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514 更新時間:19-08-18 07:55
陰風怒嚎,塵沙漫天,好個惡劣的天氣,然而此時應天城通往刑部刑場的大街上此刻卻被圍得水泄不通,長長的數裏路擠滿了提著脖子墊著腳觀看的老百姓。
這時的大街上是格外的喧鬧,人人議論紛紛,人人拍手稱快。究竟是甚麼事值得老百姓在這糟糕的天氣下還這麼的樂意的等著?
隻聽站在人群後麵的一位老人和另一名老人在談論:“所謂惡有惡報,種惡因必得惡果,這天殺的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也會有今天,真是老天爺開眼哪!”
那另一老人道:“老哥說的是,這魔頭不知殘害了多少忠良和無辜的百姓,聽說連我大明朝的第一大儒方孝孺先生都是他殺的,還有那盡忠為國的鐵鉉鐵將軍也是慘死在他的手上。他甘心做永樂皇帝的劊子手,到頭來也要死在皇帝的手上,這就叫做天理循環,報應不爽,惡人當有惡人報啊。”
那老人聽他說著這話,趕忙伸手堵住了他的嘴,小聲地道:“這裏人多耳雜,你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若是傳到朝廷那兒,那可是殺頭之罪。”
另一老人嚇得臉頓時慘白,連聲道:“對,對,瞧我這張臭嘴。”
人群突然更加的躁動擁擠,叫罵聲連成一片,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牽著父親的手叫道:“爹爹,是不是那個大壞蛋來了?”
旁邊的父親噙著淚水哽咽道:“對,是那大壞蛋來了。孩子,你一定要記住這個大壞蛋的名字,他叫紀綱,正是這個畜牲害了你娘,可憐你娘她······她才上吊自盡的。”
小男孩也算懂點事了,恨恨的道:“這麼說我娘是被他害死的了?好,待會他到了我麵前,我一定要扔石頭砸死他。”
大街兩旁站滿了持著兵器維護現場秩序的士兵。一輛囚車駛了過來,囚車上的犯人蓬頭垢麵,胡須老長,若不是他的一雙眼還是那麼的凶狠惡毒,誰能想到這犯人竟是昔日永樂皇帝跟前的大紅人,天下第一劊子手,錦衣衛指揮使紀綱?
兩旁的老百姓紛紛向囚車內的紀綱扔東西,有人用石頭扔去,有人扔爛菜葉,有人扔臭雞蛋,甚至還有人包了一大包屎向紀綱頭上扔去。紀綱蓬亂的頭發,髒稀稀的什麼都有。
他身旁押著囚車的幾名士兵都用一隻手捂著鼻子,因為紀綱身上的臭味實在是太難聞了。
曾經耀武揚威,不可一世,自認為風流瀟灑的紀綱臉上並沒有任何表情,既沒有憤怒,也沒有羞愧,整個人此時便似失了魂魄,隻剩下了那副臭皮囊。
百姓們一邊用東西怒砸紀綱,一邊口裏訴說著這惡魔的種種卑劣、無恥、凶殘的惡行。
紀綱終於被押送到了法場,打開囚車,兩名士兵押著有氣無力的紀綱往斷頭台而去。
紀綱走了幾步,突然癱軟在地,兩眼無力的看著這兩名士兵。
一兵狠狠的踢了他一腳,罵道:“作死啊,快給我起來。”
紀綱有氣無力的道:“我實在是走不動了,勞煩二位抬我過去好麼?”
那士兵怒道:“去你的,再不起來我現在就砍了你。”
紀綱道:“那這樣吧,你把我身上的鐐銬去掉,這樣我的身子就輕鬆了就能走動了,那也就不用勞煩軍爺抬我過去了。”
那士兵道:“說的也是,好,我這就給你去掉身上的鐐銬。”說著蹲下身取了鑰匙正要打開鐐銬。
另一名士兵叫道:“慢著,使不得。你不怕他脫了鐐銬逃跑了嗎?你、我都是小兵,擔得起這個責任嗎?萬一讓他逃了,那可是株連九族的死罪。”
那士兵嚇得不輕,再不敢開鎖解紀綱身上的鐐銬。
紀綱無力的道:“我現在這個樣子還有力氣逃跑嗎?這樣吧,我也不為難你們,就請你們去稟告下監斬官大人,說這是我紀綱死前的最後一點心願。”
那兵想了想,道:“好罷,我去問問監斬官大人。”
那士兵朝監斬官去了,說明了紀綱的要求,監斬官瞧著紀綱半死不活的,量不是裝出來的,又念在往日與紀綱同朝為官一場,遂道:“依刑場法規,死囚犯可以交待些遺言,能辦到的我身為監斬官總要盡力去滿足死囚犯的臨終所求,也算是積點陰德。好罷,你便替他解開了鐐銬。”
那士兵依言過來為紀綱解開了鐐銬。
紀綱鬆了鬆手腳,道:“這樣就舒服多了,謝謝啊!”
