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30 更新時間：20-03-11 11:43
按照長安街的習俗，每年元夕之後的第九日，就會舉辦一場祭典。名頭擺在那，其實就是大型的玩樂活動，全民參與，雖然沒有節日的特殊氣氛，但也絕對隆重。而祭典裏最受歡迎的，無疑就是道法寺主辦的祈福祭。求什麼都好，地點道法寺，大部分人有事沒事都會抽空去一去。雖說這也算一種營銷手段，但道法寺信徒眾多，有意者掏點香油錢或買點小禮品，無意者也可純參觀祈福，何樂而不為呢？所以當還伶興高采烈的跟沈客說起的時候，沈客也隻是稍微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
這幾天他老老實實窩在琳琅閣裏不出去，倒是清清靜靜擺脫了謝長安。規矩也好啥都好，在這裏也適應的差不多了。琳琅閣的人都很熱情，尤其是還伶，真的對他極其照顧。才短短三天，沈客就萌生了不想走的念頭。剛聽到道法寺的時候，腦子裏就衝出了第一天晚上的畫麵。當時那麼真實的恐懼，如今回想起來，竟是有些夢幻。當時他就對道法寺有種想接近又不敢接近的興趣，現在機會來了，再加上還伶那實在不忍拒絕的撒嬌，沈客當然得去。隻是答應下來後，總有時會莫名的心揪。
出去後，會碰到謝長安嗎…記得當初兩人神經兮兮的談話，他肯定跟道法寺有關係。萬一碰到了，他不會放過我吧？還是根本不在意呢…不過那樣最好，我這種小角色，他肯定也不相信我能掀起什麼風浪來。
然後，這天一大早，還伶就拉著他跑上了街。顏秋大方的準了他們一天假，可以玩到天黑，雖然她說有事走不開，還伶難受了一陣，不過既然有沈客陪著，他也馬上高興了起來。
從出門開始，沈客就發現路上的人比往日多了好多，而且基本都拖家帶口的朝著道法寺的方向去了。他們出來的早，多數人還隻是在街上徘徊，也沒有趕上人流高峰，趁此機會，兩人決定先去山上再下來玩。
山路朦朧，朝陽初生，霧還沒有散去，將一切籠罩在濕漉漉的神秘之下，帶著一絲涼意。潮濕的泥土漫上了石階，氤氳著清新和草香。沿途而上，兩邊已是花苞簇簇，嫩草叢生。再過不久，春天就要來了。
一路爬到底，擦去額頭細密的小汗，閉眼深吸一口微帶檀香的空氣。開眼，是合於山石又不乏壯闊的山門。綠意中漏下的陽光照著鍾樓和牌匾，照著陸續進出山門的人們。入眼的一切，竟是如此平淡與溫馨。
這裏的空氣，能讓心平靜下來。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踏入了道法寺。
早鍾聲中混雜著郎朗的誦經聲，香煙嫋嫋而纏，描摹著寧靜的畫麵。時間尚早，和尚們還在做早課，遊客們也不宜大聲喧嘩，大家都自覺的參觀禮拜，尤其是兩邊的樹下，圍著不少人。
沈客看著滿樹的紅結，不禁道：“祈福就是在這些樹下嗎？”
“嗯…是，也不是。”還伶邊走邊道，“這些樹是可以祈願，但我們更願意去神樹下祈願。”
“神樹？”
“道法寺的鎮寺之寶，一棵超大的銀杏，光樹幹就要十個人才能抱起來。”還伶邊比劃邊介紹道，“據說正是因為發現了這棵樹才建的寺。之所以叫神樹，一是因為這麼大年紀的樹確實少見，還有它的葉子，一年四季都是黃的。一開始還以為它是什麼妖樹，所以打算建寺鎮壓。不過時間久了也沒發生什麼，就漸漸有人來樹下祈願，據說還意外的很靈，然後就傳開了。到現在，來道法寺不參拜一下都不算來過。”
哦，打卡是吧。順著還伶的手指望去，重重殿牆後，確實有一抹無法忽視的金黃。
從門口一路走到底，牆後便是神樹。看著風中飄零的黃葉，沈客心裏突然湧上了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會發生什麼…
十人合抱之木，年歲悠久，象征佛與神聖的金光，萬世不催，受人敬仰。
整個庭院隻有滿溢視野的金黃，乍眼實屬震撼。
心靈的震顫之後，沈客終是能好好打量了。隻是一眼望去，黃金之中卻有一抹飄白。要說樹下有人當然沒問題，不過就一個人，還是挺讓人好奇的，而且看背影還有點眼熟。
風起，葉落。白衣輕揚，長發舞動。
轉臉，對視，靜默。
“謝…長安。”
能看到，他的眼睛顫了顫，隻是那深不見底的瞳色黑淵，仿佛緊緊抓著沈客的心，越陷越深，越陷越苦。發絲拂臉，撩動了睫毛。難抑的苦澀從心中毫無征兆的蕩漾開來，沈客不禁皺起了眉。怎麼回事…
“沈公子，別來無恙啊。”謝長安笑著朝他行了一禮，眼神已經變回了原來的標配樣。
錯覺嗎？沈客搖了搖頭，定定的看著他。
還伶看看沈客，又看看謝長安，對兩人間微妙的沉默實在有些不知所措。
“沈公子！”
回頭，就跟小真撞了個滿懷。
“你這幾天去哪了？可擔心死小真了！”
“小真，你這樣沈公子會很困擾的。”
