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76 更新時間:19-07-12 11:34
一進院子,李玄就見白樂天仰躺在薔薇花架下的搖椅上雙眼無神地瞪著半空,表情忽喜忽憂。
他高興地喊道:“師父,你回來了,法會有收獲嗎?”
白樂天苦著臉道:“還活著。不多。”
李玄奇道:“太初師伯不是說很難得嗎?怎麼會沒有收獲?”
白樂天道:“他說的修行是對理論的修行,又不是對法術招式的修行。都快把我念成佛了。”
李玄道:“那不就相當於宣講自己的學說嗎?”
白樂天道:“差不多吧,無聊透頂。不過那西園寺飯後的甜點竟然是白糖拌菠蘿,真是奢侈。”
李玄也驚訝:“布施的富人這麼多嗎?資財頗豐嘛。”
白樂天道:“是啊,那裏的主持慧行比太初會經營。”
李玄見白樂天眼睛布滿血絲,就問道:“師父,你沒睡好?”
白樂天遲疑了一下,才道:“我……”說著,扭頭看了李玄一眼。
李玄心裏一動,忙問:“師父,莫非遇上了難事?”
白樂天這才道:“說來有些奇怪。昨天晚上是我在西園寺呆的第三晚,因為我對那些經卷道理沒有興趣,就早早上床休息了。
迷迷糊糊間,有個穿紅袍、戴平頂頭巾的人將我叫起來,領著我往東走。我心裏納悶,並不認識他,怎麼會願意跟他走呢?可是當時好像身體無法控製一樣。
我怕迷了路,回不來,就四下張望,想記住路徑。哪知道兩邊都是雲霧,隻有一條羊腸小路一直延伸到遠方,好像處在一個山穀裏。就這樣,我們順著小路一直往東走,直到出了山穀。
山穀外有條河,從東流向西,同尋常的河流一樣。隻是奇怪的是好多人站在河裏一動不動,呆呆看著什麼,河裏很擁擠,站不下的人一直排到河岸上。我完全看不出這些人在做什麼。
不過,我們沒有停留,而是繼續往東走,方向沒變,直到經過一條黃金珠玉裝飾的白玉橋,才轉向往北走,走了很久就到了一座高大的城池。
進了城,紅衣人帶著我去了官署,裏麵熙熙攘攘,官員和百姓都很多。很意外的,我竟然在百姓中看到了一個故人,那是我在京城做官時的同僚沈爾平。他正和一個人爭論《憂危竑議》是不是樊玉恒所寫。
我想過去和他打招呼,誰知一看,他對麵的人明明就是我。不,準確地說,是在京城為官時的我,那個還年輕、熱血的我。
我大吃一驚,心裏惶恐,才意識到跟著紅衣人的年長的我隻是個靈魂。
想到因為《憂危竑議》引起的黨爭以及後來樊玉恒因此被斬首,我以為到了陰曹地府,嚇得趁人不備就跑了,想躲藏起來,唯恐把小命丟了,剩下你一個人孤苦伶仃。”
說著,白樂天看了李玄一眼。
李玄忙遞給他茶碗。
白樂天接過喝了一口,咳了一聲,繼續講道:“人生地不熟,我一頓瞎跑,竟然跑到了一個死胡同,那兩邊的牆壁是用黑石砌成的,有四五丈高,能清晰地聽到裏麵有嗬斥的聲音,像是在審案。我感覺不妙,正想離開,帶我來的紅衣人又出現了,還把我帶到了黑石砌牆的院子裏。
一進院子,就有小吏通報:司命過堂了。
我猜是審查我的那件案子。果然,走進去又看見了沈爾平,他仍是固執己見,堅信《憂危竑議》是樊玉恒所寫,還跑去舉報他,並且誣賴是我幹的。
年輕的我十分生氣,卻沒有證據證明是誣陷。
就在我們爭執不休的時候,頭頂出現一麵直徑丈餘的大鏡子,高懸在半空,從裏麵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姓沈的舉報樊玉恒並誣陷我的過程。比當年我親身經曆的一切還清楚明了。”
李玄想,鏡子明顯是上帝視角,怎麼能同你的經曆一樣呢?
白樂天繼續講道:“麵對事實,沈爾平不得不認罪了,盡管心有不甘。他不停磕頭,祈求寬恕。
隨後,紅衣人帶著我離開,到了官署裏的一個院子。一個頭戴紫霞冠、身披褐色披肩、仿若神像的人嗬斥我,說:‘你為什麼惡作劇把趙樸初價值百金的象牙扇藏起來?在集市上弄翻了王氏的脂粉箱為什麼沒有賠錢就匆匆離去?為什麼引誘江大偷偷殺掉家裏的牛隻為滿足你的口腹之欲?’
我聽了,盡管吃驚,卻也知道都是事實,很慚愧,就上前認錯。
之後,紅衣人帶著我出了官署,問我說:‘你願意隨我一起遊覽太清仙境嗎?’
