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6448 更新時間：09-03-26 13:57
豆大的雨點終於濺砸到地上，摔得支離破碎，這場姍姍而來的風雨停頓的太久，也醞釀的太久，以至於落下的一刻失了控。陰陰的雲壓低了天地的距離，形成一種世界好像剛剛混沌初開，鴻蒙初辟的假象。
詛咒的時間已過，那圈巨大的黑影開始萎縮，一點點退化，直至變成芝麻大小，徹底散的一幹二淨。
那一幕，西恒悠和逆十字團的人都看到了，隻是反應在臉上的表情不一。時間靜止一刻，有風從彼此間刮過，吹開了他們的發絲，之後是一聲不帶絲毫同情的低笑。
“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修影唇邊挑起一抹弧度，嗤之以鼻地轉移了注意力，看向那個遲遲沒有站起的銀發男子“西恒悠，你已經無力挽回一切了，認輸吧！”
站在葡萄架之下的墨陽眸色一黯，不知在想些什麼，片刻後跳到了上方，抬起下巴開口“你要怎麼處理這個人？”
弦煙塗著大紅色指甲油的手指一根根展開，臉上是似笑非笑的怪異表情“當然是……不留活口！”微挑的眼角透出一絲殺氣，她吐出的話令人心底發寒“快點動手吧，我可不想被淋濕了。”
黑色的影子肆意蔓延，很快就包圍了悠先生的出路。但他並沒有逃，也沒有動，安靜的有些不正常。雨大了許多，陰影也加快了行動速度，纏上他的手腳，停留在脖子上方的要害處。
靜謐擴展，四周隻聽得見“噼裏啪啦”的雨聲。
良久，久到西恒悠濕了全身，他才扶著劍緩緩站起來，發白的雙唇顫抖地發出字音“三年前……鬼翼利用邱沐殺死了所有參賽的新生，還有盡百個異端懸賞局的蠱師。這群人裏……有些是我的手下，有些是我的朋友，還有的……是非常重要的搭檔。他們為了阻止你們這群混蛋，拋棄了自己的所有，甚至連命也不剩……”濕透的發絲蕩在他眼前，遮住了他的表情，讓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情緒。然他邁開了腳步，走向那個露出詫異神色人。
“我不止一次的回想，如果那一切可以衝來，我要如何改變他們的命運？然而……我發現，不論怎樣的假設，我的手下、朋友以及搭檔，都難逃一死。因為鬼翼不除，他們便沒有辦法放棄自己身為蠱師的自覺，所以……”長劍翻轉，寒芒閃動雪亮的光，他拖動無限延長的影子，艱難卻也決絕地走上前“過去無法在我手裏改變，但至少現在，至少此刻，我有能力與責任，為了今後而做出決定。”
修影斂下了嘴角邊的笑意，與銀發男子的相隔已不出三米，如此近的距離，任何意外都有可能發生。但不知為何，他移不開腳步，無法回避這個不清楚要做什麼的人，甚至對四下散出的那股氣勢也找不出合適的反應。
“那些人曾非常努力的為別人付出過，包括那個小鬼……每一個人都在努力，但就是你們，毀掉了構建的一切！”寒劍驟閃，割斷了那層層包裹的黑影，他輕易擺脫了桎梏，五指隨之伸展，幾乎眨眼不到的功夫就與修影正麵相對，掐住了他的脖子。
殺氣暴起的一刻，他也迅速做出了回擊，使影子迅速綁住銀發男子的手腳，並且再次把威脅到他的要害。二人保持的姿勢不同，但對持的狀態卻是相似的模式“哼，西恒悠，你是想複仇麼？”不自然地挑出笑容，他此刻隻能故作鎮定。
“你不值得我弄髒手……”慢慢仰起眸子，那閃耀著金色的光芒裏充滿了難抑的憤怒與諸多複雜到辯不出的情感。西恒悠在拚命壓製掐死他的衝動，但鋒利的五指認識在肌膚上印下了痕跡。
眼睛一眯，修影道“你是在意氣用事吧？嗬，你如果真想動手也無妨，因為你會比我先死一步，這些影子已經控製了你的行動！”
弦煙輕盈躍起，跳到對持的二人身畔，雖然西恒悠現在還能自由活動讓她很驚異，但她也清楚，那人不過是在垂死掙紮罷了，因為沒有人能不受她香粉的影響“你還在猶豫什麼？趕快動手！”
一旁的墨陽神情在片刻間變化了很多，但之所以沒有動作，似乎與一些從風中傳來的聲音有關。很快，他收起了所有不該有的變化，恢複了本有的冷漠。