小正剛伸手想把他拉開，沈客忙阻止了他。看著懷裏蹭著蹭著就要哭出來的小真，沈客笑了笑，輕輕摸了摸他的頭。“擔心什麼，小爺我又不是沒了你家公子就活不下去了，幹什麼搞得跟我天天有生命危險似的？”
小真抬起頭，端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他，半晌，才聽勸放了手。青冥站在一旁神色略顯怪異的看著他們，沒有說話。
這麼一看，這裏三個人，花煙和謝長安也走了過來。雖然尷尬，但目前這狀況沈客根本躲不了，隻好硬著頭皮對著謝長安道：“你們今天，來的人還真多啊。”
謝長安還是一如既往的微笑道：“祈福祭，自然要來討個好兆頭。倒是公子，原來這幾日，去琳琅閣了啊。不錯嘛，跟還伶關係處的挺好。”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沈客總覺得他話裏帶刺，得勁在那兒嘲諷。撇撇嘴，沈客一把摟過還伶的肩道：“人家待我可好了，同一屋簷下，關係不好怎麼行？倒是你，這幾天不來找人，心挺大啊！”
言外之意，清者自清。這裏都是聰明人，除了小真小正年紀稍小可能不太在意以外，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算是還伶，作為傀儡師最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這麼一聽一看，也猜了個七八。沈客自然考慮到了這些，所以既然扭捏沒用，倒不如放開了說，反正也沒什麼差別。
謝長安靜靜的凝視著他，直到耳畔響起厚重的鍾聲，驚起了一地黃葉，再次重歸寂靜時，他才忽然笑著開口道：“晨鍾已停，和尚們的早課做完了，遊客可以正式參拜祈福了。很快這裏就會變成人海，公子要許願的話還是趁早。至於公子說的心大——”謝長安抬起下巴，雙眼微眯居高臨下的笑道，“這不正遂了公子的願嗎？所以公子，謝某就先失陪了，我們有緣再會。”說完，甩袖就走了。
所有人都看著他的背影，三張臉疑惑，兩張臉麵無表情，還有一張臉，氣的額頭直爆青筋。
沈客有注意到，謝長安談話時的稱呼又從“我”變回了“謝某”，賭氣也好認真也罷，總之他的意思已經擺在那兒了。行，小爺我還求之不得呢！可多謝你的理解和寬容啊！
憤憤一撇嘴，沈客直接轉過了身。“還伶，別理他，我們管自己。”
“哦，哦。”
這麼多雙眼睛互相望了望，最終是順著逐漸湧入的人群，各人做起了各自的事。雖然之後沈客基本和小真小正在一起，但總感覺有些怪怪的。
長安街有一條河，從頭到尾，完美的貫穿了這條街。尾，在謝長安宅子之後無限延伸，頭，就在這道法寺上。銀杏長在獨立的院牆內，整座寺廟，從山門穿入到這，該有的建築都已經出現了，剩下的就是後勤區。早齋的香味從左邊飄出，想來和尚們的住宅區靠山，而另一邊的便是客人的休息區。
水聲潺潺，從右邊傳來。背景的山巒中，也能隱約看見山溪的條帶。一路延伸，至此成瀑，一瀉而下。
休息的功夫，沈客不知不覺就晃到了瀑布邊。因為建有圍欄，所以這裏是可以供人參觀的，不過附近還是放了告示。客舍就建在瀑布邊上，能聽到水聲，此時有幾間屋子的窗戶開著，裏麵不時會傳出些聲音，不過水聲太大，聽不真切罷了。
靜靜的看著這些，沈客的心都不禁放鬆了許多。果然，還是這裏舒服。不知道什麼人會住在那裏呢。誒等等，謝長安剛才，好像就是往那裏去的吧？莫非他要去見什麼人？
下意識摸摸下巴，沈客剛打算上去打探，不料眼前忽然一陣恍惚，再過來，就已經沒了知覺。
臨近正午，玩也玩得差不多了，差不多該換地方了。小真小正本想跟沈客他們道個別，隻是自從休息時分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們了。山門一如既往的幽靜，謝長安他們早已等在那了。
“小真小正，該回去了。”
“知道了公子。”兩人戀戀不舍的又回頭望了眼，小跑著到了三人身邊。
轉身，欲行。
“謝公子！謝公子留步！”
一頓，謝長安回過了頭。“還伶，有事？”
還伶氣喘籲籲的跑過來掃了他們一眼，突然急道：“沈客也不跟你們在一起嗎？”
一聽到沈客，小真立馬道：“沈公子怎麼了嗎？”
“休息的時候他一個人晃開了，我沒留意。”還伶抹了抹額頭的汗，“我找了好幾遍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沒看到他，還以為他跟你們在一起的，結果也不在嗎？”
聞言，青冥看向了謝長安。
微微眯眼，謝長安抬頭看了眼山門的牌坊。
嘴角一揚，寒聲。
“哦？直接，在這裏動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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