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91 更新時間:19-10-12 21:15
回去的路上,一路無話。葉期倒還好,永遠八風不動,但夜風卻是氣得快要船槳捏爛了。看來那些藏劍弟子說的是真的,唉,還是師伯說得對,這個俗世真的好複雜呀。
下船後,雪懷回到自己房間,由於他被葉英的話搞得有些頭昏腦漲,因此他婉拒了葉期一同吃午膳的邀請,直接倒在床上,但很不幸的他又做夢了。在夢裏,夜深人靜,漫天大雪,一個深山裏的小鄉村內,隻有一間破落的小屋仍燈火通明,雪懷走近就聽到,一個婦人哭著哀求道
“兒啊,你說句話吧,娘求你了。。。。。。”
接著是一個孩子的聲音咿咿呀呀的,就像一頭小野獸在嘶鳴,完全不像人話,然後是一個漢子煩躁的聲音,
“你看看,你看看,他已經八歲了,還是又盲又聾又啞。錦娘,你怎麼還不明白?他這種人長大如何下田耕作,如何謀生。。。。。。。。。”
那名被喚作錦娘的婦女,聲音尖銳:“鐵哥,你能不能不要那麼冷血,他也是你兒子呀。。。。。。我們的兒子,為什麼你要這麼狠心。”
漢子冷笑幾聲,說道:“你以為我想如此的嗎?他出生時大夫就說過他的患的是世上罕見的奇疾,就算華佗再世都難救,當時你不信,好,八年來我們為了治他的這個怪病都已傾家蕩產了,這就算了,就當我們上輩子欠他了。如今我們兩夫婦什麼都沒有了,還欠了員外的債,但到此為止了,這個孩子我們留不得了。”
“啊啊啊,鐵哥,孩子還給我,求求你。。。。。。”
接著是一陣激烈的推搡,光影裏頭婦人似乎還想從漢子手上搶小孩,但是始終做不到,最後漢子抱著一個孩子奪門而出,消失在風雪裏,徒留那婦人在屋中哭喊。
雪懷始終不敢上前一步,這兩人的話字字於他都是千鈞重負。因為他知道,這個天生殘障的孩子應該就是幼年的他了。隻是當時他身患混沌之症,那時的他就像一個被蒙著五官的人,無知無覺,無悲無喜,外界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模糊不清的,他不知道他爹娘的相貌,甚至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是這樣被遺棄的。可是夢還在繼續著,接著畫麵停在深山的一座破廟前,那裏隻有一個滿身鮮血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孩子。就在此時,他的耳邊響起一陣腳步聲,很熟悉,他知道應該是他一年來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了。
須臾一位穿著藍白道袍,背著長劍身上包圍著一層幽幽藍光的年輕道人從風雪裏緩緩而來。這時風雪更猛烈了,道人走進破廟,見到這個孩子一瞬間清俊的眉目都皺起來,馬上就脫下道袍,包裹著孩子,,他把緊緊的抱在懷中。隨後朝破廟裏頭已經破敗不堪的神像深深一躬,虔誠說道:“神上,若您真有靈,就請保佑這個孩子活下來吧。”最後拔劍轉身輕功離去。。。。。。。。。
畫麵漸漸消散,雪懷甚至都來不及再看師父一眼夢就醒了。醒來的雪懷擦了一下眼淚,便從床上起來。此時已是黃昏時分,好家夥,這覺足足睡了一個下午。雪懷邊打水洗澡,邊想,現在有關師父的線索就隻有南屏山那一條了,若唐逍真的在南屏山,師父的行蹤可能就不再成謎了,看來隻有去一趟南屏山了。雪懷確定了行程,再看看放在身旁的鴻蒙。突然想起來,自己下山都這麼久了,還沒有給師門報平安,以前師父,師伯下山時即使怎麼忙都時不時有書信回純陽的,當然去年除外,師父他連片言隻語都沒有寫給他。。。。。。。
想到此,雪懷覺得還是有必要給師伯寫信的,至少得把鴻蒙的事給她老人家說說了。須臾信寫好了,信並不長,雪懷執事簡單的說了鴻蒙的事,和即將起啟程去南屏山。至於這兩天做的怪夢,雪懷隻字未提,因為他很清楚師伯這人最是幹脆,從來隻看重點,最看不慣囉囉嗦嗦的人。師父說,這就是師伯人緣不怎麼樣的原因。雪懷將信交給自己馴養的仙鶴觀月,讓它帶把信回純陽。馴養仙鶴基本是每個純陽弟子的必備的,他的師門基本人手一隻,師伯的叫隱雪,師父的叫歸雲,師兄的叫淩霄,他的叫觀月。純陽的仙鶴都極有靈性的仙獸,傳說會通過結緣的方式在眾多喂養自己的純陽弟子挑選跟自己氣質最相似的作為自己的主人,它們隻會在主人需要時現身,供主人差遣,代價就是主人身隕前魂歸仙鶴作為修煉之用,當然魂歸仙鶴這也可能隻是傳說,因為靈魂這個東西人人都看不到,誰又能知道呢。。。。。。。。。隨後雪懷利落的收拾好細軟,為明天啟程南屏山準備。忙完這些,想起來現在天色還不算很晚,決定出去找葉期道個別,畢竟葉期還是這個弈劍閣的主人,要走肯定要跟主人說一下的。
雪懷打開房門才發現這個原本用晚膳的時辰,弈劍閣內的人都忙忙碌碌的。雪懷邊走邊看到弈劍閣的弟子在打點著行李,把一箱箱貼了封條的行李往外搬,好幾輛馬車停在門口。不遠處清點貨物的夜風,看到雪懷連忙拱手行禮:“道長,您醒了。夜風這就喚廚子給道長準備晚飯。”
雪懷連忙拉著夜風不解的問道:“不必了,夜風。我不餓,倒是你們要出遠門嗎?”
