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笑歎紅塵,愛恨嗔癡  第六回:蓮門開飛鷹傳書,人心隔庾氏詭計

章節字數:4386  更新時間:19-10-29 0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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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回:蓮門開飛鷹傳書,人心隔庾氏詭計

    顏、杜二人踏足西夏之前,一頭鷹隼已帶密信遠赴外域。

    高昌城內,自浮屠塔重建之後,國師終日閉關塔內,除非朝中有要緊事務,否則決不踏出一步。塔外有重兵把守,即使有消息傳來,也要經過守衛,再由侍官層層傳遞上去。

    浮屠塔高有七層,自雕花窗欞望出,除了遠處一大片輝煌宮闕,便是藍天白雲,塔中靜謐,侍官也不敢拿小事打擾國師清寧,時值午後,豔陽之下,一絲風也無,塔簷上的風鈴了無生氣地垂著,似乎對每日枯懸於此感到懨悶。

    迦南指間數著佛珠,眸光落在嫋嫋升香的寶爐上。往常這個時候,他會翻閱朝中送來的密件,處理一些緊要庶務,今日不知何故,一直心神不寧,他念了兩段經文,眉間依舊有一股淡淡的煩躁之色,終於再也坐不住,起身走到窗前。

    便在這時,頭頂傳來扇翅之聲,他微微仰起頭,見塔頂上降下一小片黑影。他手指微動,正要朝黑影射出一粒念珠,忽然雙目瞠大,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神色。

    那黑影落在窗前,啪地收攏羽翅,一副鐵鉤牢牢抓著木台,勁翮黑亮,鐵喙如鉤,正是一頭鷹隼。然而與尋常鷹隼不同的是,這鷹體型略小,眼眸湛藍,高高站在窗台之上,有一副睥睨天下的神氣。

    迦南目光死死罩著窗前這鷹,而後心中一跳,雙手撐著窗台,往外探看。他素來恪守禮儀,舉止有度,不曾有過這般失禮舉動,底下侍官瞧見最上層探出來的半個身子,嚇得魂飛天外,叫道:“大人,大人!”

    塔頂上並未見到人影,迦南失望之餘,聽到侍官驚叫,已覺行為欠妥。侍官驚慌失措地奔上樓來,迦南平靜地道:“慌甚麼,都守在門外。”

    侍官答了聲是,紛紛告退。迦南閉眼舒了口氣,又去看那鷹。鷹隼立在窗台,巍然不動。迦南注意到它腿根上有簇羽毛顏色不同,心中微動,伸手一撥,果見它腿上綁了一管竹筒。

    拆下竹筒,展開卷得細細的布帛,逐字閱覽了這百餘字的信箋,迦南神色晦暗莫名。那鷹背光而立,一雙眸子幽深湛然,恍似它的主人一般。迦南喃喃道:“你若親自前來,我定然應下,如今隻有寥寥百字,便想教我……話倒是說得好聽,要我相助,難道一封信便夠麼?”心中怨懟,也不回信,隨手自一串佛珠中揪下一粒,塞在信筒之中,綁回鷹隼腿上。

    那鷹得了回信,毫不拖遝,雙翅一展,騰地躍上高空。迦南靜坐了兩個時辰,直到日頭偏西,向侍官吩咐道:“準備轎輦,我要進宮。”

    西夏國君生死不明,鐵林軍誓死捍衛,不教皇權旁落,時局動蕩,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周邊各國蠢蠢欲動,無一不想從這場動蕩中分得一杯羹。

    密信到了迦南手中之後,高昌皇便派遣使節團遠赴大宋,而在大遼疆域,於越耶律善譚徹底與可汗撕破臉皮。風雨欲來,不僅朝野動蕩,江湖中亦是亂濤迭起,風雲變色。

    杜三少在英雄宴中揭破蔽日盟的偽善麵皮,平靜了沒幾日,庾蕭寒被一幹屬下救走,養妥傷勢,卷土重來,在門外大斥萬劍山莊私藏長生訣,杜三少結交邪魔歪道,意圖稱霸武林。

    杜霜城自不將他放在眼裏,本不願理,但自家兄弟給人這樣辱罵,心中難免不平。白若離得到千年血參的消息,出門尋藥去了,身旁無人安撫,脾氣便躁了三分,忍無可忍,帶了四名客卿,由莊丁推著,一路徑直行到大門。

    庾蕭寒咽喉有損,嗓音幹澀,猶如刀磨,叱罵幾聲,忽見大門洞開,晨光之中,一名男子安坐輪椅,被莊丁緩緩推了出來。他啞著嗓子冷笑:“終於出來了,本莊主還道你要在殼中龜縮多久!”他得到消息,杜三少早已不在莊中,前來赴宴的客人也陸續走了,是以才敢前來挑釁。

    杜霜城容色冷肅,一言不發,朝莊丁一揮手。右側的莊丁往前走出,將手中捧著的鐵匣往前一遞。

    庾蕭寒不明其意,問道:“這是何物?”

