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9041 更新時間:09-03-26 13:56
沿小路往下行,不多時便能看到一扇幾人高的大鐵門,外麵無人看守,空空敞著,不知道是無聲的歡迎還是有意的陷阱。繼續走入其內,古宅前有一池噴泉迸濺著,白色的人魚雕塑立在中央,默默凝視天幕一角。兩旁,平整的草地上栽種著淺紫色的鳶尾花,幽幽暗香彌蕩在風中,勾引人的心神。
“這地方有些古怪,明明廳門大開,卻連個園丁家仆都看不到。”踏上光滑大理石鋪成的台階,聞洛打量四周,疑惑道。
“那是肯定的,畢竟對方沒必要為一個眾所周知的騙局,花費那麼多無用的精力。何況我們又不是來喝茶吃點心的,即使有多餘的人,那也絕不會是招待我們。”伯一川把一隻胳膊探進袍子裏,懶散地搭著,與他們一同走進燈火明亮的大廳。然抬頭的一瞬,不禁驚訝“很大啊……”
他們掃視一圈,那華麗的壁畫,精美的掛飾,充滿貴族氣息的家居擺設,無一處不透漏著出主人的財勢。正前方,一條鋪著紅毛毯的樓梯直通上層,顯然該迎接的人還留在上麵觀好戲。
“我們四下看看吧。”心知等待隻能是耗時間,悠先生的眸光閃了閃,腳下有風蕩開,轉眼間它由獸態變回了那隻溫順的小貓。“最好不要打草驚蛇,在沒有確定對方有敵意前,不要動手。”
聞洛一笑“當然咯,《蠱師守則》第十七條規定,不能傷及無辜。”
“那就分頭行動吧。”垂下邪刀,伯一川揚唇“樓上交給我和聞洛,悠你就在大廳裏轉轉,看看有沒有可疑的地方。”
它頷首“你們小心。”
“放心好了,我們可是當年黃金五人組裏最傑出的成員!”兩人莞爾,朝後方的貓擺擺手,走上了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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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是一條幽邃的走廊,兩邊是空空臥房,粗粗一算少說也有二十多間。他們一路往深處而行,打開一扇又一扇的木門。
“搞不好人已經跑了。”瞧著推開的又是一間無人的空房,聞洛失望之餘皺眉道。
伯一川聳肩“有種的侵入異端懸賞局的網絡,卻沒膽子見人,這種孬種就算能把涅槃之度顛倒了,也不過是隻鼠輩!”目光一轉,眼下未檢查的地方,僅剩走廊盡頭的這一間。
“可我有不好的預感,這回鬧事的人,沒那麼簡單就能解決的。”他表情一斂,總覺得這最後的房門裏,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伸手握住門把,他沉沉氣,緩緩扭動。
濕冷的風灌了進來,勾弄著二人的發絲。昏暗中,隱匿起的危機藏在不易覺察的蝸居角落,靜靜等待。
持刀的手指緊了緊,伯一川閉一下眼睛,在這詭異的死寂中捕捉到某些悸動的信息,於是道“是誰說女人是靠直覺來活的?聞洛,你這個活生生的例子就可以擊敗那些謬論!”
“你實在讚揚我,還是在挖苦我啊?”聞洛抽出口袋裏的手,在白色的窗簾被風舞弄而起的霎那,看到了一片高聳的陰影。他揚手一笑,一道風刃劃出,切斷了雪白的簾子,頃刻便有光亮充斥四周。
一麵巨大的鏡子擋住了雙方,靜謐的環境開始出現粉碎的跡象。
見到眼前的東西,伯一川心下震驚之時,又有了與同伴相似的不祥之兆“嗬,藏頭露尾可不是男人的作風。”他對那人性別的肯定不是一種自我猜測,而是在看到鏡子後,便已經知道他是何人了。
然聞洛要比他警惕,一邊靜觀其變,一邊思索其中的種種問題。
低笑如水波般一層層漾開,有椅子移動的聲音發出,混雜在風嗚咽的響弄裏,久久消不散。片刻後,一個穿著黑鬥篷的人走出障礙物,立在他們麵前“好久不見了……伯一川,聞洛。”
他是——聽到熟悉的聲線,終於確定自己沒有懷疑錯的聞洛僵硬原地,不由收緊了手掌。“鏡……”目光一沉,他的疑問不斷從腦海裏湧出。為什麼他會在這裏?這個曾經跟隨璃胤妄想偷走鑰匙的人,難道跟這次的事情有直接聯係麼?目的為何?還想重複以前的錯誤麼?還是……
“想不到你們還記得我。”鏡冷笑,顫然了氣流“很意外吧?你們一定沒想到我還活著,對不對?”
