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01 更新時間:20-09-18 15:09
京稽衛。
帝座下第一朝廷鷹犬。
雖說文人多有抨擊,卻改不掉其在廟堂奉天子令監察天下之責。
上斥奸佞,下斬貪腐。
處廟堂之高則鞭策群臣,處江湖之遠則稽查逆民。
凡貪贓枉法者,斬。
凡構陷忠良者,斬。
凡草菅人命者,斬。
凡以武犯禁者,斬。
總之,京稽衛是天子的一雙眼,一把刀。
但,今日有人借著這把刀,抽了皇帝的臉,戳了皇室天家的眼。
京稽衛也是人在衙門坐,禍從天上來。
一大早有個欲與刺秦荊軻比膽大的,單刀闖入京稽衛衙門,留下了一隻長盒子,以及自己的一條命。
以命相拚,擅闖京畿府地,隻為留下一隻長木匣?
京稽衛指揮使鄭玉看著擺在自己麵前的長匣,雖未打開卻是滿頭大汗。
送來木匣的人也不等京稽衛們一擁而上,將之製服審問,直接自絕生機。
什麼樣的東西,能讓這個人直到死都麵上掛著詭異的笑?
鄭玉打來木匣的瞬間,臉色便變了。
裏麵裝著很多石灰粉。
而這一匣子石灰粉內埋著一條斷臂。
斷臂的手指上戴著一枚扳指,也是那扳指讓鄭指揮使麵上最後的一點血色退盡。
京稽衛……完了。
……
鄭玉此時自己摘指揮使官帽,自褪官衣,背上捆著荊條,那些荊刺紮的鄭玉後背血肉模糊。
小太監已經去通報了,天都被捅了個窟窿,誰都捂不住。
殿內有人走出來了,因為鄭玉聽到了守門的禁衛軍因為行禮而發出的盔甲磨蹭聲。
直到有陰影遮蔽了正午毒辣的日頭,一塊衣闕出現在了鄭玉眼前。
不是龍袍……
而後,一隻手覆在了鄭玉的頭頂。
就如同人撫弄一條看門似得,有些漫不經心地隨意揉弄了兩下。
而後,那人聲音很輕,沒有任何起伏地說:“張羽恩,你把地上的匣子撿起來。”
鄭玉渾身一僵,而後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支撐他能搖搖晃晃繼續跪在這裏的原因,隻有最後一口身為天子親衛的傲氣。
張羽恩對於眼前這個美得不像話,又好像不像表麵上那麼簡單,神秘又尊貴的逍遙王那叫一個言聽計從。
要知道,能從天子爪牙下保他一條狗命的大腿,他是死都不會撒手的。
別說撿起來一個匣子,就是衝上去踹地上跪著的這位朝中大官兒幾腳,他也是不會猶豫的。
盒子被張羽恩撿起,捧到了軒羽墨的麵前。
軒羽墨:“打開。”
說話時,他的手指還在有意無意撥弄著鄭玉的頭發。
張羽恩打開了木匣。
接著,不光是他,還是軒羽墨,都看見了埋在石灰粉裏的斷臂。
張羽恩嚇得一個激靈差點把木匣撇出去。
倒是軒羽墨淡淡一句話,讓他強行扭轉了自己的動作。
“匣子掉了,你的頭,也就不能好好地待在脖子上了。”
張羽恩深吸一口氣,手有些抖地捧著匣子。
而同時,軒羽墨蹲下了身,而他撫著鄭玉頭頂手收緊,抓著鄭玉的頭發,把人的腦袋了提了起來。
鄭玉迫使與逍遙王對視。
一路上,鄭玉想了不少請罪的話,但此時,對上那一雙如同死水般寂滅的眸子,他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張羽恩。”逍遙王朱唇念出這個名字。
張羽恩捧著裝著斷臂的木匣子老老實實地一起蹲下,“王爺有何吩咐?”