    莊丁掀開鐵匣,隻見匣中放著一柄小巧玲瓏的玉劍,一方古硯、以及一把象牙做骨的折扇。甫見這些,庾蕭寒臉色微僵,抬頭狠狠瞪了杜霜城一眼。

    杜霜城緩緩地道:“這些是庾老莊主在世時,給我兄妹三人的生辰禮,現下全數奉還。”朝那莊丁一擺手,那莊丁奉命將東西交在對方手裏,低頭垂目,回到杜霜城身後。

    庾蕭寒雙眉倒豎,怒道:“杜霜城,你甚麼意思?”

    杜霜城道:“杜虞兩家原是世交,落到這幅田地,虞莊主功不可沒。”庾蕭寒單手抓著鐵匣,五根手指幾乎要嵌到匣子中去。

    杜霜城罔顧他的震怒,兀自說道:“現下物歸原主,杜虞兩家真正再無瓜葛,舍弟離開前曾言”庾家的瘋狗要是再亂吠,就割斷他脖子,不用再留情麵”,庾蕭寒,你一次一次死裏逃生,真當是自己運氣好、本事大?”

    杜家兄弟性格迥異,唯一相似之處,便是出口嘲諷時,眼角處流露的風流之態。他本就容顏俊逸,這一段風情,直教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庾蕭寒卻無暇欣賞。他腦中嗡地一聲,氣往上衝,臉孔漲得通紅。他此番並非一人前來,身後尚有諸多世家子弟,杜霜城話剛落音,便有無數道視線落在他的背後。

    庾蕭寒睚眥欲裂,叫道:“杜霜城,勿要顧左右而言他,交出長生訣!”

    “對,交出長生訣!”

    “給武林一個交代——”

    杜霜城狹長的鳳眸眯了起來,眸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庾蕭寒身上,他薄唇微啟,先是笑了一聲,接著才道:“我萬劍山莊,需要給你們甚麼交代?”

    眾人頓了頓,而後七嘴八舌地道:“你私藏魔典,定是要練邪魔武功,要對武林不利!”

    “杜家有七十二路落風回雪劍法還不夠,難道還要私吞長生訣?”

    “蔽日盟煉製妖屍,萬劍山莊練魔功,實乃一丘之貉!”

    “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早有預謀?十餘年前,就有傳聞說長生訣落在萬劍山莊,後來因為嵐山閣插手此事,就此揭過,我知道了,萬劍山莊和嵐山閣早就聯手!莫怪在英雄宴上對那魔頭如此客氣。”

    雖說在場有些是蔽日盟的暗樁,其餘多數卻是涉世未深的門派新秀,他們江湖閱曆不深,鑒別是非的能力也不甚高明,十分容易煽動。

    杜霜城略略一瞥,這些人中,也有庇於四大山莊餘蔭下的小門戶子弟,他們跟著瞧個熱鬧,必要時落井下石。世間從來不乏見風使舵之輩,不知玉茗山莊許下何種好處,教他們罔顧道義,瞞著家中長輩做出這等事。

    杜霜城心下冷笑,正要教訓,人群中忽然有人呸地一聲罵道:“青雲門的小子,你有腦子沒有?萬劍山莊真要在十餘年前得了長生訣,憑杜家人聰慧,早練成了秘籍上的絕世武功,哪裏還需要同魔頭勾結?”

    說話人嗓音尖細,顯然是個女子。那青雲門弟子臉孔漲紅,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指著人牆後一個方向道:“你,你……”

    一男一女撥開人牆,走上前來。那女郎掩嘴咯咯直笑,奚落道:“我甚麼呀?是不是覺得本小姐的話特別在理?”她身形娉婷,性子活潑,一雙杏眸頗為靈動,正是玉劍門丁廖。她師兄酆北行護在她的身側,臉上諸多無奈。

    原來英雄宴結束之後,兩人並未直接回去,而是留在汴京城內遊玩了一番。

    丁廖性子耿直,她既認同了杜三少,那麼和自己朋友作對的便是敵人,和自己朋友兄長作對的也是敵人,她是大小姐脾性,對待敵人,便沒好脾氣,一通話將青雲門的小弟子氣得臉皮發漲,還嫌不夠,又指著另外一個油頭粉麵的青年道:“你說得不錯,萬劍山莊七十二路落風回雪劍已足夠威震武林,就憑你,連一招也敵不過,杜莊主劍沒出鞘,你就得大敗吐血。”

    那飛虎門弟子遭他一指,怒不可歇,但她句句都是實話,杜霜城要將他打敗,確實不需拔劍。同樣是名門弟子,年歲相當,武功卻落人千丈,往常沒人提及,倒無所謂,此刻被人當眾說中,竟覺無地自容,羞愧得低下頭去。

    丁廖青蔥玉指又往另外一個方向一指,哼哼兩聲道:“你說萬劍山莊私藏魔典,定是要練邪魔武功,要對武林不利;你又說蔽日盟煉製妖屍,萬劍山莊練魔功,是一丘之貉?蔽日盟煉的是否是妖屍,本小姐不知曉,萬劍山莊的七十二路落風回雪劍法享譽江湖數十年,你們打不過,便說是魔功?”