影子勒緊了咽喉，一寸寸嵌入，悠先生感到呼吸困難，但卻無法讓指甲進一步刺下去。冷汗劃下臉頰，混著雨水模糊了形跡，他知道隻要下手這個人就死定了，可是……殺死一個人並不是正確的裁決，無論涅槃之度有著怎樣的政策，他不能已己願作抉擇！
他在犯原則性的固執，修影當然看的出來，所以利用這一弱項，他輕易就能之他於死地，但是——
意外永遠都是存在的，因為這才是時機的轉折點。
明明有雨下著，但一股沙土卻無風而起，化為一條鞭子抽來。影子被瞬間擊滅，不留一絲情麵的斷開了兩個人玩命的僵局。突來的一擊讓悠先生失去了平衡感，翻身掉在地上，而修影則被金黃色的沙粒重重擊中胸腔，徑直掃了出去，一路撞斷十幾條木架。大片葡萄藤坍塌，發出震天的巨響，顫動了地麵。
弦煙驚異這一幕，猜不出這一招是何人發出的靈體。然不等她回神，不遠處，有人開口說了話。
前方，滿天沙塵在雨中飛揚，絲毫不受濕氣的影響，氣勢之盛，幾乎奪走了所有人反擊的念頭。“還好趕得及時……”黃沙緩緩沉下，朦朧中，有一抹人影點步而來。沉默保持片刻，來者在眾人麵前現了身。
西恒悠扶劍站起，雙腿微微抖動。他投去視線，看到了一身西裝筆挺的男子，柔和的麵孔曲線，溫文爾雅的淡淡笑容，氣質謙遜的不似個社會人物。眸光碎開，他不禁一怔“紫謙？”
“您好還吧？”他沒有跳下藤架，而是憂心地問一句，把幽邃的目光落到另一旁的幾人身上。“看來，我們進莊園是正確的選擇。”
“嘿，那是當然咯，你要感謝我和燕少行。”聲音從另一頭傳來，聞聲望去，立在高處的是個一身校服，手提書包的大男孩，留著短寸頭，笑得很有炫耀的意味。他望向下麵，朝那個難得愣神的銀發男子咧開嘴角，敬了個禮“好久不見了，悠！”
悠先生見到他，不解其因“明城？你怎麼……”然視線再一轉，右側又有一人走來。
密密叢叢的綠影裏，一個高大到隻能用魁梧來形容的男人走出來，他剃著光頭，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猛一眼看去，像是個危險的黑道分子，然而偏偏這樣一個外表凶神惡煞的人，肩頭卻坐著兩個巴掌大的木製人偶。
“啊，他們是鬼翼那幫家夥！”燕少行右肩上的那隻小木偶忽然開口說了話，玻璃做的眼珠活靈活現地動著“他們竟敢欺負悠先生！老大，教訓他們，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閉嘴啦哈蘇，老大做什麼要你指揮啊？”另一頭的小木偶不滿同伴的指手畫腳，拋去一個白眼“有本事你跟他們打一架，幹嘛總是要老大出麵！”
叫哈蘇的小家夥轉過頭，氣哼哼地反駁“要你管！老大之所以是老大，不就是因為會罩著小弟嗎？現在正是大顯身手的時候，蘇哈你這個笨蛋多什麼嘴？！”
“你罵我笨蛋？混蛋哈蘇！找打是不是？”蘇哈扒著燕少行的脖子站起來，準備擼袖子幹架。
另一隻小木偶也不甘示弱“來啊，誰怕誰？！”
一根青筋爬上額頭，燕少行站到空地中央，轉過身“你們兩個吵了一路，現在給我適可而止，再敢廢話，我用曲奇餅幹糊住你們的嘴巴！”一句威脅果然起到效果，那兩個小家夥馬上互相怒瞪著重新坐下。他看向那個連站立都很困難的人，問道“你受傷了？”
西恒悠搖頭“沒有，隻是中了香粉。你們三個怎麼會來這裏？”
“說來話長啊，我們稍後再作解釋。”明城從上麵跳下來，見他滿頭大汗，想必藥效發作很痛苦“你怎麼被整的這麼慘？不是聞洛和伯一川也來了嗎？人呢？”
“我跟他倆分開行動了，不清楚他倆的去向。”
難得斂起了唇邊那抹笑意的紫謙望向前方，冷然的眸子透著絲絲怒氣“想不到時隔三年，鬼翼的人還敢冒死來犯！”
見到這三個突然闖進來的人，弦煙的麵色有些難看，之前的藐視早已散的無影無蹤“黃金五人組……”涅槃之度最強的蠱師，盡管沒有全部到齊，但至少打破了四對一的局麵，搬回了平手。她沒有先發製人的打算，因為那麼隻能是以卵擊石。
