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72 更新時間：20-04-29 08:01
“和尚？土匪？江湖騙子？”梅英重複了一次，還是沒能把三個標簽同時放在一群人身上。
“二十多年前，我還是個普普通通的說書先生。”明音一手撚著下巴，一手扶著膝蓋，倒真有幾分評書的意思，“偶爾賣藝，偶爾雜耍，偶爾幫人算命。我那天，碰上了一幫醉酒的強盜，砸了我們的鋪子，我們心裏不爽，就決定下個套騙騙他們。我們故意在他們活動範圍內晃悠，遮遮掩掩地說一些藏寶圖什麼的，到了第三日，他們果然上鉤了，把我們綁了起來，讓我們交出藏寶圖，我們假意說帶他們去找寶藏，實則把他們引進了神水山中。”
“我當時根本沒信。”一個陰鬱的聲音說道，那是明才和尚，他正拿著一小塊被雨水濕透的方巾擦拭暗器，梅英心中震驚，難道他竟然是當年那夥強盜中的一個？明才把十字鏢收回懷裏，換了把飛刀出來，繼續道：“我一聽就知道那群老頭兒嘴裏沒一句實話，但我們老大是個蠢貨，特別吃這一套，一路上好吃好喝伺候著，還聽信他們的鬼話，被他們繞進了山裏。”
“那是你們沒有經曆過貧窮的滋味，你們要是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窮，你們也會聽見寶藏兩個字就兩眼放光的。”明聰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樣子，看樣子他就是明才嘴裏那個不太聰明的老大了。
明才沒有理他，繼續說：“我們被那群江湖騙子騙的團團轉，莫名其妙地進了一個山洞，那洞曲曲繞繞的，看起來真有幾分藏寶洞的意思。但我們走到最深處時卻發現，那裏居然藏著一窩野狼，足有二三十隻。要放在平時我們是絕對不會怕的，但那個山洞狹小，又一點光也沒有，我們一下子全慌了，拔腿就跑，那群狼凶的離譜，落在後麵的幾個都被咬死了。但說來也奇怪，我們一跑出洞口，卻發現那群野狼一隻也沒有追出來。”
“妖族怕光，不能在白天活動。”梅英淡淡解釋道。
“我們當時都以為那隻是普通的野狼……”明聰苦笑道，“在山裏兜兜轉轉，直到天黑的時候，我們終於看見了一座寺廟。我們盤算著，老道兒們耍人的賬等會再算，先找個地方吃飽喝足再說。結果我們剛進去，還沒開始鬧，和尚們就全都抄起家夥來了。我心想，這些和尚怎麼這麼凶！剛想跟他們幹上一架，卻發現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一群狼包圍了，可能有一百多隻。”
“那一晚之後，靈泉寺隻剩下了五人。”明儀眼神裏透出凶光，一點也不像個普度眾生的高僧。
“今日七人麵對三百餘隻狼妖都能取勝，你們當時有多少人？”畢越忽然問道。梅英十分讚同，他們的身手不弱，不至於被區區百餘隻狼妖殺個片甲不留。那天一定還發生了更可怕的事情。
“靈泉寺的和尚個個身手不凡，我們都看得熱血沸騰，擼起袖子一起幹了起來。也就一刻鍾的時間，狼妖已經被我們清理幹淨了。但是後來……這不是人多人少的問題……”明聰眼睛看著外麵無邊的黑夜，思緒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晚上。
“……在那之後，我們忽然發現，在我們之中多了一個人。”每個人似乎都不願再回憶那段往事，這時候，明音繼續說了下去，“這最早是靈泉寺一個和尚發現的，他說，施主們剛進來時是十八人，現在變成了十九人。我們心裏發毛，開始算起了數。明聰他們上山時有十五人，在山洞裏死了三個，我們有八人，死了兩個，剩下的是十八人沒錯。我們又清點了一遍，卻發現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恰是十八人。我問那個和尚，你是不是算錯了，這時候卻發現，在他身後站著個奇怪的人。
