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55 更新時間:19-08-25 06:30
一下值,李玄半點也不拖延,就往家跑。
現在已是酷暑,哪怕傍晚時分從宮裏到家不過兩三刻鍾,也能讓人汗流浹背。
天氣悶熱,蒼穹籠罩著大地,如同包著蛋黃的蛋殼,也難怪在望遠鏡發明之前,地球人都秉承“地心說”,就像張衡這樣的古代科學家也認為“渾天如雞子,天體圓如彈丸,地如雞中黃,孤居於內,天大而地小,天表裏有水,天之包地,猶殼之裹黃,天地各乘氣而立,載水而浮。”
才出了宮,剛到正陽門,就見錦衣衛與東廠的人魚貫而出,衝著外城而去,中間不乏身著飛魚服、手拿繡春刀的高位之人。
李玄這才想到皇帝讓查“妖書”的作者,還沒有查出來。盡管已經將錢夢皋及郭正域下獄,但目前尚未定案。不過,李玄認為錢夢皋死定了,誰讓他是馬前卒,成為黨爭的導火索呢。
李玄一邊沉思,一邊翻身上馬,這些天太熱,他早就不坐馬車,改騎馬了。
馬蹄“得得”地響起,襯得四周一片寂靜。
自從“妖書”案爆發,京裏被錦衣衛、東廠、五城巡捕衙門翻了個底朝天,各個街道都被犁了數遍,那些官老爺沒少禍害百姓,搞得百姓都縮在家裏,除非必要,能不出門就不出門,整個京城的生意顯見地冷淡下來。
有錦衣衛看了看李玄,認出他腰間出入宮門的腰牌,沒有攔他,卻也多看了他幾眼,似乎這樣就能記住他的麵孔。
李玄默默前行,手裏的韁繩鬆鬆垮垮地握著,卻不時踢踢馬腹,讓馬兒加速。
就在李玄覺得嗓子要冒煙的時候,有東廠的人喊道:“抓住那人,是嫌疑犯!”
就聽“呯裏嗙啷”的一陣響聲後,一個玄色衣袍的男人從他跟前一晃而過,快得如同一道閃電。
李玄“咦”一聲,這個人功夫不錯,那些搜查的人根本不可能是對手。沒想到京城還有一個不遜於他的年輕高手,果然不愧“藏龍臥虎”的都城。
一個宦官模樣的人一路小跑追了過去,嘴裏還喊道:“逃走的那人手臂上有刺青!”
聽到刺青,李玄更吃驚了。
本朝太宗十分厭惡紋身之人,曾經下旨民間有刺青之人一旦發現就發配邊疆。卻也屢禁不止,底層總有流氓混混跑去刺青。
刺青的曆史如同人類文明的曆史一樣源遠流長。
部落時期,巫及勇士紋身以期獲得圖騰的力量。從秦朝開始,雖說有一種“黥刑”,即給罪犯或逃奴麵上刺字以免其逃跑,但與紋身是兩碼事。對於南越之人來說,善於泅水的他們喜歡在身上紋一些蛟龍圖樣的刺青,以期得到它們在水中的力量,這也是圖騰崇拜的一種。
唐朝,是紋身最興盛的時期。唐中後期,軍閥割據,一些當地的地痞流氓依仗軍閥的力量欺壓民眾,常搞得怨聲載道,很影響治安。這些人往往剃光頭,還喜歡紋身。
這會刺青的內容,有沿襲曆史,期冀從刺青圖案裏獲得力量的。比如,有個在官宦人家做車夫的路神通,力氣很大,能拖動六百斤的東西,他背上就紋的黃巾力士,自稱神力源於此。每逢初一十五,還會露出後背,焚香上供,讓妻女跪拜供奉,很是認真。
不過,刺青的內容也發生了極大變化。有個叫王力奴的,花了大價錢請紋身師在他胸脯、後背、手臂刺上山嶺、庭院、池塘、草木、鳥獸等圖案,內容應有盡有,十分精妙。可以說,紋身師是在他皮膚上作畫,這就將刺青從圖騰崇拜發展到了以美觀為目的的藝術作品。
在身上刺詩句、文字、天王、菩薩、飛禽走獸、花草樹木,不一而足,刺青的目的也變得複雜。
有個叫趙高的蜀人,出身不高,喜歡打架,經常被拘到官衙,關進監獄。當時的人都信仰佛教,他有些小聰明,就在背上刺了天王。這樣,每當衙役要杖責他的時候,就不敢下手了,這讓他數次逃脫了刑罰。憑著這天王刺青,他居然混成了城裏的一大禍害。後來,鎮守此地的李唐宗室李夷簡知道了,大怒,就讓人將他捉到官衙裏,喝令左右按住他杖擊,還喊著要將他背上的天王全部打爛。哪知道,就消停了十天,趙高居然裸著背,挨家挨戶地跑到城裏的百姓家“化緣”,討要修複天王刺青的功德錢。
以上這些喜歡刺青的都出身底層,有個叫韋少卿的則不然。他是個蜀地的武將,出身士族,有堂弟在中央做官。這人年輕時不喜歡讀書,卻嗜好刺青。他曾經在胸前刺了一棵樹,樹梢圍著數十隻鳥,樹下掛著一麵鏡子,鏡鼻係在一根繩子上,繩子另一端牽在站在樹旁的人手裏。
韋少卿的叔父不明白這刺青的含義,就問他何解。
結果韋少卿得意地道:“叔父沒讀過張燕公的詩嗎?‘挽鏡寒鴉集’呀。”
張燕公,即張說,大唐玄宗時曾任中書令、封燕國公,在《嶽州晚景》這首詩裏寫過:“晚景寒鴉集,秋風旅燕歸。”