三年前,這個叫“鏡”的人曾是鬼翼組織裏重要的頭目之一,是璃胤手下的得力幹將。當年黃金五人組為了除掉他,可是下了相當大的功夫,但最後仍是讓他逃走了。後來邱沐殺死了璃胤,這些組織內的人也跟著從涅槃之度消失了,以至於異端懸賞局想大掃蕩時,找不到處理對象。沒想到,三年之後,他不但活著出現在他倆麵前,而且與新一輪的麻煩有著直接的關係。
伯一川玩味的目光多了幾分認真,他撩起額前亂糟糟的碎發,挑唇一笑“正所謂‘惡臭一千年’,真是千古名句!嗬,鏡,莫非璃胤死了,由你接手鬼翼了嗎?事過三年,竟然還敢向異端懸賞局挑戰,我該誇獎你冥頑不靈呢?還是說,你這家夥至今仍死不開竅?”
鬥篷人與他們相聚五米遠的距離,低頭冷冷笑著,仿佛聽到了什麼很有趣的事情“大人還在,鬼翼何須我來接手?”
“什麼意思?”聞洛不明他此言的意義,覺得這下麵一定有什麼問題。
“死亡隻是暫時的,有誰說過,死去的人就不能再複活?”
聽到此話,伯一川仰頭大笑,顯然把這當成了虛張聲勢“莫非你是想告訴我們,璃胤死而複生了?嗬……鏡,你是不是瘋了?想恐嚇我們也拜托你找一個好一點的瞎話。”
“他說的是真的。”磁性的嗓音由鏡子後麵飄來,帶動著皮鞋踏動的聲響,有一抹修長的身影走來。筆挺的西裝,烏黑的碎發,綻開的優雅笑容,他無疑是個外表紳士的男子,然眸中閃動的卻是不軌的神采“璃胤還活著。”
聞洛和他對視一眼,自知這個人不是好對付的角色“你是誰?”
“草淳,來自沒落之度的訪客。”男子莞爾,一手護在胸前,輕輕鞠一躬。
沒落之度?!他和伯一川腦中的思緒“啪”一聲斷裂,全然料不到對方會是異世界的人,但若真是如此,他是如何來到這裏的?而且,為何鬼翼組織的成員會認識其他次空的人?
聞洛穩下情緒,此刻任何一點破綻與弱項,都有可能成為對方手中的把柄“那麼,你是這一屆審核賽的新生了?”
草淳搖頭“不,我不是參賽者。”
不是?!伯一川蹙眉,如果不是新生,那麼他是如何來到涅槃之度的?難道——時空的甬道出來問題?但是鑰匙都尚在,怎麼可能把異次空的人放進來?!他越想越不對,便道“那為何你會來這個次空?”
“我……”他手指摸著光潔的下巴,眼睛一眯“我的小姐有甬道的鑰——”
“草淳”後方的鏡在話未完時上前一步,一隻手臂搭在他肩膀上,鬥篷下的指尖夾著一枚亮晃晃的東西。他湊到男子耳畔,低低呢喃一句“你的廢話太多了。”爾後抬頭,衝那兩個一臉狐疑的人道“你們問了那麼多,不好奇我們為什麼會出現在莊園嗎?”