他一雙眼突然的明亮有了精神,哪裏還像個有氣無力的垂死之人,他本來僵硬的身體突然的靈活起來,一雙手掌拍出分別擊向那兩名押著他的士兵的胸口,那兩名士兵尚未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便受了重掌口吐鮮血當場斃命。紀綱踩著兩名士兵的屍體輕輕的一縱,整個身子便輕盈的飛出了幾丈遠,跟著又是飛身連躍,朝著人群較稀的地方逃去。
監斬官見犯人逃跑急命所有官兵捉拿死囚,但紀綱早已經逃得遠了,不一會便沒了蹤影。
紀綱拚了命的飛奔逃命,闖進了一戶人家家裏,見到屋主驚恐的詢問於他,他二話不說將這一家四口人殺了個幹淨,接著關上了大門在屋內廚房找了一桶水胡亂的衝洗了下身上,找了件合身的粗布衣換上,又到廚房找了些吃的,這才匆匆的逃離了去。
好不容易到了城門關口,見城門前有近百名士兵把守盤查,知道硬闖不行,又折回來找到一戶農家,又是二話不說將屋內的所有人殺了個幹淨,在屋內找了把剪刀將胡須剃了幹淨,又將頭發齊根剪掉,儼然是一個出家的僧人,他還是擔心被人認出,又去灶頭抓了把鍋灰往臉上一抹,這才重來到城門口。
整個應天城已貼滿了通緝告示,各城門關口都有大隊官兵嚴查盤問,但紀綱此時已然改頭換麵,很容易的便混出了城去。紀綱雖然逃離出了應天城,卻逃不出大明朝的廣闊疆土,天下之大,他又能容身何處?他並沒有去多想這些,此刻他心裏想到的還是他的權力和欲望。
紀綱小時候家境貧寒,但他從小就不甘於現狀,是個極有野心欲望和妒嫉心的人。他看到鄰居地主家跟他年紀相仿的小少爺穿的是狐裘大襖,身後有一大群人簇擁著,一副耀武揚威神氣十足的樣子。紀綱便在心裏想:“有朝一日我也要穿上狐裘大衣,也要有一群人在身後服侍。”
當天晚上深夜,他偷偷的從狗洞口鑽進了地主家裏,小心的躡步走到小少爺的房內,將那件狐裘大襖偷偷的取下來,拿到一邊扔在地上使勁的用雙腳踩踏著,又在大襖上麵撒了泡尿,方才覺得解氣痛快,他小心的將狐裘大襖重新掛回原來地方,這才得意自滿的從狗洞口鑽了出來回去,而那年他才隻有九歲。
紀綱長到十三歲時,父母相繼病逝,從此他成了孤兒,過起了行乞,偷盜的日子,這樣的生活直過了四年。
他十七歲那年的一天,因為肚子極餓,忍不住進了一家客店內叫了幾個菜吃,要了兩大碗米飯。吃飽後,他因為身上沒有錢付賬,便偷著溜走,結果被小二發現,店內的其他夥計一起擁上來將他打個半死這才作罷。他躺在地上“啊喲”痛叫著。
這時店內有一名帶刀客吃飽喝足了便徑自離開,客店的夥計自然上前找他要飯錢,那名刀客二話不說便動手將幾名夥計打倒在地,完了揚長而去。
紀綱看在眼裏,心裏道:“人善被人欺,要想出人頭地過上好日子從此不被人欺負,那就要變得比別人強才行。就像這名帶刀客,因為他強,所以他吃飯不給錢沒事,而我卻要被這幫夥計打個半死。”
紀綱心下發誓要學得一身好本事,他忍痛一拐一拐的出了客店,離開了他自小生活的家鄉,從此到處尋訪打探哪兒有能學一身好武功的地方。
紀綱十九歲時,他打聽到江南武學世家——南宮世家莊主南宮靈又要廣收弟子。
一道授徒告示已然傳遍了整個武林:蒙天恩之浩蕩,敕封南宮世家為武林四大武學世家之首,古人雲:受人點滴當湧泉相報,況當今聖上恩澤於我南宮世家,敢不為天子盡心效力呼?今但求天下一、二習武之才能盡得餘之粗淺武學,待他日學成能為國為民,報效於聖天子,則餘心願足矣!落款正是南宮靈三字。
紀綱問了幾個武林中人方才得知這告示的意思,心道:“南宮世家莊主南宮靈可是武林中響當當的大人物,我紀綱若是能拜在他的門下,得其武功的一半就知足了。南宮世家與朝廷大有淵源,隻要能夠拜得南宮靈為師,就有機會出人頭地,甚至為朝廷效力,今後還不平步青雲,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看誰還敢瞧不起我紀綱?”