這韋少卿果然是個不喜讀書的,大概聽人誦讀“晚景寒鴉集”,就誤把“晚景”當成“挽鏡”,惹出一個大笑話來。
葛清,是做街卒的,也十分喜愛刺青。他將頭頸以下全身刺滿了白居易的詩,總共有三十多首,體無完膚。這些字根據刺青的詩句交織出相關圖案,比如有一句“不是此花偏愛菊”,就能看到一個人端著酒杯麵對菊花叢,技藝十分精湛。
有個出身淩霄閣二十四功臣段誌玄家的仆從,路過一處棄屍的天葬坑,撿到幾片頭蓋骨,當時的人認為這樣的人骨能入藥,其中一片上麵有“逃奴”的字樣,隻是很模糊,像是淡墨寫上去的,在此之前沒人想到黥刑的痕跡能印到骨頭裏。當晚,這個仆從就夢到一個人,遮著臉向他索要頭骨,並對他說:“希望您把我的頭骨好好埋葬,我會給你福佑的。”
仆人從夢中驚醒,毛骨悚然,趕緊把頭骨埋了。後來,他遇到過許多難事,都按照夢裏鬼魂的指點一一解決了,而且獲利頗豐,直至猝然去世。想來猝死時那鬼魂已經還清他埋葬頭骨的恩情了。
唐時的人熱愛刺青,就刺激了刺青技藝的發展。有個刺青師傅十分聰明,他發明了一種刺青印,印上密布許多細針並排列成各種形狀,如五毒、飛禽、走獸等等,想要刺什麼,就將相關的印壓在皮膚上,再塗上顏料。傷口愈合之後,皮膚上刺青圖案線條比印上的要細微,不如刺出來的清晰。不過李玄認為這種用印來刺青的辦法並不很好,麵積越大,壓強約小,刺青印要刺破皮膚,必然需要大力壓迫,而相比細微的針尖,印麵帶給人的痛苦顯然劇烈得多。
李玄邊尋思著古書上記載的關於刺青的故事,一邊走入大門。
財伯連忙從他手中接過韁繩,將馬兒牽到馬廄。這會馬兒身上已是一片汗濕,財伯拌了草料給它,又準備了一盆綠豆湯。
李玄見馬兒被照顧的一如既往的好,就回了房間洗澡,並換上寬大的白色絲麻質地的常服。
濕漉漉的頭發披散在背上,如同一襲薄毯,在這炎炎夏日,滋味奇妙。就這到肩胛骨的長度,已經是他修剪過的。這會,他無比懷念前世的日子,空調、冷風機、電風扇、電蚊香、冰箱,甚至板寸。
想到寸頭,他摸了摸頭皮,不知道南方的華國是不是留著前世一樣的發型。短發雖然少了些飄飄若仙的感覺,卻方便幹淨舒服啊。
不愛洗頭的書生有不少長了虱子,這還是他在書院讀書的時候知道的,簡直把他嚇死。說來,不是每一個留著長發的男子都有仙氣,多數都透著窮困。因為營養跟不上,頭發就會發黃幹枯,猶如柴草,頂著這樣的頭發,哪裏會有翩翩風采?
悶熱的天氣讓人沒有食欲,簡單吃過晚飯,李玄搖著扇子來到後院梧桐下乘涼。
樹上蒲扇大的梧桐葉片比比皆是,錯落有致,透著旺盛的生命力,在微風吹拂的時候,活潑的搖動。
再過兩三百年,若是有機緣,這梧桐說不定能開智修行。剛想到這裏,就有一聲細微碎響,仿佛打破了某種桎梏。
李玄微微抬頭,望著天空,這莫不是討封?
所謂討封,就是妖物在化形為人的時候,讓人承認其為人,從而獲得天地的認可。有個白猿在化形前遇到一個老婦人,想向她討封,就幫老婦人提水。老婦人很高興,逢人就說它有靈性,“像人一樣”,於是討封成功,獲得機緣,化為人形。
他承認梧桐能開智修行,被天地認可,就促成了這一事實。
再看梧桐樹,濃鬱生機大作,溢出樹枝葉片,逸入邊上的花園裏,惹得裏麵的花草膨脹生發,有鋪天蓋地之感。鼻尖空氣清新,透著草木清香。足足過了兩刻鍾,梧桐樹才恢複原狀。
這是李玄距離此方世界天道最近的時候。
周圍的燈火一盞盞熄滅,後院很快陷入一片黑暗。
貪涼的李玄遲遲不想回房,躺在涼椅上,雙眼無神地看著上方,試圖透過濃密的梧桐葉看到天空的星子。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樹前,驟雨晚來疾,打在李玄手臂上,噼啪作響。驚醒過神來的他忙站起身,拖著涼椅三步兩步跑入房間,而這會暴雨傾盆,雨幕已將所有的房屋建築罩住,雨聲更是淹沒了其他的聲響,也讓不請自來的人得以躲在屋簷下的房梁上,隱在黑暗裏,就連李玄也沒發覺。
室內的燈光透過窗縫幽幽地照著屋簷,昏黃閃跳的光線落在一個黛青色蛇頭上麵,那蛇正吐著信子。雷聲轟隆,蛇紋絲不動,不為其擾。原來那正是刺青,隻所刺圖案栩栩如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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