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猴緣

章節字數:4138  更新時間:20-03-20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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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倉,關中重鎮。去鎮十裏,有一山,曰大別山。

    中有萬猴,越壁攀援,身手矯健,穿山逾嶺,如行平地。春夏秋三時,皆鑽山入林,不見蹤跡。冬日無食,遂下山偷盜,乃一奇景也。

    官府因勢利導,於此地修觀猴亭,供人娛樂賞玩。每至冬時,尤其雪後,達官顯貴多來此處觀猴嬉戲,頗為熱鬧。

    一日雪晴,鄂王攜親眷齊來遊玩。居亭中,觀猴戲,每每投以餅食,引其入亭,好不快活。

    鄂王幼子航年十五,聰慧過人,活潑好動,每手搖紫金鈴,引一小猴搶奪,其憨態引眾人笑。

    值此之際,忽從山巔降一巨猿,身高八尺,縮鼻高額,青軀白首,金目雪牙。頸伸百尺,力逾九象,搏擊騰踔疾奔,輕利倏忽,聞視不可久。

    眨眼間,巨猿奪玲,飛身上崖,轉瞬不見。

    航大驚失色,急喚從人。然,猿已入山,豈可奪回?

    眾人皆懼,此玲乃當今太後所賜,皇家之寶,非同小可。禦賜之物亡,死罪也。非但鄂王府難辭其咎,連同陳倉知府柳宗呂亦受牽連。

    呂遂獻一計曰:掛榜懸賞,奪鈴者,賞銀千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奇人異士紛紛來此,奪寶請賞。然巨猿於林中穿梭蹦跳,時隱時出、時伏時現。數月後,連猿影亦未瞧見。

    鄂王如坐針氈,呂曰:此猿幾有百歲,定為猴精所化,須請茅山道士來。

    三日後,於茅山請三道士。此三道士頗通術法,上屋奔梁如履平地。且曾以捕猴馴猴為業,熟知猴性。

    然三道士引眾入山捕猴,曆盡千辛,傷痕累累,卻隻獲數幼猴,無法近巨猿身,遂無功而返。

    鄂王憂心似煎,其時已臨殘冬,眾猴下山者寡矣。春至,即入萬山叢中,欲尋便難上加難。若巨猿玩膩紫金鈴,扔至山溝亦或荊棘洞內,欲尋豈非大海撈針?無奈之下,賞銀升至萬兩,竟無人揭。

    鄂王憂,鎮日長籲短歎。航不忍,曰:“此事因逆子而起,亦應因逆子而終。父王莫急,待逆子入山一探究竟。”

    鄂王驚,曰:“妖猴非比尋常,高人亦未功成,汝一黃口小兒,豈能擒之?”

    航辯曰:“孔融四歲讓梨,諸葛恪六歲得驢,曹衝七歲稱象。文彥博灌水取球,司馬光砸缸救人,皆少年得誌。諸如此類,不一而足。況解鈴還須係鈴人,逆子不才,願從之。”

    鄂王不允,再三請之,方允。

    翌日,航引數百人入山,至一山穀,忽降石雨。眾人大驚,躲之不及,或死或亡。

    值此之際,忽自山巔降一巨猿,伸長臂攬航,掠至一石洞內。航細察之,乃奪玲者,怒視之,曰:“還吾紫金鈴。”

    猿大笑,自腋下取玲,搖之,頗為悅耳,忽發人言曰:“欲取乎?”

    航怒,竟不畏,曰:“不取何來?”

    猿近航身,低頭視之,笑曰:“取之不難,需應吾一事。”

    航曰:“此乃吾玲。”

    猿不屑,笑曰,“雖為汝玲,然玲在吾手。汝若不應,吾必摧之。”

    航怒極返笑,曰:“真無賴也。”

    猿揚右臂,玲至半空,若落於地,必毀之。航急,曰:“吾應之,莫毀吾玲。”

    猿伸臂迎玲,接於掌中,大笑曰:“早應,何至於此?”航竟無以答。

    猿誌得意滿,曰:“侍吾左右,無有不從,待滿三月,自將還汝。”

    航疑,問:“真也假也?”

    猿曰:“吾乃神猴,自當一言九鼎。”

    少頃,猿出,攜鮮果歸。航不食,猿斜目而笑,嘲曰:“餓死事小,失節事大。”航怒,奪食入腹。

    是夜,猿引航入一石室,室內床榻桌幾,無一不有。猿臥榻上,見航久不至,命曰:“夜必侍寢。”

    航怒,麵如血色,曰:“吾乃男兒身,豈可作畜妾?”