心中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拜南宮靈為師,他便向人打聽南宮世家在何處。
見識多的一位老者告訴他:“小夥子,你怎麼連南宮世家都不清楚,也難怪你太年輕了。當年太祖皇帝與陳友諒爭奪天下之時,在鄱陽湖展開生死大戰。太祖皇帝得到南宮老莊主和現任莊主南宮靈的相助,一日,太祖皇帝由南宮老莊主和其公子南宮靈護著獨自涉險打探敵軍消息,不小心為敵軍發現,南宮老莊主為保太祖皇帝安全,一人力戰陳友諒的三百水師,結果力竭戰死。南宮靈莊主拚死保護太祖皇帝,這才使得太祖皇帝化險為夷,成就日後一統天下的不朽霸業,而正因此南宮世家才成為武林四大武學世家之首。”
紀綱並不想了解南宮世家的輝煌過去,他隻想知道南宮世家究竟在哪,於是含含糊糊的點頭,等這老者好不容易說完了才問道:“那南宮世家在哪裏,您知道嗎?”
這老者這才道:“這個老夫當然知道。南宮世家的府邸本在江南繁華的蘇州城內,後來由於南宮靈莊主為朝廷立下了大功,便舉家遷往天子腳下應天城內。你到了應天城,稍加打聽便知道在哪了。”
紀綱大喜,謝過他告辭而去。
紀綱靠著自己偷摸的本領好不容易湊足了幾十兩銀子,他用這些銀子買了匹馬,快馬加鞭的直往應天城而去。
南宮世家果然一打聽便找到了,等他趕到府門口之時,家丁卻告訴他莊主已經收下了三十名弟子,現在要等三年之後才會再次收徒。
紀綱聽罷自然是不甘心就這樣離開,他在南宮世家的門口一直跪著兩天兩夜。家丁出來告訴他莊主已經答應收他為徒了。
紀綱拖著疲憊的身體跟隨家丁進了府內,南宮靈見到紀綱,大讚他有毅力,肯吃苦,頗對紀綱喜歡。
南宮靈一眼便看出紀綱是個練武的好苗子,在隨後的教習過程中時時對紀綱特別的指點傳授,很快紀綱便成為弟子中最為得意、進步最快的人。
紀綱不負師父厚愛,勤加苦練,不到五年時間便已盡得師父的真傳,南宮靈見紀綱學有所成,便將他舉薦給朝廷,從此紀綱走上了為官之路。
紀綱在官場之上可謂一帆風順,他認定了燕王朱棣是當世的梟雄,靖難之役時,他看準了風向,投靠到朱棣這邊,通過殘殺建文朝舊臣博得朱棣的器重,成為朱棣跟前的大紅人,被朱棣親封為錦衣衛指揮使,一時間紀綱權力達到頂峰,人人景仰於他,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數不盡的金銀財寶盡入囊中,如花如玉的大批美女投懷送抱,真可謂是得意之極!
前塵往事,曆曆在目,曾經叱吒風雲的錦衣衛指揮使轉眼間淪為滿城通緝的死囚犯。
紀綱實不甘心,但又能如何,他便再有能耐也翻不出朱棣的手掌心,朱棣要他死,他是再不能好好的活了。
眼望著茫茫大地,不知該去何處,烈日如火般熾烤著他的身體,紀綱心下黯然神傷:“我紀綱的生命算是走到頭了,便如這烈日如火,隨時要將我燒為灰燼,我紀綱也算英雄一世,還要這樣如喪家狗般的逃命到何時?”
