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15 更新時間:19-07-19 08:04
一夜好眠。
昨夜的暴雨將整個世界洗滌一新,空氣中的塵土味被清新的草木香取代,就連燥熱都被這雨澆熄,溫度降低不少。
李玄打開房門,神了個懶腰,眼角的餘光從廊簷上的木梁一閃而過,一個泥腳印明晃晃的暴露在那裏,似乎在譏諷他。
自從他將八段錦練至第六層,自詡非超級高手不能敵,內心十分自負。再加上唯一能規勸他的白樂天不在身邊,更讓他傲氣直衝雲霄。好在平時與人交往,他掩飾的工夫比較到家,這才沒有搞得人憎狗厭,但是認識他的朋友、同僚都知道他是個傲氣的人,也願意原諒這個不到二十就中了進士的少年英才。然而,現實啪啪打臉,有不明人士潛藏在自家房梁,自詡高高手的他卻全無發覺。
揉揉眼角的眼屎,他冷著臉、眯著眼睛將腳印的尺寸、紋路牢牢記在心裏,心底發誓,一定要捉住這個“梁上君子”。對,梁上君子,他猛然想到什麼,高喊道:“財伯財嬸,你們看看有沒有少什麼,昨晚家裏可能進賊了。”
財伯聽到他的吩咐,忙同財嬸一一檢查庫房、廚房,良久,才來回報說沒有東西遺失。
李玄猜測這不速之客或許隻是借個地方停留,畢竟昨夜暴雨十分激烈。他於是擺擺手,讓財嬸財伯去忙了,隻是把這件事放在了心裏。
去翰林院的路上還是能看到日夜不息四處查抄的錦衣衛及東廠宦官的身影,這案子不知何時能結案。聽說,又有人因私憤誣告揭發同僚了,不知風暴會不會擴散到民間。若是民間百姓也相互誣告揭發,那就更可怕了,不知多少人會受刑獲罪。
這樣的設想讓人尤其不快,李玄拉緊韁繩,口裏“駕駕”不停,雙腿夾緊馬腹,向著翰林院疾馳。
翰林院氣氛緊張,李玄問了一個同僚,才知道有人昨夜被錦衣衛帶走,至今未歸。那人李玄並不熟悉,是上一屆的進士,平時雖然喜歡高談闊論,卻不是個心機深沉的小人。就不知道錦衣衛為何帶走他。
李玄心裏很沉重,這個同僚會不會是風暴席卷翰林院的前兆?他由衷期望翰林院與自己的師友能置身事外。
正坐在桌邊沉思,就有小吏前來通知徐然找他。
他忙站起身,整整衣袍,拿著最近忙著研究的有關自然災害防治課題的文章走向徐然的書房。徐然見他進來,讓他稍等,這一等就等了一刻鍾。徐然處理完手裏的事,讓他將文章拿出來。
兩人就文章中出現的一些問題及相關治理經驗討論了一會,徐然還列出一張書單讓李玄參考。等注意到時間的時候,已經是午膳時分。徐然又交代了他幾句,讓他平時與同僚交往的時候謹言慎行,不要輕易發表宏言大論,更不要輕易批評朝政。
李玄若有所悟,風暴果然已經來到家門口,就看掌院他們能不能擋得住妖風了。
他連連點頭,並向徐然道謝。隻有關心你的人才會再三叮囑,容忍你的不耐。
回到辦公桌,李玄將文章中出現的問題一一列出,以備修改,就打算去吃午膳。
最近同僚們不再相約到外麵的餐館聚餐,晚上更不會一起去吃晚飯、喝花酒,都早早回家,這京裏的妻妾或許要感謝錦衣衛及東廠了。治安也好了不少,地痞、混混、小偷更是絕跡,一度讓李玄想到現代的“嚴打”。
來到翰林院不遠的一家麵店,叫了碗炸醬麵,麵上碼著的黃瓜絲透著涼氣,是在井裏湃過的。滋味尋常,李玄草草吃完。
走出麵館,迎麵撞上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留著絡腮胡,眼神閃爍,長長的袖子掩住雙手,乍一看毫不起眼,隻是當李玄看到他的步伐時,心底生疑。
男子腳步輕盈,與他圓胖的身材不符。在撞向李玄的時候,明顯蓄意為之,力度並不大,完美控製了強弱,這種能把握細微之處的撞擊,與一般兩人因慣性相撞時不留餘地完全不同。李玄猜測此人應該身負內力,且十分高超。
所以,本來能躲開的李玄就收斂內息,斜斜撞了上去,他很想搞清楚這人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往後踉蹌兩步,李玄扮演了一個被撞到的文弱書生。
戲幕已經拉開,配角完美演繹,就等著主角上台了。
中年男子見李玄後退,忙上前一步拱手致歉,道:“這位公子,實在對不住,撞到您,我這廂賠禮了。”
李玄視線掃過他被袖子籠著的雙手,微微點頭,道:“大家都沒當心,還須小心才是。”說完,就要離開。
男子連忙張開手臂攔住他,口中嚷嚷道:“公子,公子,還是讓老祝到福臨門給您賠禮道歉吧。”
李玄推遲:“不用了,我並沒受傷,況且,我也有錯,無須賠禮。”
姓祝男子拒絕道:“那怎麼行?您可是讀書人,瞧您的打扮,是翰林院的博學之士吧?您千萬千萬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也給我一個認識您的機會。我祖上可是從沒出過文人啊,您說什麼都要讓我見識見識。”
見他歪纏,本來就想知道他目的的李玄半推半就地跟著他來到了不遠處的福臨門酒樓。
這福臨門酒樓是處中上層次的酒樓,往常,翰林院的同僚最愛來這裏吃酒。
老祝將李玄引進一間包房,殷勤地斟茶倒水,讓李玄更加確認對方別有目的。
老祝點了幾個清淡的菜,還要叫酒,被李玄阻止了,“下午還要當值。”
這句話似乎提醒了老祝時間不等人,還是要早點將目的透露。他於是舉起茶杯,誠懇地道:“先以茶代酒,再次道個歉。”說著將茶水一飲而盡。
李玄也端起茶杯道:“祝兄太多禮了,我也有錯,咱們的責任相當,也給你道個歉。”說著也是一飲而盡。
老祝擺手道:“其實是老哥我……我就托大一聲,叫哥了,嗯,老哥我一向欽慕讀書人,剛巧撞到了你,這可不正是天賜的緣分?就想認識老弟你。”
李玄笑笑道:“鄙人李玄字太玄,現在翰林院任職。還沒請教祝兄大名?”