“我問明聰那人是誰，他搖頭說不認識，我心裏馬上就涼了，因為那個人我也不認識。再仔細看看，我整個人都懵了。我之所以覺得那個人的臉奇怪，是因為那張臉竟然是用我們這一行人的五官拚湊出來的！”說到這裏，就算是冷靜如明音，也忍不住露出一絲懼色。空曠的佛堂裏似乎有一陣冷風吹過，每個人都是不寒而栗。
“能幻化人形，這已經是中階妖族了！”梅英驚歎道。
“是啊……”明音揉了揉鼻根，緩了一緩才道，“那和尚話還沒說完，就被身後的人擰斷了脖子，接下來幾乎是他單方麵的屠殺。我們不敢正麵對抗，隻能在寺中與他周旋，一旦被追上就隻能被他殺死。當時的靈泉寺住持用最後的力氣施下一個陣法，在黎明十分困住了他片刻，在太陽出來那一刻，他如同被灼燒一般，拚命想逃，但礙於陣法的力量，實在是逃不出去，最後在一片陽光中灰飛煙滅了。我們並沒有戰勝他，隻是堅持到了天亮。住持早就圓寂了，手指卻還僵在那裏，剛好畫完陣法的最後一筆。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佛隻能渡我，不能渡人，隻有人能渡人。
“太陽升起來了，靈泉寺卻宛如地獄，隻剩下五個人還站在那裏。滿院的佛像俯首注視著我們，我們看看彼此，都明白了接下來要去做的事，也知道其他人都有著一樣的念頭。”
“靈泉寺建立初衷便是抵禦妖族。傳說很久之前，神水山妖族橫行，有一位高僧雲遊至此，覺得此地有靈，便組織修建此寺。同時，他也告訴靈泉寺的僧人，妖族之所以喜歡居住於靈山，便是因為想要吸食山中靈氣，我們寺中僧人既然侍奉佛祖，便要守護這一方土地安寧。這靈山也是個誘餌，吸引妖族前來，以免它們去迫害普通人。妖族趁夜下山，食人血肉，我們則每晚在村子裏巡邏，保護他們。”明儀閉目道，“我們口中誦經，手上卻一直在行殺生之事，妖族在那一晚大舉來襲，恐怕也是為了了結多年的仇怨。因果報應本是再正常不過，卻連累了那些施主。可反過來講，若不是他們無意中踏入妖族的巢穴，讓妖族產生了危機感，怕是也不會急著要跟我們魚死網破。”
畢越卻搖了搖頭。梅英看了他一眼，反駁道：“他們偷襲你們，你們獵殺他們，這種平衡不可能永遠維持下去，早晚要拚個你死我活的。”
明儀看了其他三個僧人一眼，道：“我們當時也是忽然想明白了這些道理，反而平靜極了。所謂的恩怨，根本就算不清楚，誰牽連了誰，也沒人能理得出來。隻是，靈泉寺不可一日無人敲鍾。於是，我們五個人都放下先前種種，背負著新的法號，重新活了一次。”
“明音，明儀，明聰，明才……還有至今未歸的明德。”梅英用極低的聲音，把這五個名字慢慢地念了一遍。
“師……明音大師，自從您在銅陵救出我和姐姐，我就已經看破紅塵，隻想和各位大師一樣，與妖族血戰到底，守護一方百姓。可您……為何不願收我為徒呢？”沈念君不知什麼時候跑到了明音旁邊，眼巴巴地看著他說道。
“傻孩子……”明音摸了摸他的腦袋，“你還沒有找到自己要走的路，你隻是看到了我們的終點，覺得此處美麗，想要在此停留罷了。但你可知，人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別人的終點，對你而言卻隻是匆匆一撇。你這不叫看破紅塵，而是作繭自縛。”
“……”小和尚垂著腦袋，像做錯了事一般。
“別丟人啦！”一個東西朝沈念君飛過來，他趕緊伸手接住，這才發現是自己的佩劍。那個拋劍給他的小姑娘氣呼呼道：“你口口聲聲說要保護別人，卻連自己的劍都不拿！我看大師父說的對，你可真是笨死啦！”
“姐姐，”沈念君抱著劍，委屈道，“明音大師沒說過我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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