    猿亦怒,起身挾航,壓於榻上,曰:“汝已應,今悔之晚矣。”言畢,扯航褻衣,覆身其上,強行之。

    航大駭,亦覺辱,掙紮無果,欲咬舌自盡。正值銷魂之際,猿未察。至寅時,俯首視航,見其唇鮮血淋漓,雙目緊閉,竟已昏厥。猿大驚,忙開航口,置一丹丸。

    良久,航悠悠醒轉。猿心安,既而大怒,詈曰:“汝何愚,竟欲死!今未死,必受辱,甚於此百千倍!”

    航默然不語,唯涕淚下。猿益惱,摔盆砸碗,噼啪作響。

    此後,航未置一詞,直如啞巴,於猿視而不見。猿亦此,於航不理不睬。夜則強入之,每發甜言蜜語。

    初時,航甚懼,嚐痛極而淚下,後,痛漸消,歡愉生,竟適應。

    一日食飯,航忽覺腹痛,未幾,痛消,又覺惡心。猿視之,大喜,笑曰:“此乃吉兆,必有子之象也!”

    航怒,竟發聲,詈曰:“莫要胡言,吾乃男兒身,如何能受孕?”

    猿笑曰:“吾乃神猴,豈非等閑?”

    航怒極而笑,曰:“未曾聽聞,真乃滑天下之大稽。”

    猿不以為意,釋曰:“吾乃神猴,精可致孕。汝何幸,受吾雨露之恩,此等良機,縱求也無。”航怒極攻心,竟再昏厥。

    醒轉,猿在側,目露憂光,曰:“嚇煞吾也。”航欲問孕事,又覺荒謬,遂不語。

    此後,猿每每精心伺航,果蔬必鮮,飲水必淨,照顧頗周。至夜,猿亦未強入,至不能忍時,隻以冷水沐浴,言曰為子。

    航雖疑,然未再腹痛惡心,遂作笑話。

    兩月後,航腹漸鼓,竟如懷胎婦人。航大駭,知猿言乃真。眼見得三月之期將近,即可取玲歸家,若為世人知,亦有何顏麵歸?思之淚下,航泣曰:“若去腹中之胎,吾甘為牛馬耳。”

    猿大怒,曰:“汝何驕乎,竟至於此!也罷,吾便應汝。”

    航又驚又喜,曰:“真也?”

    猿怒極反笑,曰:“吾一言九鼎,未曾食言。然,汝必遵吾言。”航允之。猿邪笑,曰:“脫衣,以舌侍吾。”

    自此,猿每每折辱於航。臨行前夜,猿竟趴於地,令航強入之。航首行此舉,覺暢快淋漓,兼有報複之嫌,故至天明方休。

    怪也,行此之後,腹內竟空空如也。航大喜,攜玲歸。

    至家,鄂王大喜,親辦酒筵,以示慶賀。是夜,航多飲數杯,頓覺欲火焚身,不能自已,遂落荒而逃,躲至臥房。航益恨,誓要手刃淫猿。

    此後,鄂王每問詳情,航必囫圇述之,後以圖言其所。

    得猿所居,鄂王即集精兵三千,日夜操練,欲攻其不備。航忐忑不安,欲殺猿,亦憂其吐昔日之辱。

    一月後,鄂王引兵入山,途遇暴雨,死傷大半。後,航數次領兵入山,亦未尋得猿所,怪之。

    轉眼之間,三月已過。府中度日需小心謹慎,加之人人長袖善舞,八麵玲瓏,航頗不喜,每每放馬南陵,縱情山水。

    一日,正於溪畔飲馬,忽聞猴鳴,抬頸察之,一幼猴立於枝頭,擠眉弄眼。

    航失笑,忽而幼猴縱躍而來,盜帽而走。航大怒,飛身上馬,追至叢林。林深樹密,不見日月。俄而,至一山穀,頗似昔日囚禁之所。

    航大駭,欲返,忽聽猴鳴四起,如鬼哭狼嚎,分外可怖。

    航懼,拍馬欲走。然馬已駭呆,竟如木雞。便在此時,忽聽遠處傳來嘯叫。航大駭,竟乃巨猿。

    至前,果然。猿不語,航亦未言。眾猴大喊大叫,以木石投,航躲之不及。少時,頭破血流。

    猿伸臂,眾猴皆止。良久,猿曰:“為何而來?”

    航曰:“吾帽。”以手指盜帽之猴。

    猿視之,猴大畏,恭獻之。猿取帽歸航,曰:“還有何事無?”

    航曰:“否。”

    猿返身而走,曰:“速去,莫告汝父。”

    航大疑,細察之,暗曰:“其行動遲緩,想必有傷,然緣何壯哉?觀其腰背,幾有之前數倍。”百思不得其解。

    航不知,其後有人相隨,乃鄂王探。探歸謂鄂王:“猿有傷,此良機也,此時不去,更待何時?”