臉色變得更甚的還有修影，他從一地斷枝殘葉裏爬起身，手捂胸口遭到攻擊的地方，深深喘氣“嗬……異端懸賞局的行動很快啊，這倒是令我有些意外。”眸子上抬，目光裏是閃動的凜冽“西恒悠，你很幸運，今日能夠死裏逃生。”
明城右眉尖一挑，豎起了中指鄙視“哈，那真不幸，今天你是逃不掉了。修影，做好洗幹淨脖子受死的覺悟吧！”
這三個家夥不是省油的燈，能夠這樣猖狂放肆也是有資本的，他非常清楚眼下的他們得不到好處，一較高下也就失去了意義。手指緩緩收緊，芒刺在背的困境讓他不知該進該退，猶豫之際，遠處的古宅裏有光晃晃照來，那是鏡子反射來的明亮。
光一閃一滅，如同訊號般傳過來，懸賞局的三個蠱師與悠先生不解這突如其來的光有何含義，但一旁的墨陽顯然了解該怎麼做。他五指微屈，偷偷在掌心裏動了手腳，為開後路做準備。
修影眼睛一眯，了然過後又笑了起來“看樣子，我們之間的賬隻能下次再算了。”反正該得到的東西早晚會得到，逆十字團不急於一時，更何況形勢逆轉為不妙，也是時候該知難而退了。拍掉袖子上的灰塵，他從口袋裏掏出條銀製的十字鏈，在眾人眼前一晃“我想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
這些家夥要逃？！看得出對方掛起的是不軌的笑容，西恒悠豈會輕易放過他們。“你們休想離開這裏一步！”長劍揮舞，他起身一躍時，四肢的疲乏卻擊滅了這有利的一招，踉蹌跪倒。
墨陽在此刻抬起手背，有一圈圓形的陣圖在掌心下浮起，閃耀著金色的光邊。瞬間，他、弦煙以及修影的腳下有與之前相似的黑色渦流旋轉。
紫謙的烏眸沉澱了凝重，翻揚的手臂掀起一陣塵埃，聚為幾團沙柱向那個即將逃脫的人衝去“站住！”他跟著上前，但詛咒的速度比他的攻擊快了一步，轉瞬間，那黑色的陰影便吞下了三人的雙腿，想另一個未知的地方下陷。
“希望下次，我們能有機會交手！”拋出手上的東西，修影冷笑“異端懸賞局的覆滅將與你們同在，西恒悠，好好享受最後的一刻平靜吧！”
接住那條逆十字鏈，紫謙頓住身形之際，那三人便沉入了黑暗中，沒有了行蹤。沙塵落了空，在雨簾裏環繞一周，漸漸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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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逃走了！”指著空空的葡萄架，木偶哈蘇驚叫“老大，怎麼辦？人跑掉了！”
蘇哈轉過那張像是掉進麵缸裏一樣的白色娃娃臉，砸去一個不屑的眼神“叫喚什麼？老大又不是沒長眼睛！”明顯在性格上比另一隻木偶穩重許多，它兩隻胳膊疊在胸前，故作深思“老大，這麼放走他們好嗎？”
那道從額角一直延伸到下巴的傷痕，破壞了整張麵孔的美感，卻也因此而透出野性的氣息。燕少行挑眉輕哼，開口“我們今天的任務與消除鬼翼成員無關，隨他們去吧。”轉過身，他看向那個扶著石桌的銀發男子，詢問道“你還好吧？”
“沒關係啦，有本天才我在，死人也能醫活了！”毫不擔心那些香粉的毒性有多強，明城從書包裏取出一隻小玻璃瓶，晃晃裏麵藍色的液體，咧嘴笑道“我最近研製的萬能解藥，叫做‘百毒不侵，萬邪莫近，嚇哭死神，氣死閻王的獨家除毒藥劑’。怎麼樣？光聽名字就很厲害吧？這可是我用個近一個月的時間才弄出來的傑作！”又取出一隻未開包的注射器，他嘿嘿直笑，賣弄著自己的成就。
五人組中，明城是年紀最小的一個，也是曾經所有參加審核賽裏低齡新生的保持者。盡管算數不大，但越人一等的智商卻使得這個還在上學的人成為近十年裏，涅槃之度發明創造最有貢獻的第一人。不論是醫藥物理，還是科技武器，他都是屈指可數的終極專家，尤其在蠱師界，他造出的稀奇玩意，常常比靈體更有攻擊性與消滅力，算得上是異端懸賞局裏有分量的傑出人員了。
針頭刺進肌膚，藍色的液體馬上與血液融合，在體內發生效果。暈眩感淡化許多，悠先生鬆開扶桌子的手，抬頭問這幾個到來及時的舊友“你們怎麼會到莊園？異端懸賞局不是已經派聞洛和伯一川來了嗎？”
