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11 更新時間：10-12-31 00:00
輕盈的葉片，纖動的腳尖，輕然間，觸碰。
那一道樹幹，黑夜下，落下一個人。
翻飛的衣袍，黑夜下，比黑色更漆黑，卻散著萬丈光芒。
那一道樹幹，黑夜下，托起一個人。
飄飄的衣襟，黑色的，張狂，如潑墨的烏發，黑色的，像是怒張。那枝上站著一個人，高高的，比日更孤高煜亮，比月更清冷奪目。
那如清輝的眼眸，傲視著，垂目，看著視線下，猶如螻蟻般的一切，而目光，唯定落在一個點上。那螻蟻之中，唯一的，那光芒的存在。
那一道樹幹，黑夜下，像瞬間而成的彎弓，又如，一瞬傾瀉的銀河落瀑。
“冷——主！”
焱凰與泉濪抬著頭，赫然驚聲。
那枝幹，那本有其形態的枝幹，僅僅落著一個人，便從高高的空，帶著優雅的弧度——枝頭落在了地上，連帶著整個龐大的樹，就這樣向著一個點，彎垂，從高高的空，垂落到地上。
我冷冷而淡漠的眸子，看著遠方，眼瞳，不曾動，看著那——
飄飄的衣襟翻飛，那足尖，落地。
一步，一步，生蓮，卻像是踏在地獄上，一步一步，如若地獄篝火的浴火紅蓮。
我曾想起，某一年秋，那一個比男子更俊顏的女人，也是從那樣的距離，一步一步，緩緩的，走到我的麵前，對我說道。
“生生死死，幾朝幾落，我通過了地獄的路口，隻為尋著一個人，尋著那個人，想要一睹，她風華的絕姿為我盛妍，迎我摘取……”
“當血雨漫飛，光明破敗，我看到，美豔的花瓣破散，為我起舞……”
“——我以為是為我，卻在她飄零的那一瞬，我伸出了手想要把她緊緊的握著，融入心口，要許永恒、一生一世的不離不棄——卻最終，我卻不曾也不能夠握緊她……”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了。她並不是為我傾動。”
“她的纏綿，她的嬌豔，她的芬芳，甚至是她的召喚，她的期許，她所為的一切，不曾也不會是——為我！”
“我的到來，隻不過是她、讓她，隻是等待一刻、某刻，在那個名為幽冥的路口，讓她得以引動她脈脈的馨香，隻為她升入她的天府之國！我驚愕了，我明白了，原來一切的一切，所謂的美麗傳說，不過是一場可笑的騙局！我隻不過是一個可笑可憐的棋子，為的，隻為作為她升天前的這黑暗煉獄裏默首悲哀的——替代！！”
那一刻，那個女人掐著我臉頰，滿眼怒盛的恨火。
卻不知，她卻更像她口裏的彼岸花。
“你怎麼如此蒼白如雪……”我聽著她冰冷如水的聲音。
曼珠沙華，你的芬芳鮮豔，何曾不是吸食著他人的血……
我抬起手，向她伸出……
她冰冷的手掌緊緊的握住，我的。
把我拉入，懷。
擁抱，像是幾生幾世的彌補。她緊緊的擁我入懷，冰冷的唇吻上我的。
她咬斷她的舌根，腥色芳香的液體融入彼此的口腔，咽過我的咽喉。隻覺得像火燒，是燒著唇，燒著喉，也是燒著身體燒著心，與，饑渴的靈魂。
曼珠沙華，你的美麗芬芳，你的痛苦悲傷，還有那溢滿夜色的絕望……
這燎燒的火，卻像一股神奇龐大的力量。
我猛然間推開她的懷抱。目光裏，依舊是像十二月的風霜。
火，那夜燎原的火。
我的目光中滲出如血的紅色火焰，映滿了夜空，那翻滾的泥土。
我睜著雙目，看著。
鬼嬰思青盛怒下翻滾的大地，咆哮的樹已經綿延著，不盡地，早已向著我們衝刷而來。
你以為可以幸免？
真的可以。
因為，麵前的那個女人。那咧咧生風的衣袍滾滾的翻飛在夜空，蔓延，如滾滾生香的黑霧，彌散在夜色下，那一波一波由鬼嬰思青製造的波瀾生生的，被阻隔在了那翻飛後的一仗之遠。
那個女人的眉骨在笑，唇在笑，聲音在笑，然而，她睥睨的雙目冷冷的，裸露著寒光。
紫念說：“就你們這樣，也配做我冷族的殿主？”
那聲音，空漠的傳蕩在夜下。
不配不配，真不配。
