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章節字數:4154  更新時間:19-12-12 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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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頭昏腦漲得難受,身子也難受,臉上的溫度依然沒下去,此刻的清醒全靠老子強大的意誌力在支撐,不知還能強行支撐多久。

    蘇重軒沉默良久:剛剛曆公子服下的藥,並非在下所製,而是醫聖徐景所配,那藥名叫解憂百寧露,可解天下奇毒,天下獨此一瓶,不可能無效。除非。。。

    福順緊張起來:除非什麽?

    老子也緊張起來,隻好眼巴巴地盯著他的嘴巴,希望能聽到更多的字節。

    蘇重軒有些遲疑,但還是緩緩說出了口:

    除非那藥是假的。

    我與福順聞之絕倒。

    要不要這樣啊。。。能不能給點建設性的意見!!!

    福順很快反應過來,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吞了口吐沫,更加緊張:那我家少爺怎麽辦?!

    蘇重軒站在屋中,沉默地看向窗外,似乎也很為難。

    老子也沉默了。

    福順急得滿頭大汗,在客房裏不住地原地跺腳。

    可惜福順噸位太大,惹得樓下的店小二急急衝上來敲門:客官!小店地偏壤僻年久不修,這地板已是老舊不堪經不起大力強震啊,現正在樓下吃飯的客官碗裏頭都積灰了,求求您高抬貴足哇!

    福順這才意識過來,立刻停了腳,連聲應道:好好好,小爺不跺了!

    店小二千恩萬謝地走了。

    老子歎了口氣,忍不住道:不如我去洗個冷水澡?也許冷水一激,便能好了。

    蘇重軒立刻道:不可。

    老子艱難地喘著氣問:為何?

    蘇重軒轉過身麵對著我,表情是少見的嚴肅:適才探閣下的脈象,這藥已入四肢百骸隨體內真氣而行,現在閣下之所以如此難受,全因體內真氣不調外加藥效古怪所致,倘若強行以冷水激之,恐怕會真氣倒轉甚至走火入魔。可若一直不解,不出半個時辰,性命亦堪憂。

    靠,這破藥竟這麽厲害?老子愣了愣,精神愈加渾噩,眼前不光是蘇重軒,連福順那張肥嘟圓潤的臉都漸漸異常嬌媚起來,雙手握拳,心下焦躁,暗暗定了主意,倘若實在不行,隻能用那個辦法了。。。

    剛定下主意,身邊的一直在盯我狀態的福順突然福至心靈,猛地一拍大腿,眼光掃向我倆,雙目放光道:不如蘇公子幫少爺紓解紓解?

    老子一愣。

    蘇重軒也是驚到了,竟是半天都沒有說話。

    福順賊兮兮地衝老子使了一個眼色,趕忙補充道:蘇公子別誤會,其實小人是這麽想的,一則你們二人師出同門,若是本次幫了我家少爺,我們曆家必然會記得公子的恩德,以後定會對公子大力相助和衷共濟,保證是穩賺不虧!其次,此地實在太過偏僻,能尋到這間孤棧已是不易,根本來不及再去尋個鶯花,算是福順求求您,我家老爺便隻有少爺這一個孩子,少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曆家就全完了。福順懇求蘇公子,發發慈悲,救救他吧!說著,便衝蘇重軒跪了下去。長跪不起。

    我聽得愣住,憑良心說,這番話不管老蘇有沒有聽進去,老子聽了還是有點小感動——不管有沒有強人所難,小福順沒有自薦枕席已經是格外的懂事了!

    唉,老子是能欣然應允,而且以後我們也真的在一起了,但是現在你讓一點感情基礎都沒有的老蘇幹這個,到底還是太過了。他怎麽可能答應?

    老子的臉一陣青一陣紅,止不住地歎氣:福順你起來。

    福順搖頭:我不起來,除非蘇公子答應。

    老子無奈道:蘇公子是何等的人物,怎麽可能去做那種事,便是本少再不要這臉皮同意了,蘇公子包羞忍辱也答應了,這事一完,你叫蘇公子如何見人,我又如何麵對師門呢?