皺眉更深,伯一川猜出了那個人要說的最後兩個字是“鑰匙”,然四個鑰匙裏隻有《亡靈錄》失蹤了,他說的是這個麼?可為什麼鑰匙會在那個小姐手裏?她又是何許人?與鬼翼有什麼關係?他一時解決不了這麼多難題,於是把精力集中眼下“嘁,看到你這個禍害我就猜得差不多了,懸賞局網絡受控,設計懸賞案謀害新生和蠱師,想必是你和鬼翼其他人的所為。至於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裏,我想應該不是來特意歡迎我們而來的,而是恰好你行動的地點有我倆的存在。”
鏡笑笑,聲音嘶啞幹澀“伯一川,三年不見,你似乎便聰明了。”
“多謝誇獎,不過被你這種人讚揚,我寧願去死。”他聳肩一歎“隻是我沒想到,過了這麼久,鬼翼的人還是不死心,竟在審核賽之際搞出這種鬧劇,甚至連死掉的璃胤也跑出來跟風。”
“你們還想偷走鑰匙麼?還是說,是來故意跟異端懸賞局作對?”聞洛清楚他不會告訴他倆有關璃胤與隱藏在背後的真相,所以多餘的逼問也是惘然。
放下抵在草淳脖頸間的手指,鏡回道“我們好歹也是個大組織,這麼沒有創意的事情怎麼可能玩弄兩次?嗬,既然二位遠道而來送死,我就不妨破格跟你們說一個小秘密吧。”他伸出一隻手,指尖垂下“這一次到來的災難可不是單單把目光對準一處,我們要做的……是顛覆世界!”
若不是跟眼前的這個家夥打過交道,否則伯一川很難把他當作正常人來看。他就搞不懂了,為什麼和平社會裏總要多出幾個反叛分子?還偏偏都很沒油水的打著同一個旗號幹壞事?難道除了這個理由,他們就找不出借口了嗎?搔搔頭,他撇嘴鄙視“那你到是說說——”話到一半戛然而止,因為鏡在一個始料未及的眨眼間,從鬥篷下麵消失不見。
高大的鏡子緩緩翻轉,將正麵對向不屬於這裏的人。那件遺留的衣服迅速融化,如一股黑色的流水湧竄到光滑的鏡前,詭異地鑽了進去,不留一絲痕跡。
草淳摸了摸脖子,唇邊帶起不屑,流轉的眸光落到一畔愕然的二人身上,想看看這兩個所謂的七星蠱師有什麼辦法解決鏡,亦或是曾經的鬼翼出色成員,要如何殺了他們。
“逃走了嗎?”伯一川盯著前方的鏡子問道。
聞洛搖頭“我想,這是欲擒故縱。”
話音一落,空曠的房間裏傳來不穩定的震動,由地麵蔓延到天花板,水晶掛燈也搖得叮當作響。隨之,木製地板開始向後挪動,如跑步機一樣從牆角抽離而去,露出隱藏在下麵的東西。伯一川瞪大了眼,想不到地板下還鋪著一張巨大的鏡麵,反射著窗戶外麵的光亮,耀眼地晃著。他慢慢後退,直到沒有了退路才停下本能的動作“糟了,我們大概逃不出去了。”
他明白同伴的意思,鏡的靈體是念力型裏非常特殊的一類,擁有實體化幻象的能力,即是他的鏡子連通著另一個地方,如門般一但進去就很難再逃出來,同時,鏡子的倒映會複製出一些隻有在鏡之世界才能存在的東西。他心下一緊,清楚自己的風元素無法與這怪異的靈體相抗衡,便收了收指頭,防備不測。
“哼,還想拿三年前的老把戲愚弄我們嗎?”邪刀抬起又落下,直直劈斬。然鋒芒蕩開,腳下的物體卻不受絲毫傷害。伯一川一怔,不知道是這把刀不合作,還是這麵鏡子早已被動了手腳。
顯映著上方一切的鏡子模糊了真實,踩在上麵如履薄冰,然而這東西確實非常危險。笑聲無緣無故地從牆壁外傳出,一層層一波波流蕩,那原本還穩定的明鏡,此刻卻泛起漣漪般的光圈,如水銀一樣騰起細細的流光,纏上他們的兩足,身下的物體化為了液體,像一潭沼澤陷下了二人。
“躲是躲不掉了,看看他到底耍什麼鬼把戲吧。”掙紮幾下無用,聞洛便放棄了,任鏡子把他們吞入另一個地方。
伯一川笑笑“好啊,我可是很期待的。”可心裏仍有別的擔心隱隱蔓延,他放不下樓低遊蕩的那隻貓,生怕它也卷入其中,不由暗暗一喟。悠啊,無論如何你避過要蟄伏在四周的危機,也隻有你能擺平眼下不知有多糟的局勢了,還有……最後瞅一眼手上的刀,他有些後悔從龍子鳴那裏搶走它。悠,替我跟那個小朋友說聲抱歉吧!