泉濪與焱凰青寒著一張臉。
“啪！啪！”
兩道掌聲，卻見她一揮衣袖，兩道勁風瞬間揮到了兩個人的臉上，讓那兩張俊顏，直直的，偏幅，超過了90度傾角。伴著灘血從喉腔中吐出。
“你們配什麼？！”她大怒。他們，屈膝而跪。
她俯視著他們低垂不語的頭，我垂首著，看著他們的雙膝，隻覺得心口一陣一陣的痛，隻覺得，那一刻，有多少的往事一幕一幕在我的腦海裏如墨般在被潑灑。
多年以前，為了那樣的原因，我選擇了背離，背離，把他們統統拋在了自己的回憶裏，舍棄了自己曾多麼為之嘔心也要維護的誓言。為了那樣的原因，如今，是他們這樣的活，是這樣的，那一個個驕傲的人，是這樣的，雙膝跪臥，嘴裏與心裏，含著血。
她垂目而睥睨的眼眸依舊那樣的冷，不帶一絲情感，在夜色的某一刻裏，流轉向了我的方向，深沉的顏色比這夜晚更令人無法讀懂，卻又像是不曾在某一刻、又在某一刻裏，又歸於冰冷，冷冷地，依舊睥睨地看著地上的兩個人，冷冷的道：
“就連這樣的局你們也看不出？卻不是因為你們是上百年不知道死活？沒有嚐試過？！真該你們，也活該受受死！或是，該是我也該弄出幾出承接淩遲的大戲？好讓你們嚐嚐？！才知道學學聰明！”她冷冷一笑，“或是，你們真是好日子，這“殿長”——長長長做得太久太久了，卻早已忘記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兩條被這天地、這世間都遺棄的賤命！”
是，是賤命。兩條被這天地、這世間都遺棄的命！那很久很久以前，為了一個女人，甘願忤逆神主之意，為了一個女人，被天地兩界都為之唾棄和敵對，為了一個女人，承遭身心之淩辱也要為了那個女人做出指天滅地，遇神殺神遇魔殺魔的賤命！由高高至上、聖之無比，用那比一宿之間更快的速度，淪為被天地世間都爭相誅滅的賤命！
泉濪的水眸很冷，冷得湖光隻有冰冷的顏色；焱凰怔怔的，站立在那裏，卻是心口像是燒著一把火，那火卻怎麼也無法燒出胸口，卻也不知道燃燒盡的，是什麼，卻更不知道火焰下的，是怎樣的一種灰燼。
焱凰，怔怔的，卻突然偏轉了頭，看向了我。
那一刻，我的腿顫瑟。
那一瞬，那樣迷失的目光裏，是怎樣的一種顫抖的情緒？
我想，他不知，我不知，這世間，誰知？
你的痛苦我不曾懂也無法伴之，而我的，你又何知？
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冰焱大陸上，那一個在寒冰中，卻依舊閃動著如火光般眼眸的那個男孩，他用赤裸而遍體鱗傷的背影對著我。
他回過頭來，眼眸對著我，一瞬間，是有著怎樣的一種掩蓋不住的茫然無措，怎樣的一種脆弱與無辜無助？我哭了，他卻用堅毅的目光看著我。
他對我說，你哭什麼，鳳凰浴火，這是我的命，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憐。
我看著他，哭著道，不，我哭了，卻不是為了可憐，我隻是覺得痛苦，隻是因你因我——為什麼，你不可以也有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為什麼……
焱凰……
那一刻，他睜大的眼睛看著我。
為什麼，我沒有作為你的依靠，僅僅，隻能看著你，無助的悲傷……
那一刻的目光，他如他。
我如我。
我跑過去，一把抱住了那個如火的男子。
焱凰怔愕。泉濪怔愕。紫念，怔愕。
我緊緊的抱著他，然後——
“啊——————！！！！”
撕心裂肺的吼叫聲。如夜，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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