    一口氣說完,老子已是連呼吸都格外費勁。

    蘇重軒總算有了反應,抬眼來看我。

    老子僵笑一下,道:蘇兄不必——

    話音未落,隻覺得心髒一緊,眼前發黑,當即直挺挺地一聲不吭便要栽倒在床。那抹墨藍虛影一晃,搶到麵前,雙手輕輕一托,將我扶住,柔聲道:我答應。

    福順頓時熱淚盈眶,立馬推門跑了出去,還不忘回身盡職盡責的將門重重帶上。一聲公子大恩永世不忘漸飄漸遠,隨著人影一同消失不見。

    老子勉強掀起一隻眼皮,粗喘道:不不用勉強,我我記起有一別派功法,可以先自散武功逼毒出去,再合氣重拾。本不願讓蘇兄看見我會其他門派的功夫,方才有些猶豫。。。嗬嗬,也怪頭腦昏漲,想起慢了,還望蘇公子。。。

    然後,話還沒說完,老子便體力不支光榮斷片了。

    我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

    午後的陽光普照,斜倚在精致的榻上,享受著從窗紙透過來的和煦日光,光影斑駁落了一身,身體是難得的舒暢。

    睜眼一看,環顧四周,隻見異常熟悉的擺設陳放眼前,心下狐疑,還未做反應,隻聽門外已吵成一片,還依稀有人在叫:教主!教主!那個姓蘇的來了!

    眼前一幕何其熟悉,我呆了半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同時,鍾鏡那番話卻如預警一般在心頭炸響——就在教主離開前的半個月,那小人突然出現在不爭峰上大肆炫耀自己已練成不老神功,還不顧攔阻非要見教主一麵……

    得,老子又跑這裏來了。。。到底是怎麽回事?!老子一骨碌站起身,迷茫又仔細的瞧著房中物事,卻發現一切都是那麽真實,全然不似幻境。

    抬手掐臉,嘶,疼。

    老子頹然鬆手,愈發迷茫起來。

    門外的又在喊了:教主不出來看看麽?

    很容易分辨出來,這是流雲長老韓立江的聲音,清清郎朗,還捎著一些活潑。

    我有些木然地想著,這人,見或者不見,我都已知道結局。又何必見?心中一時五味雜陳,竟是說不出的惆悵悲涼。這般複雜而矛盾的心情,在這分分秒秒間,更讓人覺得即將麵對的事情是如此的抑鬱苦悶。

    須臾,流雲長老又喊:教主,蘇重軒他——

    還未說完,我已拉開了門。

    不爭峰上人頭攢動,整個不爭峰上所有教眾弟子都在這裏了。

    我站在不爭峰主殿前,引來無數弟子目光。見我出來,他們好像突然更有底氣了,一時間喊殺之聲更大,紛紛揚言要砍了老蘇的腦袋獻給我。

    一大圈明晃晃亮閃閃的刀劍緊圍著他,他卻絲毫不懼,隻是微微笑著看向我所在的方向。

    日光明媚,笑容淺淺,遺世獨立,風流畢現。

    與他視線對上的瞬間,老子也笑了。

    該發生的總會發生,該來的總會來,逃避,不能解決問題。

    我清了清嗓子,開口道:請諸位放下兵器,讓他過來吧。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教主萬萬不可,他是來——

    我淡定地打斷道:沒事。頓了頓又道:讓他過來。

    眾人無法,隻得紛紛退步讓出一條路出來。蘇重軒一步一步走過來,每近一步,都讓我感到更加的平靜。心中已沒有了當初的心悸,隻剩一地秋風寒涼吹盡的枯葉。

    親手推開門,熱情地迎他一人進了主殿,護法與長老也想進來,被我一個眼神攔了下來,隨後,親手慢慢關上了門——

    門外眾人目瞪口呆的臉,漸漸攏成一線,待闔上時,徹底不見。

    我邀他落座於窗邊的黃藤椅上,從容不迫地為蘇重軒泡了壺雪芽,蘇重軒坐在窗前接了過來,輕抿一口,突然抬頭問:看起來曆教主好像已經知道蘇某要做什麽。

    我不置可否,坐到他對麵,淡淡一笑:我隻知道咱們是朋友,既然是朋友,那就該好好地招待,曆某招待不周,還望蘇門主多多包涵。

    他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麽說,表情有點詫異,但他還是輕輕一笑:曆教主說笑了,蘇某本就是硬闖而來,得如此招待,已是天大的讓步了。

    我道:不知蘇門主遠道而來所為何事?

    蘇重軒定定地瞧著我,慢條斯理道:殺你。眼底不見波瀾。語氣仍如溫和春風。

    我哦了一聲,心說這事態發展果然跟五十年前絲毫不差。還真是無聊透頂,不過唯一強一些的地方是,我似乎已經麻木了許多。情之所鍾,喜歡得越深,傷得便越痛。昔時聽他講後,那種不甘,怨恨,憤怒,不解齊湧上心頭,簡直令人瘋狂。如今卻是好多了。。。思及此處,不由隨口問道:蘇門主打算如何殺我?