紫謙躍下木架，整了整領帶，又掛起熟悉的笑容“我們不是來調查的，而是接您回去。”
“回去？”知道他所指的是回懸賞局，但他不清楚原因。
“既然你碰到了聞洛他們，想必他倆已經把事情告訴你了吧？”燕少行兩手環胸，作為曾經五人組裏的隊長，他向來是最嚴厲且公私分明的人“局裏的網絡被人侵入了，致使不少蠱師和新生喪命，局長覺得此事有蹊蹺，想與你商談一下，便派我倆聯絡你。今早我和明城去紫謙的店裏找你，他說你去莊園辦案子，還沒有回來。因為現在所有的案件都是偽造的，我們不放心，就隨之前來了。”
“還是悠你麵子大啊，讓紫謙這個退出蠱師行列的人還能破例出動！”收起用過的東西，明城將書包往肩膀上一搭。嬉皮笑臉地調侃著。
眉宇輕皺，西恒悠又道“局長對整件事了解多少？”
這一句問的很奇怪，三人不驚一怔。俄頃，思索一番的燕少行開了口“不知道，局長沒有透露太多內情。”他話音一落，肩頭上的哈蘇立刻插嘴道。
“可我記得昨天上交新生死亡表時，局長臉色變了呢，好像很震驚的樣子，說什麼不該回來的人又回來了這一類的話。”
“不該回來的人又回來了……”他想懸賞局的局長已經知道了一些事情，不禁垂下眸子，無聲地歎過。璃胤複生，《亡靈錄》重現，這些看似巧合的背後，卻是直接威脅到涅槃之度的危險。
淅瀝的雨吵鬧的下著，一時半會兒似乎是消停不了了。這幾個沒打傘的人早已渾身濕透，被一股突來的沉默包圍著，扯也扯不開。
“您……”見銀發男子神情凝重，紫謙遲疑道“您是不是有什麼發現？”
西恒悠頷首，金色的眸子一斂“恩，是非常重要的發現，但現在不是商量的時候，有更重要的事得辦。”明城的藥果然有用，不到五分鍾，手腳就已找到如初的知覺，且可以靈活的運動。他握緊長劍，把所有未知的危機與內情壓下去，轉而開始著重眼下。
“更重要的事？”紫謙不解。
“就是那個跟我一起來的小鬼，他被困在鏡子裏了，得想辦法把他弄出來。”想起龍子鳴接二連三受的傷，他之所以覺得他還活著，全然是憑著一種自我感覺。
“小鬼？鏡子？”不知因由的明城挑眉，來了興趣“怎麼回事啊，悠？”
他沉眸黯下表情，思忖要如何回答，不過……在這之前，他還有另一件事要做。
維持這種人類形態有一段時間了，悠先生多少覺得有點累，而且也非常不習慣。畢竟做貓久了，突然換成兩腿走路，這個難度太大。於是在開說前，他決定先變回貓。
……
舔舔爪子，做回“自己”的悠先生用簡短的句子把前因後果講清，末了，不忘補充一句“那個小鬼不是個一般人，沒那麼容易掛，所以我們先到宅子裏看看。”
“唉？我很好奇啊，是怎麼樣一個新生讓悠你這麼上心，要知道，能跟你和睦相處的，除了紫謙這個大聖人外，可沒人能做到！”用一臉“我好崇拜他”的表情看向趴在石桌上的黑貓，明城把事實誇張化，脫口道。
“但是……”比起對那個隻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少年關注，燕少行更在意的是如何進行下一步行動“鏡的靈體比較特殊，除非是抓到他本人，否則很難把人救出來。如果伯一川在這兒還好說，或許他有辦法用咒術破壞掉鏡的靈體，但他和聞洛不知去向，我們要找出下手點，怕是很困難。”
西恒悠當然清楚救人工作沒頭緒，但好歹有一線生機在，實在是不想就此放棄“現在考慮那麼多也沒用，走一步算一步吧。”龍子鳴那小子向來是好運壞運一起往頭上砸的，保不準有哪個貴人暗中保佑，能幫他渡此一劫。搖動尾巴，它看向那座古宅，如此想著。
然一畔的紫謙所想的卻與它背道而馳，因為一些人，因為一些事，之後的發展大概遠比他們所想的要複雜許多，雖然摸不清背後的假象與矛盾，但開始在涅槃之度上演的劇情，已經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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