紀綱毫無目的的走了近一個時辰,已到荒郊野外之地,此時他是又渴又累,突然覺得天昏地轉,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
紀綱昏死過去,做了好長好長一個惡夢,夢到無數個渾身血淋淋的人,雙眼也冒著血,他們伸著手向紀綱走來,要找紀綱索命。
紀綱嚇得不輕,慌忙拔腿逃命,逃至一小巷拐彎處,巷口突然伸出一個頭來,那人麵目極是可怕猙獰,一雙眼陷出兩個洞來,竟是被人挖去了一雙眼睛,他的耳鼻也為人割去,那人朝紀綱一聲大喝:“紀綱,拿命來!”
紀綱嚇得魂都去了,腳下倒退的幾步,連連道:“鐵將軍,饒命,饒命。”跟著忙掉頭逃命。
紀綱拚了命的奔跑,前麵竟然是條死路,路的盡頭站著一持劍白發老人,那老人怒喝道:“紀綱,你這弑師叛徒,受死吧!”
紀綱看清楚前麵的持劍老人正是他的恩師南宮靈,嚇得當即跪下磕頭,道:“弟子知錯了,師父饒徒兒一命。”
南宮靈怒道:“到了此時你還敢欺騙為師,便讓為師親自來清理門戶。”說罷拔劍向紀綱後頸刺去。
紀綱驚叫道:“師父,不要。”這一驚,嚇得他當即醒過來。
紀綱醒來時,發現自己身上已然為汗水濕透,此刻他正躺在一張床上,麵前坐著一位白須老僧。
紀綱本能的驚得坐起身,紀綱驚道:“我怎麼會在這,這兒是哪?”
老僧道:“這裏是佛光寺,施主在荒郊野外暈倒,被本寺小僧發現救下。”
紀綱低聲道:“原來如此。”紀綱又問:“在下剛才做了個夢,大師可有聽到在下夢中說些甚麼?”
老僧道:“看施主一臉的殺氣,想必做的夢也是惡夢吧?”
紀綱驚道:“莫非大師聽到了我說些甚麼?大師想必已然知道我是誰?”
老僧道:“出家人不過問塵世之事,施主是誰與老僧無關。出家人隻知道多造善業方有善果,佛祖要度天下一切可度之人,佛有雲: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施主若是已然明白自己的惡業,此時回頭,尚未遠矣。”
紀綱目露凶光道:“如此說來大師必定已經知道我是誰了,既然如此,休怪紀某人手下不留情了。”
老僧道:“阿彌陀佛,看來施主還是執迷不悟,你若真想殺老僧滅口,那便動手吧。”
紀綱揮掌拍向麵前的老僧,右手伸到半路,突然的無半絲力氣,眼前金光一閃,恍惚中又看到那無數個血淋淋的人朝他走來,向他伸出血淋淋的手,要向他索命。紀綱驚得大叫一聲。眼麵前又出現鐵鉉麵目猙獰的臉,和師父提劍向他刺來,這究竟是何,難道自己還在夢境當中?
老僧口中喃喃的念著經文,所念的正是普庵法師所傳的清心咒。紀綱聽到經文聲,一顆煩躁難安之心方才平靜。
老僧念完了清心咒,問道:“施主眼前看到了什麼?”
紀綱大汗淋漓,嚇得從床上起來朝老僧跪下,道:“大師救我,我知道錯了。”
老僧道:“你有何過錯?”
紀綱懺悔道:“在下滿手鮮血,害死了數不清的無辜性命,甚至連自己的授業恩師都給殺了,在下實在是罪孽深重,雖萬死難贖己罪,隻求大師賜我一死。”
老僧道:“出家人隻知救人,你既已真心悔過,那就尚未晚矣,要一死何其容易,你還是留著有用之身為自己贖滿身罪過吧!”
紀綱頓悟,道:“在下明白了,多謝大師指點明路。”說罷起身又向老僧深鞠了一躬告辭離去。
老僧見紀綱離去,說道:“施主且慢。”
紀綱停下來回身看著老僧,道:“大師還有何指點?”
老僧道:“你雖已大徹大悟,但心中深處仍存有一絲貪念和惡念。今我傳你普庵法師的清心咒語,每當你心情煩躁難安之時便誦讀清心咒數遍,可化解你心中的貪念、惡念,令你心靜如水,一心向善。”
紀綱跪下道:“多謝大師。”
老僧一句句的念著清心咒,紀綱用心的記下,直到紀綱記熟了,老僧才令紀綱離開,紀綱感念老僧大恩,再次跪下謝過,方才離開佛光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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