一旁的草淳並未受到鏡子的影響,安全地立在牆邊,加深了笑意。他由口袋裏掏出件東西,在即將沒入鏡內的二人麵前一晃,喃喃一句“現在的鬼翼……是逆十字團。”
銀色的倒十字架不安的搖曳,刺痛了伯一川和聞洛的目光,他們來不及再問什麼,下一秒便從房間裏徹底消失了痕跡。
“不管你們出於什麼目的,我不會讓你們有機會控製詩佳,哪怕是璃胤……”一點點收斂嘴角邊的笑意,草淳把吊墜攬回手心,閃亮的眸光轉而沉澱成一潭死水,不泛一絲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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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先生在大廳裏轉了幾圈,沒看到什麼可疑的跡象,便繞到了樓梯後方,竟意外發現了一扇隱蔽的小門。它猶豫一下,不是因為好奇,而是出於疑惑和異樣感,才踮起腳掌,靈活的扭開了門把。
盡管外麵仍是陰靄密布,但與古宅裏麵的幽暗光度相比較,算得上是明亮了。視野豁然開朗,然出現的卻是一片蒼翠的碧綠,那仿佛被水浸洗過一般的枝葉爬滿一個又一個木架,密密麻麻堆疊成海。一串串鮮豔欲滴的葡萄倒掛在繁葉茂枝間,晶瑩剔透的宛如玉珠。微風輕拂,送來一陣水果的香甜,勾起人心底一分難得的恬適。
但悠先生是貓,環境再優美,景色再宜人也與它無關。輕動眸子掃了周遭一眼,無視這些可口的葡萄,它沿小路徑直往深處而去。宅子前麵是樹林,後麵卻是一片葡萄園,這裏的布局還真是奇怪。瞅瞅兩旁被架子覆蓋的陰影,它暗自思忖。
走了一段時間,它漸漸看到了出口,不由加快了腳步,可當靠近時,它才發覺前麵不是莊園盡頭,而是一塊被葡萄包圍的空地。不算特別開闊的土地上,一副石桌椅擺在正中央,有人此時正坐在哪裏,呆呆地望著遠方。
大紅色的蕾絲裙套在一具嬌小的身子上,栗金色的波浪卷發紮著兩根天藍的綢緞帶子。詩佳抱著一隻大大的毛絨玩具,安靜地眨著血色的眸子,即使不用回頭,習慣了黑暗的聽覺仍是敏銳地發現了那輕如鵝毛的聲音“誰?”沒有馬上移轉視線,她遲疑的問。
悠先生愣了一下,見園中獨坐的是個小女孩,困惑之餘也不願驚動了她,便乖順地搖著尾巴,“喵”了一聲。
聽到動物細微的低叫,詩佳很驚訝,爾後淡淡笑了笑“原來是隻貓咪啊……”她閉上那雙亮如星子的眼睛放鬆下來,回身朝後方伸出手臂“來,到我這裏來。”
見她沒有惡意,黑貓想了想,邁著不急不緩的步子走到她身邊,又裝模作樣地貓叫幾嗓子。
詩佳輕輕把它抱到腿上,靠在布熊柔軟的肚子上,用手撫摸它光滑的皮毛“沒想到這裏還會有貓,嗬……”笑聲似銀鈴,她很是開心“你倒是一點也不怕生,是迷路了?還是餓了?”
其實被人搔下巴的感覺是很舒服的,悠先生克服不了貓的天性,一邊享受一邊狐疑這個女孩的身份,以及出現在此的目的,因為蠱師和新生都沒法通過樹蠱那一關,她沒理由安然坐在這兒。
“如果你不想走的話,就在這裏陪陪我好了。”詩佳一直閉著眼睛,殷紅的小嘴綻開甜美的笑容,似乎在回憶印在腦海裏的畫麵“這片葡萄園很漂亮對吧?才盛夏就結出了這麼多的果實,若是到了秋天,這些葡萄想必更大更甜吧?”話音輕頓,唇邊的弧度忽然消失了“可是……沒有人來摘,種這麼多又有何用呢?嗬,有時候人還真是喜歡做些沒有意義的事情!”