“你說,狗是作甚麼用的?”
張羽恩瞥了眼曾經上天入地,把自己一路從南國砍到京都的京稽衛指揮使大人,垂了垂眸子,道:“自然是護主用的。”
“若是護不住的狗,有什麼用呢?”
張羽恩又道:“一般在鄉下,這樣的狗都殺了燉著吃了……”
鄭玉憤然看向張羽恩。
他的的確確是皇家樣的一條狗,但還輪不到比自己都不如,亂黨張賊餘孽再次奚落他。
軒羽墨站起身,也收回了抓著鄭玉頭發的手。
張羽恩覺得這事也就過去了,當然,並不是覺得鄭玉就這麼沒事了。
他仕途估計就沒了,但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直接把鄭玉在這兒砍了,更別說逍遙王隻是個王爺,前不久還自己嫌麻煩,把吏部的差事交了。
他要是但凡是個正常人,就不會在這裏把鄭玉怎麼樣。
當然,鄭玉要是下了牢,逍遙王想他死,那就太容易了。
隻可惜。
”倉啷啷”刀劍出鞘的聲音來的是那麼猝不及防。
再然後,白花花的刀刃直接把鄭指揮使的喉嚨捅了個對穿。
熱乎乎的鮮血就像是地脈泉湧一般,噴了逍遙王一身,一臉。
美人染血,竟是這麼……驚心動魄的美。
張羽恩急忙低頭,掩蓋了自己的神色。
鄭玉喉嚨發出漏氣的幾聲嗚咽,而後到底,睜眼而亡。
天子殿前,直接親手砍殺了天子的鷹犬頭子,身邊的禁軍無一敢上前阻攔。
逍遙王扔了手上刀。
大步而去,看樣子是沒打算回去跟還等在殿內的皇帝說點什麼。
這邊是壓根不敢出來,生怕軒羽墨發瘋,連他一起給砍了。
到時候陛下可不會為了他個老閹貨把逍遙王怎麼招,頂多了說一句”胡鬧”。
就如同現在。
陳公公嚇得哆哆嗦嗦把外麵禁軍彙報的事轉給皇帝。
皇帝還在用膳,隻是誰都感覺的出陛下身上那股積壓的山雨欲來的架勢。
“鄭玉畏罪於殿前自戕。”
陳公公立馬叩首。
皇帝說,京稽衛指揮使是自戕,那就是自戕,跟逍遙王絕沒半點關係。
陳慶鬥膽多問了一句,“陛下,那京稽衛那邊……”
皇帝放下了手上了的筷子,立馬又候著的宮女奉上淨手的金盆,絲帕以及漱口的茶水。
皇帝慢條斯理地淨了手,又漱口了,放下來漱口的茶盞,才道:“總要讓墨兒出口氣的,他那身子,老憋著氣不好。”
陳慶早就猜到,京稽衛這次是跑不了了。
彼時聖眷多重,此時落下的刀子就有多重。
皇帝站起身,“走,去禦花園散散步。”
待帝王走出禦書房,殿外的血正被幾個售價麻利的小太監衝刷。
而鄭玉的屍身,已經被禁軍抬下去了。
皇帝就像是沒看到那刺目的腥紅般,徑自走向了禦花園。
看著禦花園滿園夏花繁開,皇帝走在樹蔭下,似是漫不經心問:“你說,墨兒這小碩鼠,這次因為老三的事,又會露出多少”東西”來?”
陳公公似乎哈著得腰更低了些,諂媚笑道,“不過是幾隻烏鴉擱哪兒瞎撲愣。”
皇帝似笑而非回頭看了一眼陳公公,“你莫不是真以為墨兒滿腦子塞得都是那些後院的公子了罷,陳慶?”
