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我還擔心她會連你這個兒子都忘了呢。”夫差撫了撫司香的腦袋,眼睛卻看著香寶。

    香寶目瞪口呆。

    他……他他……他這又唱得是哪出?他該不是想讓她以為司香是她的親生兒子……

    司香眼珠子轉了轉,乖巧地走到香寶身邊,甜甜地喊了一聲“娘”。

    香寶已經快要昏厥了,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夫差不會讓她省心的!

    “寡人明日要出宮狩獵,不知美人可願同行?”正要香寶暗自磨牙的時候,夫差又笑吟吟地道。

    香寶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咬牙切齒地含笑點頭,他如此光明正大的來到醉月閣,如此正大光明地告訴她明日狩獵,他是王,他的旨意她若當眾違抗豈非自尋死路?

    “那美人好好休息,養足精神。”說著,他站起身,“孤王尚有要事,明日再見。”親昵地吻了吻香寶的眉角,他又笑吟吟地看向呆在一旁的司香,“你就陪你娘說說話吧。”

    “是。”司香忙點頭應道。

    香寶咬牙低頭行禮,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醉月閣門口,這才挫敗地挎下肩。唉……明天……

    “娘。”身後傳來一個小小的聲音。

    香寶感覺自己的腦袋開始發疼,大禍水走了,還有個小禍水呢。

    轉身,香寶瞪向司香,司香卻是笑得一臉的不懷好意。

    “你知道我不是你娘。”香寶悶悶地道。

    司香聞言,笑意在臉上僵掉,甩袖轉身便走。香寶嚇了一跳,忙伸手拉住他,“怎麼了?”

    “我還不稀罕你當我娘呢!”司香回頭吼道。

    香寶呆了呆,這孩子脾氣也忒大了點吧。

    見司香掙紮著要走,香寶幹脆蹲下身抱住了他,哄他,“好了好了,不氣了。”

    “別把我當小孩子哄!”司香瞪她。

    香寶哭笑不得,可不就是個孩子嘛。

    “來,乖,叫一聲給娘聽。”捏了捏他粉嘟嘟的臉頰,香寶笑眯眯地道。

    司香石化,臉紅,一直紅到脖子跟。

    “來嘛來嘛,乖,叫一聲給娘聽。”

    司香甩頭不理,半晌,才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嗯?什麼?我沒聽清。”

    “娘……”

    “好不情願的樣子喏。”香寶皺眉,“這樣我會有心理負擔啦。”

    司香怒目瞪她,“你!”

    “嗯?”

    “娘……”

    “啊呀呀,好乖!”香寶嘟著嘴巴香了他一個,眉開眼笑。

    司香瞪著眼睛,臉紅得都快冒煙了。

    這樣……也不錯。反正開心也是一天,難過也是一天,既然要待在這裏了,不如開開心心過,司香需要一個娘,而她……需要一個親人。

    這樣,也好。

    於是乎,香寶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兒子。

    “娘,你會騎馬嗎?會吧。”司香看著香寶,滿臉希冀。不過一會兒功夫,他的臉皮已經被厚臉皮的香寶傳染了,現在皮厚三尺還有餘,一口一個娘,完全沒問題。

    香寶點頭,騎馬當然會,隻是比較累。

    “啊,太好了,你會騎馬呢!”司香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黯了下去,“不像她,隻會哭……”他低喃。

    她?哪個她?妹姒夫人?

    香寶彎腰,輕輕捧起他的臉兒,看著他,“怎麼了?”

    “明天,明天要好好騎馬。”他忽然看著香寶道,小小的臉上滿是認真。

    香寶微微一愣,啊,不騎不行麼?隻是看著司香一臉的希冀,香寶抬手拂去他額前細碎的發絲,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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