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28 更新時間：09-08-03 23:22
白影腳步略微一頓，繼而踱步走來，越過屏風，緩行至無涯麵前。
無涯怔愣，欣喜的神情隨即僵硬幾分，眼角半掩著露水般短暫的失望。
隻見來人身姿婀娜，白紗蓮藕群，麵罩青紗，隻露著一雙死水般的眼睛，婉約美麗，卻又不驚波瀾。
此人，正是無塵的貼身特使，四君子之竹無心。
竹無心將無涯一閃而過的失望收入眼底，眸心幽光掠過，道：“無涯姑娘，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無涯收整麵容，笑道：“得特使掛念，一切安好。”複而指向竹無心右邊胸口，歉然道：“過往多有得罪。”
所指之事，乃是昔日為解七正關之危在竹無心右胸刺了一刀。
竹無心歎了一聲：“你我各事其主，無所謂得罪與否，他日若再遇此遭，也不需要為難，該做什麼便是什麼。”
江湖兒女，恩怨素來分明。
無涯點點頭，對竹無心話中之意心領神會，想來日後敵對之勢，必不可少，心中不由落下了一絲遺憾。
竹無心道：“酒菜是否滿意？”
“滿意至極！”無涯點頭，麵上盡顯真摯：“特使安排無不悉心周道，真是有心了。”
竹無心淺笑：“有心的不是我，我也不過是受人之命。”
受誰的命？不言而喻。
兩人幾下寒暄，省去了三分生疏。
無涯猶豫半會，本欲詢問無塵行蹤，正要脫口，房門砰然一聲被推開，閃進一個年輕男子，衣衫華麗，麵貌幾分陰邪，竟是兩日前在道邊茶棚調戲無涯不果、反被刮去幾個耳光的陸天明！
陸天明一進屋便直直怒視無涯：“好你個賤丫頭，果然在這裏！”
隨手卷起雙臂衣袖，惡狠狠地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進來，這次是你自己送上門來，也怨不得別人！一品樓乃本大爺的地盤，這次，老子就不信教訓不了你！”
說罷，擺手示意手下動手。
這時，一個聲音不急不緩地說道：“哦，這一品樓何時是你的地盤了？”
隻見掌櫃靜立一旁，灰色雙眸閃著冰光。
陸天明側首望去，乍見掌櫃，麵上當下一驚，臉色死灰，顫著唇道：“義……義父，你怎麼會在這裏？”
無涯心中詫異，沒想到這個皮相普通、看似庸人的掌櫃，竟是北冥宮常慶堂的堂主陸英浩！
陸英浩皮笑肉不笑：“我若不在這裏，怎知你如今這般神氣？”
陸天明移步至陸英浩身前，慌忙道：“義父息怒，請聽孩兒說！”
隨手指向無涯：“孩兒親眼所見，此女在兩天前與奪命書生狼狽為奸，孩兒懷疑她是朝廷鷹犬，來這潞州必定居心不良，我……”
竹無心聞言，手指僅是微微一動，陸英浩便變了臉色，急忙怒喝一聲：“孽障，休在這邊胡言亂語，還不給我速速跪下，向無涯姑娘賠禮道歉！”
陸天明錯愕證立，臉龐由死灰漲得通紅，俯首握拳道：“男兒膝下是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要我跪這個黃毛丫頭，還要跟她賠禮道歉，請恕孩兒萬萬做不到。”
做不到，而且還是“萬萬”……無涯笑笑，心道這陸天明的人品雖然不怎麼樣，倒是還有幾分男人的氣概，怒意也不由去了幾分，替陸天明緩言幾句，隻道是個誤會。
陸英浩麵喜，朝無涯恭敬叩首：“多謝姑娘寬宏大量，小的即刻領著這畜牲出去家法伺候，免得在這裏掃了姑娘的雅興。”
無涯點頭。
陸氏父子方退至門口，竹無心喚道：“慢著。”
陸英浩僵硬著肩膀回過身，俯首請問：“特使還有什麼吩咐。”
竹無心道：“廢去武功便可，小命留著也罷。”
廢去武功，對一個習武之人而言，跟殺了他並無區別。
陸英浩則雙肩顫抖一下，默默叩首，聲音露了幾分哭腔：“多謝特使不殺之恩。”言罷，遂領著一臉驚恐的陸天明退出廂房。
“特使……”
無涯正想為陸天明求情，卻被竹無心擺手打斷請求，隻見竹無心平靜道：“陸堂主什麼都好，就是太過護短，對其義子寵溺至極，任由他幹下不少荒唐的事，也為北冥宮抹了不少黑。宮主本念及他的忠心，也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今日我若沒瞧見也罷，瞧見了，就當是給他一個教訓，也好過日後無可救藥。此乃北冥宮內務之事，無涯姑娘就無需多言了。”
竹無心言盡於此，無涯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自己是玄天門的人，身份太過尷尬。
此後，竹無心又說了幾聲諸如“有什麼需要盡管開口”此類的客套話，卻絕口不提將無涯盛情請來這一品樓的原因。
三言兩語之後，竹無心道是有要事去做，稍後再來請示怠慢之罪，便也離開了廂房。
竹無心一走，無涯便對著空空的房間道：“出來罷。”
風影搖動，便有一個黑衣人跪在無涯身後：“見過羅刹大人！”
無涯道：“覺羅，你看竹無心請我來一品樓，有何居心。”
覺羅道：“回羅刹大人，一品樓表麵上是一家供人衣食住行的酒樓，但慣行江湖之人都知道，此處是北冥宮聚斂消息之地。竹無心將您請來一品樓，多半是為了監視您的一舉一動。方才我在暗中探尋四周，發現周圍早已布滿北冥宮的人，若是您稍有風吹草動，恐怕早已為北冥宮所知。”