不清楚她說話的用意,黑貓眯著雙眸,想看看能否從她口中得知一些有用的信息。
“有人說貓是天生擁有寂寞的動物,你呢?你是不是也常常獨來獨往?”柔軟的手指拍了拍貓的頭,女孩又道“嗬嗬,真羨慕你啊,想來就來想去就去,隨心所欲地做自己願意做的事情,但……你不該進入這片莊園,會丟掉性命的。”
聽出聲音下麵壓抑著某種不明的情緒,悠先生知道她的意思,但不明白為什麼她清楚四周暗藏著危險還能安心的呆著。醞釀答案的同時,它也對這番話產生了思索,懷疑自己是不是貓科動物中的異類,因為它非但無法過清淨日子,成天還總得為身旁冒出的多事者,改變已定的計劃和打算。
“我……也不該來這裏,這個不屬於我的地方。”輕輕喟然,她緊閉的眸子遲遲睜不開“如果不是為了約定,我是不會冒險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更不會——殺了那些人!”
本在走神的悠先生聞言,霍然豎起了耳朵,對於女孩所說的“那些人”,它很自然的聯想到被樹蠱殺死的那些蠱師和新生,不禁支起上半身,收緊藏在肉墊中的利爪。
“嗬,可他們不死,我又如何得到想要的東西呢?”一掃曾經的那一臉天真,詩佳此刻展露出的是一個成年人才有的深邃與消不去的悵然,這個差距大到讓人一時無法把兩種變化放在一具小小的身軀裏“知道我為什麼不敢看你嗎?因為它會殺人……看到這雙眼睛的人都會死呢!很可怕對不對?”
自嘲一笑,她繼續這仿佛自言自語的喃語“我忘了是什麼時候眼睛變成了這樣,但是,自從有了那本書,我就無法在正視別人,以至於父親因為害怕而總想殺了我呢!其實我是不怕死的,死就跟睡著是一樣的,安靜而沒有痛苦,而且……也不必每天早上麵對自己時,感到深深憎惡。
我很討厭這樣的自己,十幾年來不曾變過。明明已經長大了,可映在鏡子裏的仍舊是這幅模樣,一點變化也沒有。父親時常會在深夜對上帝禱告,他希望盡快結束這場噩夢,希望主能還給他真正的女兒……他說我是魔鬼,是一隻長著他女兒容貌卻會害死他的魔鬼!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或許父親說的對,我就是個害人的魔鬼,可是……真正的詩佳又去哪兒了呢?
我不知道,所以我想找回那個人,隻要她回來了,父親就不會再害怕我。”她陷入了一個自我的漩渦,脆弱的神經被一下又一下地挑逗著,然後,眼淚就從她閉著的眸子裏流了下來“為什麼……為什麼父親不再等等呢?為什麼不等我把她找回來就離開了我?我告訴過父親,上帝是不會理會他的請求,可他總是不聽,直到最後也不相信我……
沒落之度是沒有上帝的,有的隻是罪惡的地獄。誰說真誠的人就會有天堂?那為何我沒有呢?為何我看到的隻有和我一樣的魔鬼,一個也想找回原來自己的魔鬼?!”詩佳質問地聲線顫抖,用了很大的努力才壓抑住會摧毀自己的心理魔障“嗬,那個魔鬼說他能幫我實現願望,但需要那本附身在我體內的書才能讓他複活。我不知道他說的到底是什麼,又要用那本書做什麼,隻是——他如果能找回原來的詩佳,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我要讓父親知道,我比上帝更加厲害,主做不到的事情我卻可以做到,嗬……”她又笑了起來,摟緊了懷裏的玩具,為這個幾近變態的想法而沾沾自喜。“那麼父親一定不會再離開我了,他會像愛上帝一樣愛我。”
悠先生坐不住了,雖然它沒有從中得到確切的名字來正視猜測,但這一番荒誕扭曲的話語裏卻有著明顯的駭人破綻。一個來自異世界的人,一本有著詭異力量的書和一個想要複活的人,這三者聯係在一起,就是個讓人坐立不安的恐怖預示。它不敢草率為下一步做決定,因為這個女孩的身份還不明,持有的力量有多大它也不清楚,更重要的是,眼下看出苗頭不對的似乎隻有它一個,若它在這裏有了不測,那就沒有人能通知異端懸賞局了。
正在遲疑不前的困窘當中,那個女孩抱起了它,用白皙的小臉蹭著它的毛發,又道。
“嗬,說了這麼多,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吧?告訴你哦,我叫做——”
“詩佳小姐!”通往葡萄園的小路一頭,離開了古宅的草淳往這邊走來,遠遠就聽見了她不知為什麼也開心的笑聲,於是在快接近時開了口。
女孩愣了一下,隨之恢複了原本單純的樣子,笑得很甜“你回來了,草淳。”她放下懷裏的黑貓和玩具,站起身來迎接這個讓她很依賴的人。“怎麼樣?鏡是不是沒有把事情跟你說清楚?”
