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14 更新時間：20-04-19 09:48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陽光從窗簾間的縫隙裏透進來，在地板上照出一個個躍動的光斑。
主教睜開眼，看到一旁的伊凡還在睡，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赤裸的身體上滿是吻痕，不用看也知道昨天夜裏發生了什麼。他抓了抓頭發，腦袋裏飛快地轉動起來。
他該如何麵對伊凡？還有，迪維爾！
如果迪維爾知道的話，一定會用這件事來威脅自己，是的，一定會的。在此之前，必須逃得遠遠的，是的，必須趕緊走！
想到這裏，主教飛快地穿好了衣服，看了一眼仍在睡夢中的伊凡，匆匆地出了門。
“波梅爾，我們得趕路了。”主教提著行李，去敲馬車夫的房門。
波梅爾有些奇怪，揉著眼睛問：“主教大人，不是住兩天嗎，怎麼突然決定要趕路。”說著，慢吞吞地準備行李。
“有件要緊的事需要辦一下，”主教隨意搪塞了一句，“總而言之，我們必須立刻上路。”說完，向旅館門口走去。
剛一出門，迪維爾就走了過來，熱情地招呼說：“親愛的主教大人，怎麼不多住兩天？”
“有點兒急事。”主教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或者怒。
“昨晚您睡得怎麼樣，伊凡那孩子還算聽話吧？”迪維爾臉上帶著惡意的笑，湊在主教的耳旁壓低聲音說，“我猜，昨晚一定累壞了那孩子，不然，他應該會來送您。”
這句話就像一把刀子插在了主教的心裏，他的臉變得很難看，衝著波梅爾的方向喊了一句，“波梅爾，你還在等什麼！”
波梅爾答應一聲，駕著車趕了過來，嘴裏嘟嘟囔囔：“不知主教大人今天怎麼了，從來沒見他發這麼大的火。是的，從沒發過這麼大火。”
主教迫不及待地跳上馬車，催促波梅爾快點兒趕路。
迪維爾臉上依舊保持著恭敬的微笑，“再見了，主教大人，祝您一路平安。不過，我有一種預感，咱們很快還會再見麵的。”
主教沒有理會，吩咐波梅爾一聲，那馬車就飛快地衝了出去。
直到出了埃巴紮，主教才漸漸地鎮定下來。他開始想念伊凡，想念那個跟蘿絲血脈相連，並且跟自己有了親密關係的十四歲男孩兒。因為恐懼，他一聲不吭就走了，完全忘記了自己對他的承諾。
孩子，對不起，對不起。
艾倫主教閉著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默念著。
一天後，來到了一個叫布裏頓的村子。
主教讓波梅爾找了家農戶，決定在這裏休息一夜。晚上吃飯的時候，波梅爾與農戶的主人瓦斯熱情地聊天，“嗨，老兄，跟我講講最近發生的有趣的事兒吧。”
瓦斯喝了口蘋果酒，摸了摸紅色的胡子，“最近布裏頓沒發生什麼有趣的事，不過，隔壁的埃巴紮小鎮倒是出了一件新鮮事兒。”
“埃巴紮？我們剛從那地方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波梅爾的眼睛亮了起來。
主教的心疼了一下，不知不覺地停下了刀叉。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瓦斯又喝了一口蘋果酒，“就是一個傭人偷了主人家的項鏈，明天要被燒死。”
“哎喲，那傭人膽子還真大啊。”波梅爾摸著下巴，“不過，偷了東西就被燒死，是不是有點兒……”
“沒辦法，埃巴紮的規矩就是這樣，鎮長求情也不行啊。”瓦斯歎了口氣，“可惜，那孩子才十五歲，也許是十四歲。”
艾倫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他緊張地盯著瓦斯，“您知道那孩子叫什麼嗎？”
“不知道。”瓦斯搖了搖頭，皺眉想了一會兒，“不過，那孩子的主人好像叫迪維爾，是開旅館的。”
啪一聲響，主教桌前的盤子摔在了地上。主教則像丟了魂兒似的，喃喃自語道：“怎麼會……怎麼會……”
“主教大人，您沒事吧？”波梅爾嚇了一跳，緊張地望著主教。
主教搖了搖頭，跌跌撞撞地回了房。躺在床上，他感到身體一陣陣發抖。
迪維爾那條老公狗，果然要報複回來的。怪不得他不阻攔我，原來是想到了要我回去的法子。伊凡……伊凡……不……
對不起，伊凡，我是個懦夫。我拋棄了你，你一定會恨我的，對嗎？
主教緊緊地抱住自己，眼裏流出大滴的淚水，喃喃自語道：“伊凡……對不起……對不起……”
忽然間，艾倫主教攥緊了拳頭，“我不能當逃兵，我必須要保護那孩子。是的，我必須這麼做。”他頭腦裏一會兒是這個念頭，一會兒又是那個念頭，幾乎是一宿沒睡。
第二天一大早，波梅爾就被主教叫了起來。看著主教通紅的眼睛，他有些奇怪，“主教大人，您昨夜沒睡好嗎，您看上去情況有些不好。”
“謝謝，波梅爾，不過，這些話還是留到路上說吧，”主教跳上了馬車，“回埃巴紮。”
“回去？您沒生病吧，主教大人？”波梅爾心裏奇怪，但仍調轉了馬頭，朝埃巴紮的方向駛去。
來到迪維爾旅館，主教踉蹌地衝了進去，“迪維爾——伊凡——”
一個侍者攔住了他，解釋道：“您不知道嗎，主教大人，伊凡偷了老板的項鏈，被綁上了恥辱柱，中午就要被處決了。”