我很茫然,不知道太清仙境在哪,也不知道能不能去。
反倒是紅衣人歎氣說:‘算了,一起吧。’他抓著我的手臂,飛上一座山,山下有河,水流湍急,激流直下,水花翻騰,成千上萬的人隨著水流前行,我也不知不覺跟著他們順著河流向下漂移。
這條河讓我想起山穀外的那條河,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條。
在河裏漂了很長時間,我才在一塊大石頭上停了下來。那石頭圓如磨盤,卻有黑白兩條彎彎如魚兒的路,都模模糊糊、如隱若現。我一下子想到了道家的陰陽魚,很是好奇它們是如何形成的。
帶我來的紅衣人突然又出現在眼前,隻是變成了兩個,一個在前麵引路,一個在後麵催促,我隻好跟著他走了白色的路,哪想到白色的路並不是貼著地麵的,而是一條陡峭近乎垂直、向上攀登至石崖上的山路。我戰戰兢兢閉著眼睛手腳並用向上攀爬,完全不敢向下看,仿佛這樣就能忘了環境的危險。就這樣,一路爬到石崖上,這裏既平坦又幹淨,讓我大大鬆了口氣。
剛想歇息一會,紅衣人就不停催促,我隻好起身隨著他前行。
我們順著山崖上的路一直往前走了數裏,路邊有種像鳶尾的植物,隻是葉片像竹葉,開著紫色、粉色的花,朵朵海碗大小。還有一種草,貼地生長,卻開著合歡一樣粉色、毛茸茸的花,花瓣飄飄灑灑在空中飛舞,像飛翔的蝴蝶一樣美麗。更有一種像磨盤一樣巨大的蓮花,隻是不長在水中。這些花花草草我從沒見過,想來是生長在仙境的奇花異卉。
過了這裏,來到一片熊熊大火前,火勢如山,橫亙天際,把我的頭發胡子都烤焦了。我們隻好停下,一直等到火焰熄滅了才繼續前行。紅衣人對我說這座火山到了時間就會自動熄滅,次日一早還會重新燃起。
過了這火,又是一片沙漠,無邊無際,炎熱不堪,金黃的風沙鋪頭蓋臉的撲將過來,讓人睜不開眼。等風沙停了下來,沙漠裏出現一片綠洲,我們這才穿過沙漠。
筋疲力盡的我跟著紅衣人終於到了一座更加高大的城池麵前,城樓高數丈,全都用白玉琉璃建造。街道兩邊種植著成排的仙果,中央則是奇花異草,異香撲鼻,引得蝴蝶紛飛。
路上有姿態美妙的仙女載歌載舞,也有峨冠博帶、衣袂翻飛的仙人奏樂,仙樂飄飄直入雲霄。
我們一路穿過了三重城門,每一重城門都有紅光籠罩、金光閃爍,所有建築的牆壁、地麵都光潔如新,亮如明鏡。
我正看得如癡如醉,紅衣人就扯著我的袖子,到了一處官署。進去一看,才知道這裏有個司專門記載凡人每日的功過是非,每六十年登記一次,根據善惡增減人的壽命。
隨後,那紅衣人就送我原路返回了,並對我說,順著這條路不要回頭,就能到家了。
我記著他的話,走的很急,不小心跌倒,一驚之下,醒了過來,才發現還躺在西園寺的客舍裏。”
李玄見師父麵色愁苦,奇怪的問:“師父,你不高興嗎?這樣的夢是一場機緣,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機會見到的。”
白樂天歎道:“我又不是有什麼跟腳的修者,為什麼會讓我去遊覽一番不是很奇怪嗎?你怎麼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李玄故意微抬著下巴,傲然道:“因為你是李太玄的師父!”
白樂天輕拍了他腦袋一下,斥道:“別胡說八道,小心神靈怪罪。”
李玄攙著他的胳膊道:“我又沒說什麼,你真得是我的師父啊。”
白樂天道:“你架子擺的太大,好像天帝就是你一般。”
李玄嗬嗬笑道:“天帝有什麼好,要管那麼多人和事,還是做個地仙逍遙。”
白樂天笑他:“說得好像擺在眼前讓你選一樣。”
李玄哈哈一笑,又道:“師父,你無須杞人憂天,不管發生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我們能做的就是好好修行,增強實力。”
白樂天點點頭:“為師還不如你想得開,有些偏執了。不過這個夢有個好處就是知道了仙境的樣子,的確不同凡俗。”
李玄道:“嗯,應該是個較大的秘境或者小世界吧。”
白樂天問道:“你是說同玄妙觀的那個秘境一樣的存在?”
李玄點點頭:“我猜測是,但也不肯定。誰知道這世界掩藏了什麼秘密呢?總歸是一般世俗之人無法知道的。”
白樂天也同意:“這樣看來,世俗世界裏修行之人也是不少的,可惜以前我沒有留意過。”
李玄想,你少年時的好友趙範陽、中年時的好友太初都是修行之人,你作為與其相交十數年的摯友居然不知道人家是修行者,也夠可以的。當然,這些話他隻能在心裏腹誹,是打死也說不出來的,太傷師父自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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