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13 更新時間:20-03-06 11:24
32、較勁
宜姐喝醉的當晚,我沒有回家。
京京告訴我,他沒吃過晚飯,他的小狗也沒吃。我說,你媽媽也太不負責了。一邊從冰箱裏拿了些牛奶餅幹什麼,對付著讓他吃完。在京京的指導下還喂了小狗。完了,我問京京還洗不洗澡?京京說,不洗澡我睡不著。這小子還怪講究的。於是,我又忙著給小家夥洗澡——一切都是生疏的,一切都稀裏嘩啦,但總算能對付。京京洗著澡還惦記著小狗也沒洗澡。我說,老弟,你就省省吧,狗狗就委屈一晚上了。
把京京哄睡下,京京不讓我走了。我覺得這時候離開,萬一再有什麼事也不好,於是就在他身邊躺下。小家夥摟著我的腰,一會兒已經睡熟了。我輕輕拿開他的手,靠到一邊的沙發上,將就了一晚上。
第二天清晨,我下樓找了個工人,付了二十新幣,請她幫我把客廳裏宜姐吐的汙物清理了。等我做完這些,京京醒了。我看宜姐還在睡,樣子平靜了許多,估計晚些時候能緩過來,於是給她留了張字條,告訴她我帶京京出門了,請放心。我帶著京京到附近吃了早餐。
為了答謝我“救人於危難”,宜姐一定要請我吃飯,就在自己家。宜姐說她要親手給我做北京的炸醬麵。我開始被邀請正式進入這個簡單的家庭,而之前,宜姐從沒向我發出過類似的邀請。
宜姐是地道的北京人,出生在北京,而我則是天南地北的雜牌,頂多算是孩提時代有在北京生活過的經曆。宜姐一邊做著晚飯,一邊和我說北京土話、俚語,說得我好開心,感覺感情上近了許多。京京看我們高興,也一個勁地瘋。
晚飯前,宜姐拿了雙潔白的棉襪給我,讓我穿上。因為自打進了她家,她看見我一直是光著腳,他們不在室內穿鞋,我當然也不好把鞋趿進屋,可他們有居家的襪套,我沒有。宜姐說,你需要一雙襪子。搞得我挺寒酸似的。
吃著宜姐親手做的炸醬麵還有地道的北京涼菜,我一個勁說好,宜姐說:“好吧?我算遇到知音了,新加坡人沒有一個吃得來炸醬麵的……其實,我手藝都生疏了,以前麵擀得還精到。”
宜姐看著我吃,說:“那天……不好意思,讓你受累了。”
我說:“沒事,京京這小家夥怎麼想到有事給我打電話?”
宜姐說:“他喜歡你。”
宜姐說,那天遇到了兩個久違的閨蜜,就在一起喝上了。女人一說話就都是埋怨,埋怨生活,埋怨男人,埋怨自己為什麼不好好善待自己。每次都下決心要對自己好一點,結果還是讓生活所累,回頭看看,自己又虧待了自己一年,一切都不如意。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埋怨的——”宜姐說。“生活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就像一件舊衣裳,動靜大一點就撕了,小心地穿,還能對付幾年。”
就是在那天的飯桌上,宜姐告訴了我她與丈夫離婚的事。說她前夫雖然給她和京京留了房子和存款,但許多問題都無法解決。比如,京京這樣一個天性活潑的男孩沒有父親就是一個大問題,隨著男孩逐漸長大,成熟,這個問題還會更嚴重。男孩到了叛逆期簡直就是個小魔鬼。宜姐說,如果沒有這場婚姻,我從北京到這裏來做什麼?京京如今沒有了一個新加坡籍的父親,我和京京還留在新加坡幹什麼?
“一晃離婚都三年了。”宜姐說。“那時候京京還抱在手裏……隻有自己知道,一個女人帶著一個未成年的孩子生活有多難……旁的不說,想放鬆一下的可能都沒有,手腳都被捆住了。”
我對這類話題沒有經驗,隻好說:“是吧。”
“那天,狠一狠心,和幾個閨蜜放縱一下,結果,醉了,差點不可收拾。”宜姐慘淡一笑說:“好出格好墮落是吧?”
我說:“其實也沒什麼,生活中遇到煩心事總是需要宣泄的。偶爾墮落一次也沒什麼不可以。”
宜姐歎息一聲,“有時,我們幾個離異多年的女人真想找個男人墮落一次,可是我們對現在的新加坡男人膩味透了。喪失了起碼的信任。”宜姐問:“你墮落過嗎?”
我趕緊搖搖頭:“沒有。”
宜姐說:“看得出……”
我問怎麼就看得出來我從來沒有墮落過?宜姐笑而不語,繼而說:“你臉上有一層光亮,那是男孩最純潔最幹淨的反映——相從心生,這是逃不掉的。”
我說:“哦。”
晚飯後,宜姐在廚房涮鍋洗碗,我和京京在客廳沙發上玩兒。不一會兒,京京困了,我把他抱到床上。
從京京屋裏出來,我考慮是不是該回家了,但心裏委實想多留一會兒,不知怎麼,我對這個家庭多有留戀,小孩、寵物狗、炸醬麵的麵醬味、廚房裏輕輕的流水聲……
後來,我也在沙發上睡著了……我是被宜姐輕輕的撫摸吵醒的,我睜開眼睛那會兒,宜姐正輕輕摩挲著我穿著白襪套的腳。我下意識地把腳抽回的一瞬,宜姐嚇一跳,也及時收回了她的手。
宜姐笑容硬生生地說:“襪套小了……”她說,你的腳真大。這話我聽起來很不是味道,跟京京“揭露”我的那件事沒什麼兩樣。可宜姐也許並沒那層意思,她說:“你是北方孩子,不能像當地人一樣老光著腳,新加坡人從出生那天就開始光腳,習慣了,北方人會受寒的。”
我說:“我也習慣了。我適應能力特強。”
我心裏很激蕩,身子一陣陣發熱,潛意識覺得不能在這裏久留,於是,站起身,說,我該回家了。宜姐說,“要不今晚你就睡這兒吧——睡我的床。”
噢,天,我心怦地一跳,差點沒跳出嗓子眼。幸好還有下一句——
“我到京京那兒湊合一晚上。都那麼晚了。”
我猶猶豫豫地說,這不好吧……
宜姐說:“你要是不急著走,我有話問你。”
我重新在沙發上坐下,盯著宜姐看,宜姐卻期期艾艾,好像那個問題很難啟口,特別費斟酌。
我說:“姐,京京的事你放心,我會常帶著他玩,把他訓練成一個棒棒的男子漢。平時你要有事,出去和朋友聚會一下什麼,就給我打電話……”
宜姐接過話題,說:“你很喜歡京京是吧?”