聽罷,夜風神秘一笑,“差不多吧,閣主他終於想開了。”
雪懷還想問點啥,夜風就被喊去幫忙了。看到弈劍閣上上下下都在忙,雪懷也不好意思去打聽什麼了,想了想還是直接去找葉期。雪懷問了幾個弈劍閣的弟子,循著路在一個臨湖的涼亭前找到正在賞月的葉期。雪懷走近,葉期轉過身來晃了晃手中的酒壺說道,
“道長,來點嗎?”
雪懷擺擺手表示免了,他不是不能喝,而是不喜歡喝完後神誌不清的感覺。雪懷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葉期,白色長袍委地,長發也沒有束起全披著,發尾僅用一條黃緞帶綁著,人慵懶的坐在亭子欄杆上,月光就灑在他身上真有一種逍遙散仙的感覺,雖然這個打扮很明顯是剛沐浴完出來的樣子。
“怎樣?道長覺得現在的葉某好看?哈哈哈哈”葉期話沒說完自己就哈哈大笑起來,雪懷覺得葉期估計喝多了有點上頭。
“葉閣主,小道此次前來是跟閣主道別的。承蒙閣主這幾天的照顧,雪懷感激不盡。”雪懷向葉期拱手作揖。
“哦?道長要去哪?”葉期挑挑眉問道。
“南屏山。”
“巧了,巧了。道長就不必跟葉某道別了,若道長不介意葉某還能捎道長一程呢。”葉期展顏一笑朝雪懷眨了眨眼。
葉期也要去南屏山?世上也太多巧合了吧。但轉念一想似乎又合情合理,一開始雪懷知道南屏山有唐逍的行蹤時就是葉期告訴他的,還有剛剛夜風和弈劍閣眾人也像要出遠門。隻是雪懷去南屏山為了找師父,那葉期去南屏山又是為了什麼?還拖家帶口的去,難道早上的那些傳言是真的?
雪懷小心翼翼的跟葉期說道,“葉閣主,小道在藏劍山莊聽到一些傳聞,說。。。。。。。”
葉期聽罷臉上仍笑意不減,說:“那不算傳聞了,都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藏劍山莊就是要收回弈劍閣。”。
“但這是為何?”雪懷問得有些不顧禮數了,因為就他一個外人也看得出葉期絕非碌碌無為之輩。趕走一個這樣的人,藏劍山莊的主人們難道就沒有想過後果的嗎?
“這是為何?問得好。道長若是願意聽,葉某倒是不介意給道長說說。”葉期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雪懷也順從的坐到旁邊的石墩上,隨後葉期自顧自說起來。
“家父曾是老莊主的書童,長年侍奉老莊主。後來山莊建立,需要人手分銷兵器,老莊主便出資建立了弈劍閣,交由家父管理。家父感激老莊主的恩德,家訓的第一條便是,若其所出子孫不肖,本家即可收回弈劍閣,凡弈劍閣弟子不得有異議。可是‘不肖’的意義又是誰來定呢。”
。。。。。。。。。。雪懷還是忍住了沒插話,因為他的師父清棠真人最是護短,他曾說過,徒弟能不能成才自有造化,但絕對不容外人幹涉,將自己的孩子交給別人來指摘是最愚蠢的行為,所以雪懷有點不理解葉期的父親為何要這樣。
葉期看了看雪懷,淡漠的說道:“自我懂事以來,每每看到這句話都像頭上懸著一把利刃。為了逃避這個困境我也曾想盡辦法去巴結那些我認為會對我有用的人,但到頭來,這一天還是來了。。。。。”說到這裏葉期沉默了,可能想起了一些難過的往事了,這個雪懷是知道的,因為於睿師叔祖就說過的,有時候人對往事執念,甚至要比事情本身深得多。看來葉期也是有故事的人,意識到氣氛不對的雪懷趕緊轉換話題。
“那葉閣主之後有何打算?”