    蘇重軒將茶杯放到桌上,麵上有些訝然,似乎沒料到我是這個反應,怔忡片刻,不答反道:曆教主不懼不驚,鎮定如常,似是早已料到蘇某要說什麽。

    我微微苦笑:是啊,我知道。閉了眼睛,眼角裏沁出水來,唇畔微微一笑,在一片黑暗中緩緩言道:若我不知,定要憤怒出手與你打上一架,但我必輸。重傷伏地時,你又勸我,自古正邪不兩立,魔教本就不應存在於世,一切都因你執念太深,野心太重,還望你放下屠刀,回頭是岸。我哪裏答應,登時也動了殺心。正欲再度出手,你忽然坦白,其實你便是寫下賀提無疆與八寶真經之人,我便是將這世上所有武功心法都練遍,亦是注定一敗。我不信,直言,要殺便殺要剮便剮,何來這麽多廢話?!不知為何,此話講完,你竟轉身便走,從此天涯陌路,一別兩寬,音信全無。

    言畢,張開眼睛,沙啞著嗓子笑道:不知我說得可合蘇門主心意否?

    人世間最傷人的莫過於背叛。

    他並未殺我,可是卻深深地傷了我,萬念俱灰之下,老子一咬牙,還真去練了這天底下幾乎所有的武功秘籍,誓要與他較個高下。不料人算不如天算,終是提前遭了一劫。

    如此五十年,過往塵灰,曆曆在目,此生難忘。

    蘇重軒深深地看著我,眼裏波光瀲灩,許久許久,才輕輕開口:原來你什麽都知道了。

    我靜靜不語。

    山林初見,墨藍深深,橫劍在前。孤棧簡室,黃紗幔帳,意亂情迷。回不爭峰,相濡以沫,傾心相攜。多年情誼,一朝散盡,又豈是幾句話便道得清的?

    他輕捧起桌前茶杯,茶水仍燙,熱氣升騰,纏繞眼前,卻柔聲道:從第一眼見你,我便知道,這一生,是在劫難逃了。

    那微笑又溫柔又苦澀,竟讓我麻木的心又抽痛起來。

    透過氤氳,那雙鳳目,好像也染了幾分水汽:為何偏偏是你,為何偏偏是你呢?

    老子笑了笑:這世上哪來這麽多好人?總有人是做壞事的,隻要能手握權勢,一統江湖,別說是創建魔教,便是永生永世與蘇門主為敵,在下也是情願心甘。

    蘇重軒垂下雙眸,睫羽微顫,點點頭:我知道。

    我道:所以我們注定勢不兩立。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奇怪,唇角微勾:我知道。

    我道:既然已全都知道,蘇門主還不動手?

    蘇重軒微微一笑,站起身,踱了兩步,走到我的麵前,忽然俯身輕輕握住我的手。

    指尖冰涼,觸在膚上,如霜降雪落。

    我不明其意,隻抬眼瞧著。

    他將我手掌攤開,鄭重其事地將茶杯放回,溫聲道:你將它喝了,我們再談吧。

    他神態自然,竟然叫我瞧不出分毫不妥。雖說一切都已經說開,立場終歸不同,心下總不免對他生疑。

    他見我似有遲疑,輕輕歎了口氣:怎麽,難道曆教主還懷疑在下投毒不成?

    我瞧著手中熱茶,將心一橫,道了句[喝了又能如何]便仰頭一飲而盡。

    茶很熱,手很凉,一冷一熱,心煎眼燙。

    再度醒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鄒全恩略顯焦急的臉。麵前之人明目朗星,麵如冠玉,不過已換了身錦衣華服,不複乞丐裝束。床榻輕紗幔帳,屋內裝飾豪華寬敞明亮優雅不俗,一看便知是豪門貴宅。

    老子很是迷瞪,瞧著他的臉,半晌未做聲。心頭暗罵,他奶奶的,老子這又是到哪兒來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皆不言語。

    終於,老子張開有些幹裂的嘴巴,試探性的問了句:過去濃霧茫茫瞧不真切?

    全恩神算的聲音不急不緩:現下死裏逃生詭狀難言。

    暗號對上,老子不禁長舒了一口氣:我終於回來了!

    鄒全恩難得歡喜一笑:可不是麽,蘇門主費盡心血用盡方子,熬了三天三夜,終於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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