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712 更新時間:09-11-27 17:37
離開冷清的長街,無涯朝著山上走去,來到一座荒廢的宅院前,宅門口立著兩座石獅,漫長的歲月在石獅身上留下了斑駁的痕跡,唯獨那桀驁的姿態,昭示著曾經的輝煌。
輝煌就像一道火焰,燃燒得驚天動地,殆盡後也隻是殘敗煙灰,恰如那青雲山莊,曾經的天下第一莊,如今隻剩下殘垣斷壁。也許人們偶爾還會提起它,漫不經心地帶著點遺憾,歎息著那個隨之消殞的天下第一美人。但歲月的洪流洶湧地衝刷,在數百個日月輪回沉澱了繁華之後,還會有多少人記得那裏的輝煌、那裏的美人?
涯的腳步微微停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漫步走進青雲山莊。
後院,雜草叢生,肆意生長的蔓藤用它纖細的枝條蠻橫地爬滿地麵與泥牆。
牆角有一座孤墳,與蔓藤纏繞,日日夜夜寂寞為伴,在無人關注的角落裏肆意滋長,一種難以言說的悲傷。
站在孤塚前,紅袍被風吹得蕭瑟,無涯道:“韓姐姐,我來看你了。”
冷風乍起,揚起幾片殘落的樹葉,打在臉上如同刀割。
無涯道:“兩年了,韓姐姐心中是否還有恨?”月光如水,冷冷清清地灑落,將孤塚染上了寂寞的白霜。
恨,永遠是一種可怕力量的情感,它讓生者痛不欲生,讓死者不得超生。
颯颯夜風,仿佛就是那含恨而死的她最為尖銳的喧囂。像是贖罪,又像是一種自我的懲罰,無涯任憑如刀的風將她吹傷,仿佛這樣心中的負罪才能得到救贖。
喃喃低問:“多情之人最是無情,韓姐姐也是這麼想的?”
風停,這個世界用安靜回答了她。
無涯漸漸變得沉默,一張風華絕代的臉浮現眼前。
回頭仰望,蒼穹下眾世沉浮,無常無情,恰如那個人的心,終其一生又有幾人能看懂?
無涯還記得,八歲那年,她初次被刑天帶回玄天門的那一天,尚且不知自己身在武林一方聖地,也不知那個十六歲的少年在她日後的生命裏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隻記得他為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予她人生第一頓溫飽。
他說話的聲音總是冷冷清清,仿佛沒有感情,卻讓她覺得溫暖。
他笑著說:“餓了就吃罷。”
那個笑容她至今難忘,柔暖和煦,有如冬日裏絕跡的陽光。
時至今日,她已經忘記那頓飯菜的味道,卻永遠忘不了刑天當時的笑容,他已經成了一種不可磨滅的存在。
此後,刑天授她武功,教她識文斷字。她口中喚他主人,心中愛他如兄,敬他如父。
然而,刑天這樣的男人,又怎麼可能會成為她的兄父?
還記得十歲那年,她救了一隻受傷的兔崽,照料一個月,滿心歡喜地帶到刑天的麵前。
那隻是一個孩子的天真,總是希望和自己喜歡的人分享快樂,卻不知道在成人的世界裏,有著孩子永遠無法理解的思維模式,那就是付出與得失的衡量。
刑天當時就笑著將一把匕首交到她的手上,說道:“殺了它,無涯,如果你喜歡的話。
發抖的兔崽,讓她不忍,冰冷的凶器被她丟棄,如避洪水猛獸。這是第一次,她沒有聽他的話。
匕首落地的聲音冰冷如斯,她看到了刑天的笑容,冰冷更甚。
從此,他對她不聞不問,仿佛世間再也沒有她這個人的存在。那是一段傷心的回憶,每每讓她想起都覺得難受。
生活在寒冷世界裏的人,一旦嚐過溫暖,再度麵對寒冷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於是,為了守住那份來之不易的溫暖,她回到房間,一刀狠狠紮進兔崽的身體裏。
永遠忘不了當時的那種感覺,紅色的血噴湧而出,濺在她臉上,與淚交融,是灼熱的。
幼小的兔子何其無辜?在比它強大的人類麵前,軟弱得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
她覺得自己就是那隻兔子,嘶聲痛哭起來——人為什麼總是要在受傷後才會成長?
房門被推開,她回頭看到刑天站在門口,背後罩著強烈的日光,看不到他的神情,卻清晰地看到了他細微揚起的嘴角,噙著滿意的微笑。
他說:“無涯,你要記住,一味的溺愛隻會給人帶來不幸。所以除了我之外,任何你喜歡的,都要親手毀滅。”
自那以後,她就發誓絕不讓自己成為那隻弱小任人宰割的兔子,也終於明白,刑天不是兄也不是父,如果說這個世上真的有神,那麼他就是神,主宰了她生命的堪輿。
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將無涯從漫長的思緒中抽出。
“無涯,你果然在這裏!”曆江流踏著夜風而來,對著她麵露笑意。
這個相似的情景讓她的神情又開始恍惚起來。
記憶中,仿佛曾經也是這樣的一個夜晚,她正在為一個以愛之名而死的女人做墳憑吊,厲江流也是這樣突如其來地闖入。
她想起來了,也就是那一天,她第一次離開了玄天門,踏入那個名為江湖的世界,從此身不由己。
兩年前一幕幕,不可追,終難棄,仿佛猶在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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