老祝趕緊道:“我叫祝由,經商之人,家裏有幾間鋪子,不值一提。”
李玄微微一笑,想來這人生意定然做的極大,瞧他嘴上說著不值一提,眼角眉梢卻都是得意。想來經商是他的自信之源,也是他自傲之處。隻不知碰瓷有什麼目的,是專門碰瓷“翰林院官員”還是碰瓷“李玄”這個人。
李玄於是問道:“祝兄想認識翰林院的讀書人莫非有什麼緣由?”
祝由麵帶慚色道:“讓太玄瞧出來我碰瓷了,真是對不住。”說著,站起身來,彎腰深深行了一禮。
李玄忙推開椅子,閃開身,受了半禮,道:“祝兄不妨直說,能幫忙的我必不推辭。”但也不要勉強我。
祝由這才娓娓道來:“我家在東華門開書鋪已有三代。前不久,東廠的人來查案子,說前不久的‘妖書’懷疑是在我店裏印製的,就抓了掌櫃和一個夥計。這幾天我一直在打聽,昨天才透了信,讓拿三千兩銀子去贖人。我這不是想找個人,走走關係,少交些銀子嗎?本來這塊地方翰林院的人來吃飯的不少,可惜自從出了那案子,等閑見不到人。好在,今天碰到了你。”
李玄這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不過,這事很奇怪,尋常來講,生意人都有靠山,生意的大小依據靠山的大小而定,這祝由的書鋪既然已經經營了三代,早該有靠山,哪怕靠山倒了,也該有備胎,哪會像現在這樣在街上亂撞呢?
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說的。
哪知祝由聽了,臉皺成一團,良久才吭哧吭哧地道:“原來的靠山倒了!”
李玄忙問道:“是哪一位?”
祝由歎了口氣,隻好道:“錢夢皋大人的內侄女婿。”
這下李玄明白了。隻是這個活不好接啊,一不小心就能牽扯上妖書案,被當成錢夢皋的同黨。
他語帶歉意道:“祝兄,這個忙恐怕在下幫不了。不如你還是拿三千兩贖人吧,這樣沒有後患。”
祝由滿臉失望,歎氣道:“其實我也知道,和錢夢皋扯上關係,凶多吉少。這間鋪子沒被沒收,還能花錢贖人和鋪子,已經是萬幸。隻是我這個人特別愛銀子,一想到白花花的銀子要送給宦官,就心疼難忍。我的書鋪哪裏會印‘妖書’?不過是個斂財的借口罷了,唉。”
李玄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滿,可惜也無可奈何,朝廷上下,就是這個風氣。隻好安慰道:“祝兄就當破財消災了。不是有句俗話叫‘財去人安樂’嗎?”
祝由蹙著眉頭,不置可否。
李玄想莫非他真得隻是個守財奴?攔住自己的目的就像他所說的?不可能吧?他滿心疑惑,卻也無法進一步作出判斷。
舉起杯子,李玄道:“祝兄,還要多謝你的款待,可惜我幫不上忙,是我的不是了。”
祝由似乎從要失去大筆銀子的打擊中清醒過來,也端起杯子。
兩人杯子相碰,都一飲而盡。
隨後,李玄拿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未時了。他於是告辭道:“下晌還要當值,祝兄,告辭了。”說著站起身來。
祝由也站起身來,拱手道:“好,就不耽誤你了。我家鋪子在東華門外叫‘狀元坊’,一定要來找我啊。”
李玄點點頭,兩人告別,在酒樓門口分手。
望著李玄遠去的背影,祝由跺著腳低聲嘟囔:“虧了,這一餐飯要五兩銀子,虧大發了。”
說著,他扯了扯袖子,露出了右手背的刺青,那是一個吐著信子的蛇首,蛇身從手腕延伸至衣袖裏,看不見全貌。
這蛇首正是昨夜暴雨時躲在廊簷下的蛇首。可惜信心滿滿的李玄萬萬沒想到昨晚被他稱之為“賊人”且發誓要捉住的‘不速之客’正是剛剛與他麵對麵談笑的胖子。
生活總是不經意間狠狠給你一下子,讓你免於無限膨脹及嘚瑟,如果李玄擁有上帝視角,他一定會這麼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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