他來到詩佳身前,執起她的手吻了吻,暗歎這個即使看不見一切,卻永遠比別人清楚事態的女孩太過聰明了“是的,他找了別的借口太搪塞我。”抬頭之際,他忽然看到了那隻沒有走開的貓,微微吃驚一下,問道“怎麼會有貓在這裏?”
“它大概是誤入莊園,不用太在意。”沒有把悠先生的存在放心上,她欣然接受男子的親吻後,握住了他暖暖的手“鏡該不會是拿涅槃之度的事來敷衍你了吧?”
“是的,他說璃胤已經知道我們在光盤裏動了手腳。”
詩佳“撲哧”一笑,靠到他身上“其實,在光盤沒有交到那三個人手上時,璃胤就已經知道裏麵有問題了。”
草淳一怔“那麼……”
“他之所以不說,是因為他覺得我們做的小變更很有意思,也想看看會出現什麼結果。嗬,璃胤可是個很喜歡找死的人呢,尤其是對那個曾把他殺死的人,他一直想再找回被殺當時的感覺。”
“但是,有關那些新生和十一位領主的事,如果我們不弄清楚的話,是很難完成約定。”他提醒道。
“無妨,既然鏡不說,那便意味著還不到我們知道的時候。不過……”詩佳莞爾“我們很快就會清楚一切了。”
一時沒有理解她的意思,草淳剛欲張口詢問,那個女孩卻蹲下身子,摸了摸腳下黑貓的腦袋,輕語。
“回去吧,回到你該回的地方,這裏已經不安全了。”詩佳戀戀不舍地撫摸它幾下,再感覺到黑貓親昵地蹭蹭自己的手掌,爾後轉身走開,唇邊的笑意隨之淡了一些。“草淳,我們不用等多久,就什麼也明白了。畢竟,我們是逆十字團最重要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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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真真切切聽到那個死了三年有出現的人的名字,悠先生怎麼可能就這樣沒頭沒腦地離開。它見那兩人沒有要走的意思,並且擺出一副等人的模樣,於是思了又思,決定躲進草叢裏靜觀其變。事實證明,它的決策是對的。
詩佳伸出纖細的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個小小的逆十字,然後,那虛無的幾筆似乎得到了某種感應,浮現出淡淡的銀白色光芒,如一圈水波般蕩漾著,緊接著有一本書從其中顯現。她睜開那好似洋娃娃般的眸子,濃密的羽睫扇動,不時掩下瞳孔裏血跡般的顏色。
那、那本書是——《亡靈錄》?!黑貓後退半步,卻又不能否認自己所見,在異端懸賞局工作的那幾年,它曾見過開啟時空甬道的鑰匙,所以絕不會走眼。失蹤了四十一年的《亡靈錄》還在,就在這個女孩手中!
懸於半空的書被風推開斑駁的封皮,紙頁嘩啦啦地翻過。她指尖點觸,氣流驟然停歇,靜止了書頁的翻動。可僵持的靜謐停頓不到一分鍾,地麵忽然撼動起來,盡管強度不大,但顫動了林園、古宅以及天幕。風再次流淌,卻是越加狂猛,嗚嗚咽咽地刮過每一片裸露的土地,彌蕩開蒙蒙的煙塵。
悠先生瞪大了眸子,看著麵前發生的一切,不知自己該不該阻止。
一旁的草淳不能靠她太近,因為書中強大的誅滅之力在詩佳身畔形成了一圈詭譎的渦流,他清楚書此刻正在與甬道連接,若是破壞了這層阻礙,她會非常危險。但……他神色一黯,目光複雜起來。
她的手指輕輕從書麵上劃過,一道的黑色痕跡清晰的映出,與此同時,風湧雲聚的蒼穹之上,也出現了一個相同的印記,仿佛這本書和天是一體的,兩者間任何一方改變,都會影響到另一方。
悠先生眼見女孩私自打開了時空的大門,卻無法下手製止,最終隻得怔怔望著上空,想要看看是何人來到了涅槃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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