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34 更新時間:10-04-29 17:34
即墨村,那可是一個好地方,東臨大海,西靠山林,海是碧天的藍,山是連地的翠,往北走幾裏有個山道,四月裏開滿火焰焰的鳳凰花,美似仙境,村民們就給這條道取了一個好名,叫“醉花蔭”。
蕭聶離來到即墨村的時候,已經錯過了賞花的好時節,說可惜嘛的確可惜,有時候錯過的美好,要麼不再來,要麼又要重新經過一段漫長的等待。
但也怨不得別人,太子以體察民情為由離宮微服出巡,本可坐著舒適的馬車,走著康莊大道,剛好能趕上最美的落花時節,偏偏他選擇走水路,從北海域進入東海再穿過一線天抵達即墨村,費時又費力。
蕭聶離本人卻並不這麼覺得,用他的話來說:“有時候就要走不同的路,看不同的風景,人生嘛,就該多姿多彩。”然後站在船頭,習慣性地展開摺扇,迎風搖啊搖,別提有多瀟灑。
每當這個時候,梅冷香就會在一旁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話,而她的話總會在有形無形中折損了蕭聶離的完美形象,就如同現在:“我的太子殿下,您要暈船了。”
話落的瞬間,蕭聶離趴在船沿連連嘔吐不止,痛苦地說:“該死的……下輩子我再也不要坐船了!”
梅冷香嗤笑道:“明知會暈船,偏要走水路,盡做些姿態,活該受罪。”
吐完了,蕭聶離癱坐在船板上,蒼白著臉說:“人這一輩子誰不擺姿態?高姿態,低姿態,都不如我的風流姿態……”話還沒說完,唔唔幾聲又開始趴向船頭幹嘔。
他這模樣,她還真瞧不出哪裏風流了,梅冷香看著他狼狽的背影,兀然掩嘴笑了出來。
十日後抵達即墨村,地獄般的海上旅程終於結束了,蕭聶離那張英俊的臉上滿是憔悴的痕跡,走路也輕飄飄的,在梅冷香的攙扶下來到白沙酒肆打尖住店。
白沙酒肆原先的掌櫃叫杜一娘,後來自殺死了酒肆也關了好一段時日,若幹年後有一對夫婦來到即墨村又將這裏重新開張。
這對夫妻十分恩愛,並且釀得拿手好酒燒刀子,還有一個三歲大的男娃兒,叫尚明。
相公是個模樣十分俊俏的年輕公子,可惜是個瞎子;娘子臉上斑斑駁駁長滿麻子,頭發也是黑一根白一根的,就像墨炭裏堆著雪花,但是大家都很喜歡她,因為她的眼神很清澈,對人也很和善好客,總是笑容滿麵,最主要的是她的酒量很好,大家敬重她。
蕭聶離,不,此刻我們應該喚他厲江流——每當他來江湖上跑的時候,都會用這個名。
厲江流挨著窗戶的位置坐下,便有小二的上來欲要待客,櫃台後正在算賬的女掌櫃看見了,揮退小二竟是主動上來招呼他。
“好久不見了,你這個大忙人這次怎麼有時間跑來這裏消遣?”女掌櫃為他倒好酒,客人還沒喝,她自己倒是痛快地飲下三大碗。
厲江流見到她,本是病懨懨的模樣突然生龍活虎起來,惹來梅冷香頻頻側目。
搖著摺扇,他笑道:“浮生偷得半日閑,人不風流枉少年,這是我一貫把持的風格,再忙再累也都出來溜達一下,賞山賞水賞美人,你我相識這麼久了怎麼還不了解我?”
女掌櫃撲哧笑了出來:“來我這裏賞什麼美人,就一個醜八怪。”
厲江流看向梅冷香,點頭認同:“的確是醜。”氣得梅冷香差點當場摔桌子。
小敘之後複而又聊了幾句,女掌櫃突然問:“他現在怎樣了。”
雖沒指名道姓,厲江流也知道她問的是誰,左右他言就是不說,直到喂她喝下五大碗的酒之後才說:“還不老樣子,天上地下唯我獨尊,黑道白道人人都得聽他的,不聽話的隻有一個下場,便是就地正法,不能正法的就讓天鷹教去解決,以暴製暴。”
女掌櫃聽了,哎哎歎息:“這總歸不是長久的辦法,人心所向才是長治久安。”
厲江流道:“他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信他者得天命,不信者自擇下場,這世上也就你一個人勸得了他。”飲下一口酒,繼續說道:“你呢,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了,還是決定窩在這裏不去找他?”
