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655 更新時間：20-03-20 09:04
趙狩的人生，是可笑的人生，是可悲的人生。
這一點，是他因為失去了歸於自身的修為，因為滅門之禍失去家族庇護，因為天性愚蠢死要麵子，在凡俗飄蕩一生，落魄一世，在死前那一刻猛然間領悟到的。
少時，他貪慕沈一凝的男色，眼盲心瞎，以為對方不是貪戀自己的家財，而是真的心悅自己，誤以為兩人能夠白頭偕老，琴瑟和鳴，平淡一生，為這個人不惜頂撞長輩，為這個人的仕途升遷散盡家財，為這個人的喜怒哀樂忙碌多年。
直至他即將束發，談論親事，為著與沈一凝這個出身低微的人結親，多次去信責問，抱怨族人棒打鴛鴦，狗眼看人低，在家族危難之際逆流而上，與長輩同輩離心離德，最終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
而他一心想要結親的人，在他被逐出家族之前，就消失地無影無蹤。
趙狩贈予他的兩間商鋪，被賣，趙狩送他的十五畝上好水田，被荒廢。
他沒了親朋，族人，沒了依靠，更因為家族禍事錯過了科舉和武考，失去了最後一個魚躍龍門的資格，斷絕了修煉一途的可能。
沈一凝呢？
他平步青雲，扶搖直上。在凡俗時，他權傾朝野，在方外，他顯赫一方。
再一次相見，趙狩將近中年，沈一凝口口聲聲說要補償他，後悔當年那麼利用他。
他信了。
可是呢？
將他送上別人的床榻就是補償？將他明碼標價，任由其他人對他品頭論足就是補償？帶他入席，在他因無人提醒出口不遜得罪貴人，從而死於非命就是補償？
如果不是怕沈一凝死在府中，會引來趙家仇家的目光，會讓趙家更快地滑向深淵，趙狩不介意在酒水中下毒，送對方一程。
而現在，這個大得不可複加的錯誤，還有改正的機會。
趙狩現在十七歲，剛剛束發！
不過他的汙點已經存在。
對在私塾教書的沈一凝一見鍾情，發生了，對沈一凝死纏爛打，發生了，送人家兩間商鋪，十五畝水田並一間大宅院，發生了，頂撞家族，和族人離心離德，發生了，沈一凝假裝心悅他，卻趁著他與家族扯皮之際逃之夭夭這件事，也發生了。
家族如今已在走下坡路，隻是破船尚有三兩釘，沈一凝大概是在外麵把錢花光了，衝著最後在他這裏撈一筆，這才回到趙家莊這個小地方的吧。
畢竟對方可是未來王朝的大人物呢。
趙狩笑得諷刺。
…………
日落，月升。
趙狩帶著婢女桃夭來香兩人，以及兩個會三腳貓功夫的長隨去醉仙樓吃飯。
他約了人的。
到了醉仙樓，趙狩直奔二樓包廂。
一推門，還沒見到裏麵的人，他眼眶就有些發熱：“姑母。”
趙狩懵懂之時，就知道他的一對雙親喪身於妖獸之口，所以他跟家族裏其他長輩總是隔了一層，年長的族人也不好跟一個沒了爹娘的小孩子斤斤計較，唯一有資格教育他的姑母，聞水彩，卻是長年累月地不著家。
姑母沒有成親，膝下沒有小孩子，她除了一味溺愛趙狩兄弟二人，別的什麼都不會。
沈一凝的事情姑母也知道，但她是以長輩的眼光來看的，覺得沈一凝這小子出身差點，但有著他們家幫持，沈家小子將來也算是一個助力。
隻是她看事的眼光不錯，看人的眼光不行。
沈一凝有本事，但他的本事都用在欺騙別人感情，裝模作樣上麵了。
聞水彩聽到趙狩的聲音，抬起頭，溫柔一笑：“阿狩來了，快坐，陪姑母再吃點。”
她一張尖尖的瓜子臉，秀眉杏眼，皮膚白皙，纖弱美貌，楚楚動人，明明已近四旬，卻隻如二三十的年輕夫人。
依照聞水彩的長相，就可以看出趙狩長得好，主要傳承自父親，因為姑母是趙狩他爹聞水傲的親妹妹，從彼此的姓氏就可以看出來，他爹是入贅的趙家。
要認真起來，聞水彩算不得趙狩兄弟二人的嫡親長輩。
但從前趙狩就不介意，如今就更不介意了。
趙狩示意他帶來的兩個婢女兩個長隨在門外等候，他一在雅間入座，便開門見山道：“姑母，我今日來，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他微仰著頭，嘴唇上翹著，眼眸的色彩亮得驚人：“我從前做下的荒唐事你知道的，沈大那個家夥欺我年幼無知，將我的水田和商鋪宅子都騙走了，雖這些東西都荒廢，我再收回來也賺不了幾個錢，但我仍舊想從他那裏要回來，最好能給他一個狠狠的教訓。”
是的，他就是來告狀的。
在房間裏思來想去，趙狩忽然想通了，此時的他不像往後那般孤立無援，不管是去衙門遞訴狀也好，還是洗清自己身上汙點也罷，都不需要他費心去做，用什麼計謀武力，有無原則寵溺他的姑母在，他隻需要向長輩告狀並提出自己的要求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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