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88 更新時間：20-06-28 09:07
隨著君顏陌的一步步逼近，祈順帝麵現駭然，不禁要向後退去，慌亂中踩到龍袍一角，竟生生跌倒在地，而後連滾帶爬躲進角落裏，肥碩的身子竟然變得無比靈活。
“父皇連一試的勇氣都沒有嗎？說不定這杯酒恰好無毒呢？”君顏陌止住腳步，輕蔑一笑。
“朕不要試，朕不想死，不想死……”
“不喝這杯酒也可以，那麼，父皇該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朕封你太子之位，東宮也賜予你，你不是恨司徒榮華嗎，她也交給你處置……”祈順帝兩眼發亮，語氣急切，好似病態一般。
“看來，父皇還是沒有明白，沒關係，換個地方，父皇也許能更清醒一些，”君顏陌失了耐性，不打算再浪費口舌，高聲喚道：“來人。”
幾個陌王府的府兵聞聲而入，在君顏陌示意下架起祈順帝就走。
“你們要帶朕去哪，朕哪裏都不去！”祈順帝一路驚叫著被帶走。
“我有事先走一步，丞相自便。”君顏陌瞧了蘇悅山一眼說道。
對他還和以前一樣溫和有禮，但也不知怎麼的，蘇悅山有些不寒而栗，趕緊躬身施禮，“恭送六殿下。”
祈順帝直接被帶到他自己的寢宮，君顏陌過去後讓人抬上一隻用紅布遮住的大箱子，裏麵不知裝了什麼，發出奇怪的聲響。
“父皇不是喜歡看別人像”螻蟻”一樣掙紮求存嗎，今日我讓父皇看個夠。”
一提“螻蟻”，祈順帝立即想到了蟲子，無比驚懼地望著這邊。
在君顏陌示意下，有人將紅布扯掉，一隻呈四方狀、巨大的、透明的水晶盒子展露出來，裏麵密密麻麻擠滿了螞蟻、蜘蛛、蠍子。那種奇怪的聲音就是彼此啃咬、角鬥發出來的。
螞蟻是一種比普通螞蟻個頭大上許多，體呈深紅色，特別凶狠的紅蟻；蜘蛛是背部色彩斑斕，吞進獵物時，腹部會出現一點血紅的血珠；蠍子是黃黑條紋交加，尾部彎鉤倒豎，氣勢洶洶，閃躲極其靈活的黃歇。
“紅蟻、血蛛、黃蠍都是我讓人特意從西域帶來給父皇的，血蛛可以吞噬紅蟻，黃蠍可以殺了血蛛，而紅蟻又可以群起攻擊黃蠍，它們的爭鬥無止無休，直到全部死光。但，這是不可能的。互為食物，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有新的生命誕出，沒個三年五載絕對停不下來——哦，對了，父皇不是喜歡看戲嗎？，曾經君圖宏安排的那出戲碼，父皇可是看得津津有味。那眼前這出”戲”呢，父皇覺得怎麼樣，精彩嗎？”
祈順帝腳下一灘水漬，麵色青白，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
“父皇的一次醉酒害了我娘一生，明知她被司徒榮華陷害，卻順水推舟將她打入冷宮，整整三年，我娘為了我忍辱偷生，飽受淒苦。每一日，都將我緊緊護在懷中，將僅有的吃食留給我。我們住的地方，沒有燈火，潮濕陰暗。冬日，冷寒侵骨。夏日，酷熱難耐。手腳凍裂、身上生了凍瘡，被蚊蟲叮咬地流膿化水，沒有藥粉也隻能默默忍受。那樣的暗無天日，那樣的生不如死……父皇，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我恨你甚至超過司徒榮華，等這一天，我真是等了好久。接下來，就讓它們陪伴父皇吧，如果生出的比死去的多，也有可能爬出來，到時，隻能靠父皇自己了。”
“不要留在這裏，抬下去！朕不要看，不要聽——”祈順帝用袖子掩住耳朵，先是躲到了龍書案下，而後又爬滾到床榻
旁，隻覺得聲音無處不在，哪裏都不安全。不敢看卻又不敢不看，害怕真的有什麼爬出來，他卻不能提早發現。
“父皇多加小心，兒臣告退了。”君顏陌抬腳走向殿外。
“抬下去，抬下去——”祈順帝本能想衝過來，卻因為箱子橫在那，又急惶惶退回去，在殿門徹底關上那一刻，發出撕心裂肺地慘叫。
夜月星空，長河清淺。露滴梧葉鳴，秋風桂花發。①
司徒榮華麵色蒼白，眼神空洞，頭發披散，形貌枯槁，還穿著那天那身白色衣裙，胸口處大片血跡已凝成暗紅色。蜷縮在角落裏，身體瑟瑟發抖，嘴裏兀自念叨著什麼。君顏陌進入長樂宮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
“司徒榮華，三年前，你設計將我娘打入冷宮，今日，我也要將你送去那裏。風水輪流轉，善惡終有報。司徒榮華，你想過自己會有今天嗎？”