“找他做什麼,就我這個模樣,相見還不如懷念。”女掌櫃淡淡笑了笑,眼底也不見自卑的陰影,纖纖玉指掠過耳角的鬢發,說道:“我已經是有夫之婦了,我的命是那人給的,欠他一雙眼睛,這輩子我就當他的眼睛。”
“是嗎?他也真是幸運的人。”厲江流傷感笑起,抬頭掃視四周,“他呢,怎麼沒見到人?”
女掌櫃道:“在後堂教尚明耍劍呢。”
厲江流起身:“那敢情好的,我也要去看看我那可愛的小侄兒,千萬別被他教成三腳貓。”
梅冷香冷不丁地又冒出一句:“當初你就是敗在他的三腳貓下,而且隻用了一招。”
厲江流頓時變了臉色,狠狠瞪著她:“看來你的心還向著老主子啊!”
女掌櫃在一旁打著圓場,說道:“你且自己過去後堂吧,我還要在這裏招呼生意。”
厲江流點了點頭,再度剮了梅冷香一眼,朝著後堂走去,剛掠開靛藍色垂簾,便見一道白影靜靜地站在那裏,神情複雜深思。
歎了一聲,厲江流道:“你都聽到了?”
無塵溫溫一笑:“恩,聽得一字不差。”瞎子的最大好處,就是聽覺分外靈敏。
厲江流壞笑著:“是不是心裏很不痛快?”
無塵搖頭:“我早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報恩也好償還也好,至少我留了她三年,偷了三年的幸福生活。”頓了半會,如玉的麵容緩緩惆悵起來:“三年前我就問過她,如果她能活下去,會不會回到刑天的身邊。”
厲江流問:“她當初怎麼回答?”
“她沒有回答,隻是說了一句話,她說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讓刑天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這不是你所期待的答案?”
無塵苦笑:“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期待什麼樣的回答。”
這一刻厲江流是同情他的,安慰道:“也許她跟你在一起比較好,她現在的模樣並非……”
話還沒說完,便被無塵打斷:“如果刑天介意,他就不是刑天了。”
沉默了半會,厲江流也覺得自己安慰得沒有道理,又道:“他們兩人畢竟是兄妹。”
無塵取笑道:“在濁世呆久了,你也變得俗氣起來了。”
厲江流道:“人活於世,難免就要俗氣一點。”
聽到這句話之後,無塵的神情恍惚了一下,厲江流疑惑問道:“怎麼了?”
無塵搖頭道:“沒什麼,這是覺得你這句話很耳熟,想起是在很久以前,我也曾跟一個人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跟誰?”
“刑天。”
厲江流大笑起來:“哈,那他當時的反應定是對你極為不屑一顧。”
“的確如此。”
兩人哈哈笑作一起,笑了許久之後突然沉默了下來,也不知誰歎了一聲:“這世上果然隻有一個刑天。”
這時,後院子裏傳來稚嫩的童音:“爹爹,這招陽關三疊尚明練成了,你快來瞧——”
厲江流大驚,這等上乘劍法不過是個三歲小娃竟能練成?
雖目不能視,其他感官卻比常人更勝一籌,厲江流稍稍的情緒變化都逃不出無塵的心眼。
笑道:“我的兒子是個天才!”那一臉的驕傲,是屬於父親獨有的神態。
風聲呼嘯而過,白影已朝著後院走去,行動敏捷得根本不像個瞎子。
在白沙酒肆一連住了五日,宮中催歸的密函便發了五次,第六天終於決定啟程,離開時厲江流回過頭看去,隻見那對夫妻一左一右地牽著小男娃的手,站在門口朝他揮手告別。人的這一生,能有幾個人可以找到相依相偎的那個人,從此不離不棄長相伴?饒是平平淡淡,便是朝朝暮暮,不知怎麼的,那一刻他的眼睛突然有點濕潤。
上了馬車後,梅冷香還在拿這個說事,笑他什麼時候開始這般多愁善感。
厲江流沒像平日裏那樣與她譏諷相對唇槍舌戰,反而問了一句:“這麼多年了,你為什麼一直跟在我的身邊?”
梅冷香怔了半會,低下頭扭捏半會,害羞道:“曾經有個人對我說,如果喜歡一個人就要黏著他,黏久了那個人就是你的了。”
這句話已經是這個女子最為大膽的表白了,厲江流卻像沒有聽懂似的,問道:“是誰的臉皮如此厚如城牆,他日我必當要去請教。”
梅冷香的臉色微變,雖是惱怒卻礙於女子的臉麵,佯裝無事地回答:“是東渡蓬萊島島主駱凡。”
“哦,原來是風神駱凡啊,果真見麵不如聞名。”嘩啦展開摺扇擋住半張臉,側首看向窗外。
扇子底下,那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歡愉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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