“去南屏山,加入浩氣盟。”葉期看了看雪懷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說道。
這回雪懷真的不解了,葉期自己也是這些利益之爭的犧牲者,加陣營,這樣做不過是換個地方再去爭鬥而已,“加。。。。。。浩氣盟,雪懷聽家師說過,陣營都是魚龍混雜之地,爭鬥不止,葉閣主即使加入陣營也不會有任何安樂和平靜的。”
聽罷,葉期當即哈哈大笑,“哈哈哈,安樂?平靜?敢情在道長眼裏葉某已經到了養老的年紀?哈哈哈哈。。。。。。”葉期笑夠了,才正色對雪懷說:“葉某從不懼鬥爭。依附藏劍山莊的是弈劍閣,但不是我葉期。弈劍閣是山莊建的,可人是我招的。弈劍閣單是弟子就有百餘人,這些人葉某要一個不留的通通帶走。陣營確實鬥爭風雲詭譎,但除了陣營還有哪個地方能讓這一百多號人的立足之地呢?道長,你還記得初見時,你交給葉某的那封信嗎?”
“雪懷記得,是隱元會讓雪懷交給閣主的。但雪懷並不清楚內情。”雪懷雖說著不清楚內情,但也能猜測應該跟浩氣盟有關的。
“道長是不清楚,但現在多半猜到是跟什麼有關了吧。那是一張邀請函,來自浩氣盟盟主——謝淵,而發出這張貼子是一個叫‘無衣’的幫會。無衣的幫主認識葉某發來邀請函,正是想邀葉期入盟”葉期的話說得極為平靜,就像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一樣。隨後葉期深深的看著雪懷道,“但是這些都不奇怪,奇怪的是,道長你的行蹤都是隱元會告訴葉某的,葉某想道長也是能察覺到一些怪異之處的吧。道長可知隱元會是什麼地方?”
“這個。。。。。。。家師告訴雪懷隱元會是個收集江湖情報的地方吧。”葉期的問題雪懷還真的是不清楚,他一直在山上清修,江湖事多半聽說來的,雖然他接觸過隱元會,但始終看不清隱元會的真麵目。
葉期搖搖頭,說道:“不止是,江湖上有傳聞隱元會眼線無孔不入,並且以此引誘別人跟其建立契約,隨後他們會放出一些極隱晦的消息,來換取契約者的秘密。最終那些契約者都會為了這些模棱兩可的信息瘋狂著魔。這一切就是一個設好的局。”
葉期的話使雪懷的心一下子冷了,聽隱元會的人說師伯就是為了師父的事跟隱元會立約了。。。。。怎麼會?師伯這麼理智的人,不該會被隱元會引誘的,難道除了隱元會連師伯都沒有辦法得到師父的消息了嗎?‘你所求之事背後一股龐大的勢力在運作。。。。。。’雪懷又想起來那個隱元武衛的話,這的確像一個被人設好的局,而自己不過是那個設局者手中一顆棋子。。。。。。。。
葉期把視線從雪懷身上移開,繼而把手中酒壺的酒一喝而盡,良久才說道:“道長的事,葉某其實不清楚內情,說這些純粹是葉某多事了。葉某曾經也為了一些事跟隱元會立過契約,直到現在葉某仍在後悔當初的決定。葉某實在不想看到道長在重蹈葉某的覆轍。”
說完葉期站起來,整理一下衣服,看了看仍在沉默的雪懷,歎息了一聲,起身離開。
雪懷看著漸行漸遠的葉期,突然叫住了他,“多謝閣主的提醒。雪懷隻想盡快找到家師,僅此而已。我已經沒有辦法了。”是的,雪懷已經毫無辦法了,即使身在局中,即使知道自己甚至不過是那個設局者的某個棋子,但那又如何,像他這樣平凡的人又有什麼是值得別人算計的呢?隻要能找到師父,大不了他不要了這條命而已。
葉期停下來,但沒有轉身隻是幽幽的說了一句,“葉某當初也是這樣想的。道長,明天辰時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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