“司徒榮華……你在叫我嗎？我是司徒榮華，那司徒榮華……又是誰？我，又是誰？司徒榮華，司徒榮華……我總覺得在哪聽過這個名字，哪兒呢，到底是哪呢？”
司徒榮華搖搖晃晃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君顏陌走來，幾步後突然拍手大笑起來，“我想起來了，司徒榮華是皇後，那是當今皇後的名字啊，你叫我司徒榮華，你叫我司徒榮華，那我豈不是皇後……我是皇後，皇後？現在幾時了，不行，晚宴要開始了……祝嬤嬤，快把本宮的”百鳥朝鳳裙”拿來，快著些，還有九尾鳳釵。本宮身為後宮之主，即使晚去些又有誰敢說出什麼來，哼，那些個賤人，平素喜歡在陛下耳邊嚼舌根，看本宮日後如何收拾他們……”
司徒榮華從淩亂的發髻上拔下一根簪子，左瞧又瞧，“不對，這不是九尾鳳釵，……本宮的九尾鳳釵呢？到底弄哪去了……”司徒榮華煩躁地揪扯著自己的頭發，好像在努力回想著。
突然，司徒榮華望向君顏陌，“你是誰，你怎麼會在這裏，是不是你偷了本宮的九尾鳳釵？”
“司徒榮華，看來這一次對你的打擊不小。我很慶幸你還活著。你若死了，我找誰去報仇！諾大宮殿，隻有你一人，孤孤單單，太過冷清。去吧，冷宮中”歡迎”你的人可不會少。來啊，請皇後娘娘移駕。”
就在君顏陌側頭對外喊人這一刻，司徒榮雙眼大睜，雙手握著簪子直直朝君顏陌胸口刺來，
兩人間本就沒有多遠距離，司徒榮華又是全速而去，刹那間，險象環生。
千鈞一發之際，隻見人影一閃，司徒榮華已慘叫一聲跌飛出去，手中金釵也應聲落地，在玉石砌成的地麵上發出清脆一響。屋內憑空多了一人，一身黑色勁裝，黑巾罩麵，身姿挺拔，傲然獨立，正是幽冥。
“司徒榮華，原來你在”裝瘋賣傻”，我差點被你騙過了，不過這樣才好，你若真的瘋了、傻了，複仇的過程將要少了許多樂趣。”
“君顏陌，這次殺不了你，下次我也定要殺了你，我不會放過你的。”
“皇後娘娘想殺我，也要有命活下來才好，冷宮之中，可是有不少娘娘的”相熟故友”。”
“呸，少拿這些來嚇唬我，我連你都不怕，又怎會怕那些苟延殘喘的廢物。”
“皇後娘娘好樣的，單說衝這份膽魄，就比那些膽小、懦弱之人強上百倍。好，那我就拭目以待，看皇後娘娘如何再次將那些”廢物”打敗。”君顏陌一揮手，“帶走。”
“君顏陌，我不會放過你的，我一定會殺了你。”司徒榮華被兩個侍衛架走，一路咒罵不停。
冷宮內。
“皇後娘娘對這裏應該不陌生吧，我和我娘整整生活了三年、長大後又多次被娘娘扔過來之地，”
司徒榮華被押在門口，君顏陌手舉燭台，自顧走進這間陰暗、逼仄，床榻簡陋、地麵不平、窗紙泛黃、四處漏風的房內。
司徒榮華冷笑數聲，“不就是住在這裏嗎，我還當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以娘娘萬金之軀又怎能住在此處，住在此處可挨不了多久，我希望娘娘活得長長久久，又怎能居住在此……最重要的，我娘住過的地方如何能給別人來住，還是一個仇人？帶她過去吧。”
“是，主子。”呂尚大聲應道。一揮手，“帶走。”
窗紙被吹得沙沙作響，燭火也跟著搖擺不定，君顏陌伸手撫摸著四處，單薄的身子愈顯落寞。幽冥腦子沒想明白時，人已經跟進來了，離君顏陌最近一處站立。
“當年，我娘每日托著病弱的身子不停為那些老宮人縫補衣衫，隻為給我換取一個幹硬的饃饃，那些本就應該屬於我們的吃食，一日熬過一日，受盡別人的白眼、謾罵，冷嘲、熱諷……
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像打在幽冥的心上，令他情不自禁低喚出聲：“主人……”
“幽冥，我冷。”
許是心中所想，許是習慣使然，幽冥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從後麵環住了君顏陌，很輕卻也很重。君顏陌轉身，埋頭在幽冥胸口處……
無助的惶然，壓抑的低泣，淚水打濕的衣衫……這一刻，幽冥恨不得傾盡所有來溫暖懷中之人。
注釋：
①出自《和韋使君秋夜見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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