陳公公是根本不敢搭話兒了。
三王爺被人砍了胳膊送回來,皇帝還可以心平氣和把午膳用完。
但要是誰動了十二爺一根頭發,陛下能紅著眼珠子誅幹淨那人十族。
陳公公忙說:“千歲爺跟您肯定是一條心的。”
皇帝隻是似笑而非看了陳公公一眼。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了,皇帝閑庭信步走著,似是突然想起這麼一茬,問道:“墨兒今日領來的人,你看著如何?”
“跟王府裏其他幾位公子比……似乎差了那麼點兒意思。有些不打眼兒。”
皇帝淡淡道:“看走眼了罷,陳慶。”
陳慶連忙”虛心請教”,“萬歲可是看出得那人哪裏不妥?”
“他就是張家如今唯一在世的男丁。張相國的私生子。”
旒珠後的皇帝的雙眸微微眯起,“你說,這能是個省油的燈麼,陳伴伴?”
陳慶聽見”張相國”三個字,腿柱子一軟,差點給跪了,但好在這兩年常在帝側,算是練出來了。
陳慶扯起一抹強笑,“萬歲爺……那……那……”
“你想問朕怎的還留著這麼個逆賊?”
皇帝哂笑一聲,他走到一株盛開的扶桑花前,輕輕撥弄了一下那嬌豔至極的花瓣。
“他爹當年一手遮天,見天子不跪,以相國之位,代行天子之權,縱門下肆意欺辱皇子,如今安在?”
“嗤。”皇帝隨手揉碎了那多爭奇鬥豔的扶桑,輕描淡寫地輕聲說著,“最後還不是讓墨兒一刀刀給剮了?”
陳公公早已不敢接話。
“如今,他一個朝不保夕的螻蟻,墨兒願意垂憐他一些,願意養在王府裏當一條狗,朕全當沒看見。但這狗要是哪天咬了主人,嗬……”
兩年龍袍加深並未抹去軒羽靖軍中多年積澱出的殺伐之氣,反倒是讓這一股子沙場廝殺出的煞氣內斂了,就如此時旒珠後那一雙仿若能吞噬萬物的深邃眸子。
……
王爺下船的時候,那是一身華貴銀白蟠龍親王袍。
一頓飯的功夫,回來的時候白袍濺血,如寒冬銀裝素裹朵朵紅梅開。
但沒有人覺得這是美。
能接觸到這些天家貴胄的,就沒有笨人,腦子轉的一個兒比一個兒快。
再看逍遙王那那一雙古井無波的鳳眸……
嘶——!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
回去的時候,逍遙王沒有再側臥軟塌,抽他那一口長壽煙。
他凝視這被畫舫破開的湖水,似乎在凝視什麼一道看不見的深淵。
身後張羽恩走來,仰頭看了眼頭頂的日頭,再看看被曬得麵頰微紅細皮嫩肉的王爺。
乖乖,這人怎麼生養的?
曬個太陽似乎都能給曬化了。
“王爺,這裏日頭烈,莫曬傷了,回畫舫罷。”
軒羽墨不理。
張羽恩尷尬地隻能站這兒陪著。
“張羽恩,本王問你。”
“這世上,可有死人詐活,白骨生肉之事?”
“聖人言,子不語怪力亂神。”張羽恩道。
“那,本王再問你,這世間當真就沒鬼魅精怪,魑魅魍魎?”
“誌怪小說,旁門左道,王爺不可信。”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逍遙王一整輕笑。
隻笑的張羽恩胳膊上起了一層淺淺的雞皮疙瘩,他便補充了一句,“但,這世間是有真武學的。”
軒羽墨收了笑意,側頭用那一雙深邃的眸子看著張羽恩,“什麼樣算是真武學?”
“萬軍之中取主將首級,淩波微步如履平地,萬丈高峰縱身一躍身如驚鴻飄落,此乃世間絕頂高手,如陸地神仙。”
軒羽墨道:“真有這樣的人,本王到寧願魑魅橫行,魍魎禍世。”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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