我點頭。
“你把京京當弟弟看還是……”宜姐打住話頭,遲疑了片刻,突然說:“你願意當京京的父親嗎?”
我猛一激靈,一口唾沫嗆在嗓子眼裏,差點沒把我噎死。
宜姐說完剛才的話,轉而就說:“不行不行……你太小了,如果你現在有二十七、八,還能考慮,可你才多大,剛過二十……我昏頭了,我怎麼能這麼想,這是什麼事兒啊,你怎麼可能考慮這樣的問題——太為難你了。”宜姐說著捂住自己的臉,一副自責的樣子。
如果宜姐沒有那麼快否定,我不知自己會怎樣回答。說實話,這話並非完全出乎我意料,隻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給京京當父親?我倒真沒從這方麵去想。我隻想過自己和這個叫孔令宜的女人合不合適?如果,在新加坡,在我讀完大學之後,能開始一種有規律的生活,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建立一個溫馨的家庭,不能說不是一個非常現實的考慮。我之所會這麼想,多半也是由於我對自身目前的生活狀態不滿意,對今後充滿了擔憂,對未來沒有信心。或者說,我正在尋求一個合適的轉折點,擺脫和馬丁的關係。倘若,宜姐和京京的出現是一個機緣,是我重新開始的理由,那麼,我可以說,我幾乎是願意的。我甚至可以比較少地去考慮其它,抓住這個對於我來說可能並不算太理想的機會。
生活就是這樣,通常有個先來後到,最先出現的未必是最好的,但也可能不是最差的,甚至有可能是唯一的。過了這個村就再沒這個店,而擺脫馬丁是我當時考慮所有問題的前提。
可我確實沒有想到要做京京的父親。以我當時20歲的年紀,我怎麼可能考慮到去做一個六歲孩子的父親?我自己做兒子還沒做夠。但考慮和宜姐的關係而不考慮當京京的爸爸,這怎麼可能?!
“你去睡吧。要回家也行——”宜姐在打發我了。她說完重新垂下頭,仿佛羞於再看我一眼。
我怔怔站起來,說了聲“那……我回家了。”
我沒有給宜姐任何回答,而且不打算留下來,是不是很傷她?
回家,對於宜姐來說就是一個比較明朗的態度。
我在回家路上還想過給宜姐打電話,如果當時這個電話打出去,我很可能說:“我沒考慮過自己合適不合適給京京當爸爸,但從今天開始我可以去嚐試……”但我始終拿不起這個電話來,我一路將手機按亮又關閉,一直到家門口,一輛黑色“奔馳”衝我打出兩道強光——
對麵的車燈讓我感到雙眼一陣刺痛,我很快辨認出那是誰的車,馬丁正在車玻璃後麵直愣愣地看著我。
馬丁在我家門口等我,他沒說等了我幾小時,隻說我出去了六個小時,他甚至沒問我這六個小時在哪裏。
我說,你沒給我打過手機,我的手機一直是開著的。馬丁說,不方便吧。他說“不方便”是什麼意思?是他不方便,還是我不方便?真陰,所有的話都似乎有另一層意思。
我問:“有事?”
他說:“沒事。”
我說:“沒事等我那麼晚?”
馬丁讓我進他的車,說:“想你了。”他攬住我,在我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將唇轉移到我的頸項間。我明顯感覺吮吸的勁兒有點大。
我說:“輕點,明天會有印子的。”我的皮膚很容易被吮出紅印,幾天都不退,在胸口什麼還好,我可以把領子扣緊點,在遮不住的部位就很令我難堪了,有一次,挺熱的天我不得不在脖子上掛副耳機。
馬丁親完我,隨即說了:“去吧,回家去吧……”
我都傻了,我還以為他會在車子裏幹什麼,敢情等六小時就為親我一口?
馬丁說:“我一晚上都心慌,你坐在我身邊,聞到你的味道,心一下子就平靜了,像服用了鎮靜劑一樣……不知怎麼搞的。”
這件事給我印象特別深,盡管我知道他等六小時絕不是僅僅為親到我,在這六小時裏他妒火中燒,特別想知道我去哪兒“撒野”去了,而且他一定會猜疑我在別人那裏找樂子——男人甚或女人,但他不說,看見我後他絲毫沒有流露出那種情緒。反之,他也不給我解釋的機會,解釋了他也不會相信——這就是我們之間的關係,越來越扯不清,越來越緊密,越來越離奇,越來越惡化的根源。就像兩個鏽死的齒輪,咬住了,越攪越緊,就看誰堅固。誰要扛不住,一下子,咬死的那個齒就崩裂了。
作者閑話:
換一個方法,試試正文更新能不能現示。
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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