無涯搖頭歎息：“我早知天上不會掉餡餅，掉下來的，多為陷阱。”心想，這是竹無心的主意，還是無塵的心思？
不管是誰，這劍拔弩張的氣氛，怕是要緊繃上幾分了。
“罷了，他們在監視我，殊不知我亦在監視他們。”無涯飲下一口燒刀子，問道：“方才我見道旁乞丐成群而居，這潞州城乃是一方繁華之地，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乞丐？”
覺羅道：“他們都是丐幫的人。”
“丐幫？”無涯蹙眉：“他們怎麼會來？”
覺落道：“不僅僅是丐幫，還有少林、武當、峨眉、崆峒、青城等八大門派，此刻都已齊聚潞州。”
“不對，事有蹊蹺！”無涯驚呼。
那兩把至尊神器藏匿於天山本來鮮有人知，然而，據目前形勢看來，天下名門正派、邪門歪道紛紛齊聚，好似人人都以知曉這等隱晦之事，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究竟是誰放出的風聲？
無涯敲著發痛的額頭，道：“覺羅，把你這幾日所了解到的事給我一一詳細道來。”
她的心裏湧出不安，隱隱聞到了陰謀的氣息。
覺羅恭敬道了一聲“是”，脫口緩緩道：“各大門派抵達潞州城後，都住進一品樓，不日前，又都收到了由天劍門發出來的邀請函，屬下亦收到一封。”言罷，從懷中掏出一張信函遞於無涯。
無涯俯首細細觀摩，信函是由罕見昂貴的紫砂宣紙做成，封麵上別著一朵緋色桃花，精美別致。
翻開信函，裏麵以小楷寫道：
甲子年六月十五，於天劍門擂台一試，以擇閣下去留，靜候到來。
“夏侯暄……不可小覷啊……”無涯感慨。
覺羅受她之命於暗中潛進潞州城打探消息，一個從小訓練、善於匿藏蹤跡的影衛，夏侯暄也能查得他的行蹤，如何等閑視之？
“覺羅，你說夏侯暄廣發邀請函，獨挑武林各大門派，意欲何為？”
覺羅道：“夏侯暄行事癲狂，屬下不知他的打算，不過卻發現一件怪異之事。”
無涯麵露好奇：“哦，什麼怪異之事。”
覺羅回答：“北冥宮的人本來在潞州四處竭力搜尋天山入口，近幾日卻不再尋找，反而蟄伏在天劍門周圍，密切監視那裏的舉動。”
無涯道：“你懷疑天山的入口，與天劍門有關？”
覺羅頷首：“正是。”
無涯點頭：“好，你繼續說。”
轉頭看向窗外，漫不經心地欣賞起路邊風景。
忽而，道旁的一個人影抓住了她的視線。
那是一個年輕的公子，眉清目秀，青衫綸巾，一副書生裝扮，雙肩背著一個竹架。
無涯失笑，這不是那日的書呆子安若曦麼？他不是改道趙陽城進京趕考，怎麼又來了這潞州？
安若曦緩緩走在道上，摸著幹煸的肚子，尋得路邊一個賣包子的小販，便欣喜地跑過去：“小哥，給我兩個包子！”
“好嘞！”小販包好兩個包子遞了上去：“多謝公子，十文錢！”
“十……十文錢？”安若曦結舌，十足的窮酸相：“包子不都是三文錢一個的麼，怎麼突然漲了兩文？”
小販歉然笑道：“這幾日來這潞州的人多，饅頭供應不及，所以就漲了價，公子多多包涵，咱也是小本經營。”
安若曦把錢袋裏所有的銅板倒在掌心，數來數去，全部家當也隻剩下六文錢，便哎哎歎了一聲，道：“那……我還是要一個包子吧。”
將最後的一文錢送回錢袋，安若曦雙手捧著熱騰騰的肉包子，看著，卻怎麼也舍不得吃。
古人望梅止渴，他是望著包子充饑。
無涯在樓上看著，硬是被他可憐兮兮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又見一隻流浪狗趴在道旁，被魂不守舍的安若曦不慎踩到尾巴，便連連狂吠，發狠地追著安若曦跑。
安若曦越害怕，惡狗就吠得越猖獗。
眼見惡犬即將撲上來，慌忙間，安若曦將手中的包子砸了過去。
惡狗縱身一躍，隨口叼住包子，又像是怕被安若曦搶了回去，一溜煙就跑得沒了影子。
安若曦跌坐在地，一臉苦瓜兮兮，好久才站起身子，撲拍身上的塵土，一遍走著，一遍碎碎地不知道念叨著什麼，又是搖頭，又是歎息。
“肉包子打狗”這句俚語無涯沒少聽到，就是不信這世上會這麼傻的人，沒料今日還真給她見著了，不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嘿！呆子，上來！”無涯在樓上喚道。
書生循聲望去，隻見那萱花小窗前趴著一個紅衣女子，裙衫漫飛，頰若桃花，含笑如醉，玉臉映照著嬌豔蘭花，人比花嬌。
“姑……姑娘……”不敢置信地擦了擦眼睛，再度抬首望去，確信伊人不是幻覺，便欣喜地跑了過去，仰頭喊道：
“姑娘，我們又見麵了，真是有緣！”
無涯抿嘴淺笑。
是啊，有緣！
她馬不停蹄趕了兩日，前腳才剛抵達潞州，他一個弱不禁風的書生後腳便跟上，的確是有緣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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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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