    鄂王大喜,引重兵至。航聞,遂從。

    眾兵引火燒山,群猴哀號不止。俄而,猿果現身,凝立山巔,冷冷視之。航怯,竟移目,不敢與之接。

    鄂王喜,命其放箭襲之。猿怒,拍地而吼,以掌反擊。箭至中途,多裂為兩爿,眾人皆驚。

    鄂王怒,命以火箭擊之。猿駭,加之行動不便,躲之不及,腹中一箭,鮮血直流。航視之,忽而腹痛,慘叫一聲,竟昏厥。

    猿亦痛極,少頃不敵被逮,手足皆為鐐困,圈之地牢,嚴刑拷打,不在話下。

    航醒,問戰事。侍如實以告。航默然無語,入牢視之,屏退左右。

    猿慘笑,曰:“汝不守信,害吾至斯。”

    航不知作何解,遂不語,見其腹逾鼓,忽而大悟,曰:“汝乃神猴,不至如此不堪,莫非有孕耶?”

    猿大笑,譏曰:“莫要玩笑,吾乃神猴,怎可有孕?”

    航不語,俯首猿腹,覺其內有物,曰:“此必有孕也,昔日吾亦此象。”

    猿哀視其腹,曰:“可憐此子,生來即孤,無父無母,不若胎死腹中。”

    航撫其腹,忽生憐意,曰:“莫若與吾,吾必憐之。”

    猿大笑,諷曰:“若再信汝,豈非真愚?”航無可反駁,轉身而出。

    是夜,航夢一幼猿,忽而化人,唇紅齒白,頗為可愛,泣曰:“吾乃汝兒,莫取吾命。昔日吾在汝體,後汝與吾父行交合之禮,吾乃入父體,幾有九月,不日將出,望母體恤。”

    航大驚,每入獄中,詢問此事,猿皆不答。

    一日,又至,見看守以熱鐵覆猿身,航大怒,遣之。細察之,傷痕幾有百處。航不語,以藥酒敷,指猿腹曰:“此乃吾子,必平安降之。”

    此後每日,航必攜鮮果至。猿手足被縛,無法進食。航嚐以手喂之,猿心頑劣,竟以齒齧其指。初時,航即縮手而歸,麵紅耳赤,戰栗不止。後心猿意馬,竟不縮手,反以指撫其舌。

    又一日,航來探之,竟無人。問之,乃入法場,斬之。航膝一軟,跪倒於地,良久方起,直入法場,正欲行刑。航高聲曰:“刀下留人。”

    鄂王親監,不悅,問:“來此何為?”

    航曰:“請放歸山。”

    鄂王訝之,曰:“胡鬧,此乃妖猴,放之必為害人間。”

    航曰:“此非妖猴,實乃神猴。神通廣大,非比尋常。雖偶有頑劣,然至情至性,未傷人命。”

    鄂王怒,曰:“胡說八道,數千精兵,皆毀其手。”

    航辯曰:“若無追捕,自無傷亡。”

    鄂王拍掌而起,咬牙曰:“實沒料到,汝竟昏聵如斯,退下好生反省。”

    航以首搶地,曰:“求父王開恩,若能救其一命,吾願以命償。”

    鄂王益怒,曰:“再不閃開,同罪論處。”

    航靜止不動。

    鄂王大忿,命重兵射之,欲逼退航。誰料,箭入航體,竟麵不改色。鄂王驚,曰:“今日始,汝吾恩斷義絕。”航俯首謝過,攜猿入林。

    三日後,猿生子,竟夢中所見。航亦驚亦喜,每抱之膝上。

    猿視之,不悅,曰:“世人皆喜新厭舊,汝亦未能免俗。幼者憐,長者亦憐。”

    航睨之,不理。其後,猿欲與之交,航必攜子於側。

    一日,航與子嬉,每以指尖入其口。猿視之,忽心動,欲行夫妻之禮,又畏航惱。故小試一二,以手撫航麵,航不語。次之以手撫其身,航亦未言。再之覆身其上,盡享魚水之歡。

    醒轉,見一白衣青年臥於側,清俊瀟灑,不似凡人。

    航驚,青年笑曰:“莫慌,吾乃神猴乾羅。”

    航益驚。青年曰:“吾修千年,已得人形。因易招蜂引蝶,嚐以猿身示。此容可乎?”航麵紅不語。

    一日,雲雨初歇,航愁眉不展。羅問之:“何事?”

    良久,航曰:“汝為神,吾為人。百年之後,終要分離。”

    羅大笑,曰:“吾曾言,各路皆欲取吾精,一因其可致孕,二因其可長壽。得吾精者,可與吾同壽。”

    航大喜。羅曰:“還有一說,猴性淫。不知汝聞之乎?”

    航麵紅耳赤,隻作未聞。羅大笑不語,遂覆身其上。歲末,又添二丁,一兒一女。

    至今,該地已儼然關中第一城。蓋此地人多為神猴後。每逢嫁娶,皆做一布猴,須男根突出,隨妝送於婆家,秘不示人,寓意多子多孫、人口興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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