“恥辱柱在哪兒？”主教覺得心髒快要跳出喉嚨口了，嗓子都有些啞。
“就在小鎮中央的英雄廣場……”
話沒說完，主教已經一陣風似的衝出了旅店。
“小鎮中央的英雄廣場。”主教跳上馬車，急匆匆地吩咐了波梅爾。
波梅爾不敢耽誤，揚起馬鞭朝馬屁股狠狠甩了一下。馬兒吃痛，長嘶一聲，呼啦啦地跑了起來。
趕到英雄廣場的時候，日頭已經偏西了，廣場上的人也散了不少。
看著空蕩蕩的恥辱柱上，隻有一抹鮮紅異常刺眼。主教雙膝一軟，砰的一聲摔在了地上。他用力去捶冰冷的地麵，很快石板上出現了血跡。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落在綻開的血跡上。
“伊凡，對不起，我來晚了……對不起，伊凡，對不起……”
就在這時，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主教大人，您怎麼來了？”
“伊凡？”主教又驚又喜地回過頭去，卻見對麵的恥辱柱上綁著一個人，正是那個十四歲男孩兒。
伊凡目光複雜地望著主教，突然他紅了眼圈，“主教大人，您知道這是個騙局，您……不該來的。”
“不，我必須來。”主教慢慢地站起身來，走到伊凡麵前，“孩子，我應該遵守諾言。”
“求您不要說了，求您了。”伊凡用力地搖著頭，眼淚已經滾了下來。
主教伸手擦去伊凡的眼淚，在他額頭輕輕親了一下。“別哭，孩子。”
“別說了，求您了……”伊凡的眼淚流得更多。
“伊凡，”主教再次吻了吻伊凡的額頭，“你是個好孩子。不應該過這樣的生活，我必須帶你走。”
“不——”伊凡的聲音壓得很低，隻有主教才能聽到，“求您了，別再說了，這樣會毀了您的前程……”
“這是我應得的報應，”主教臉上露出苦笑，“因為，我愛你的母親，我也愛你。”說完，他麵向圍觀的群眾，大聲地宣布：“伊凡不是沒人要的雜種，我就是他的父親。”
伊凡的眼淚流得更多，“主教大人……不是這樣的。我媽媽跟我說過，他說我的父親是個流浪漢……”
艾倫主教再度親親伊凡的額頭，柔聲道：“她騙你的。你，就是我兒子。”
看台底下一片嘩然，“到底怎麼回事？難道主教大人瘋了嗎？”
“來聽聽我們仁慈偉大的主教大人的心聲吧。”這時候，迪維爾上了台，他舉起雙臂發表演講，“身為神職人員，他竟然與女人生下了孩子，最後還愛上了自己的兒子。哈哈，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了。”
“燒死他們，燒死他們！”
市民們被氣氛鼓動起來，紛紛舉著雙手大喊大叫。
主教解開伊凡身上的繩子，緊緊抱住那瘦小的身軀，他心裏一片輕鬆，好像立刻死去也沒什麼大不了。他親口編出一個謊言，一個美麗的誤會，無非是想在臨死前，圓伊凡一個夢罷了。他深深地望著伊凡，臉上露出歉意，“對不起，伊凡，讓你受了這麼多年的苦，現在還要被火燒死。”
“爸爸，”伊凡含淚望向主教，“我好像……明白媽媽的心情了。”
“什麼？”主教沒聽明白。
“因為，”伊凡踮起腳尖，在主教唇上輕輕吻了一下，“被你愛著的人，是如此地幸福。”
主教笑了一下，然後用力地吻了回去，不是在額頭，而是在嘴巴。
“艾倫，”伊凡的眼睛冒著亮光，“我想，我可以這麼叫你了。”
“當然，”主教含笑望著伊凡，“我親愛的……伊凡。”
看台底下像是開了鍋的粥，叫什麼的都有。
迪維爾又恨又妒，他揮動著手臂大叫：“看見了嗎，朋友們？這就是我們仁慈偉大的主教大人啊！嘿嘿，他應該被關進監獄，不，應該被立刻砍掉腦袋！他的靈魂已經被魔鬼占據了，是的，他是個魔鬼！”
“魔鬼，魔鬼！殺掉魔鬼，殺掉魔鬼！”
看台底下的人瘋了一般，紛紛舉起拳頭，跟著大聲叫喊。
“嗨，朋友們，請聽我說。”波梅爾跳上了台，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安靜，“艾倫主教畢竟是神職人員，曾經侍奉過上帝。所以，他的生死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應該把他們帶回去，由紅衣主教主人親自裁決。”
“現在就殺了他，”迪維爾毫不退讓，“他不配由紅衣主教大人裁決，他是被魔鬼占據靈魂的人，應該立刻殺了他！”
“老兄，你冷靜一些，艾倫主教畢竟是巴黎聖瑪利亞教堂的人，他的生死應該由紅衣主教大人說了算。你放心，我會將他們帶回去的。你知道，我是那位大人最親近的人。難道，你不信任紅衣主教大人？”
迪維爾的臉變得很難看，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波梅爾看了艾倫一眼，“主教大人，請吧。”
艾倫點了點頭，拉著伊凡來到波梅爾身邊，壓低聲音說了一句。“謝謝。”
“別客氣，”波梅爾帶著兩個人穿過人群，低聲笑道：“您知道，如果您被殺掉的話，就沒人付我車錢了。”
很快，馬車衝出了埃巴紮，消失在茫茫的椴木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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