    她見對方欲待反駁,拍手又道:“啊,我知道了,你說長生訣是魔功!原來你們齊聚在此,是為了向萬劍山莊索要魔功,好搶回去自己練!”她佯裝驚恐,嘴中直道:“不得了,不得了,現在的名門子弟當真不得了。”

    這弟子被她一通搶白,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準備好的說辭半句也接不上,臉上神色開始變得茫然無措,又偷偷瞥眼去瞧庾蕭寒。

    杜霜城見他神色,哪有甚麼不明白的,他先朝丁廖和酆北行抱拳:“多謝二位仗義執言。”

    酆北行回了一禮,丁廖則向他吐了吐舌頭,又眨了眨眼睛,低頭朝師兄小聲道:“杜三真是神機妙算,知道這些恬不知恥的東西要給萬劍山莊潑髒水,他可真厲害,連這些東西要潑甚麼髒水都一清二楚,嘿,本小姐也厲害,詞兒一句沒忘!”酆北行摸摸小師妹的腦袋,笑了笑。

    杜霜城不知究竟,隻是暗暗納罕:這女郎同自己的弟弟脾性相投,莫怪能成好友。轉過了頭,向庾蕭寒冷冷地道:“庾莊主,蔽日盟許了你多少好處,教你敗壞萬劍山莊名聲?”

    此話甫出,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庾蕭寒投靠蔽日盟之事,江湖中人至今還蒙在鼓裏,眾人聞言,多是又驚又疑地盯著他,有些膽小怕事的,甚至悄悄往後退了幾步。

    庾蕭寒卻是不慌不忙地道:“杜莊主,凡事都要講求證據,豈能這般含血噴人?”

    丁廖看不慣他這副偽君子的嘴臉,撇了撇嘴道:“諸位也清楚蔽日盟的手段,這位在蔽日盟中身份超然,都不怕被做成妖屍使喚啊?”

    圍在庾蕭寒四周的人群登時一哄而散。庾蕭寒陰鷙的目光狠狠盯了丁廖一眼。酆北行將小師妹撥到身後,坦然同他對峙。

    庾蕭寒見人群騷動,忽然抬手朝高處打了個手勢。酆北行時刻戒備,就怕對方將對師妹不利,一見他的動作,立即警惕起來,果然對方做出手勢之後,十餘道暗器便從不同方向打來。

    丁廖”啊”地一聲,躲在師兄背後。酆北行拔劍砍下半數,仍有三四支暗箭自後方射向丁廖背後。他劍法再是了得,卻也雙拳難敵四手,隻得將師妹抱在懷中,替她擋箭。

    杜霜城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在庾蕭寒抬手之際,他手中折扇已經蓄勢待發。酆北行未等到箭矢入肉,倒見一柄折扇圍著自己飛了一圈,暗箭打在扇上,叮叮當當地落在地下。

    杜霜城腿腳不便,不常使劍,這一手”回旋扇”的功夫,替他擋了不少暗器,早就爐火純青。正欲接回折扇,左前,右上,分別有人影竄至。

    他知道庾蕭寒必要使詐,是以帶了四名武功不錯的客卿出門。此刻兩名客卿分別對上刺客,替他擋住了攻擊。另兩人仍舊護在他左右。

    便在這時,庾蕭寒也動了,他飛快拔劍,往前刺出,這一箭卻未刺向丁廖、酆北行師兄妹,也未刺向杜霜城,而是刺向了尚在半空的折扇。

    一劍將折扇刺得對穿。

    杜霜城登時一怔。驚愕不過刹那,他立即回過神來,忽覺背後有道殺氣,一按輪椅上的機括,椅背立即升高,當啷一聲,利刃刺在精鐵打造的椅背上。杜霜城左右一掃,見少了一名莊丁,知道是內鬼作祟,一按扶手,輪椅原地轉了個方向。

    那莊丁手執匕首,正在瑟瑟發抖。杜霜城欲待出手製住,忽然那莊丁扔了匕首,揚手向他撒出一包粉末。杜霜城立即閉氣,卻已晚了,吸進了微末粉塵,便覺得頭腦發脹,四肢無力。

    他身旁兩名客卿同時中招,咚咚兩聲,仰麵摔倒。杜霜城內功深厚,雖覺萬般不適,卻沒有立時暈去,手撐額頭,轉過來對庾蕭寒道:“你抓了我,半點用處沒有……”

    庾蕭寒搖頭笑道:“杜莊主切莫妄自菲薄……”

    他繼又說了何話,杜霜城已聽不真切。丁廖的叫聲淹沒在兵刃交接聲中,明明豔陽高照,四周卻越來越暗,越來越冷,眼皮仿有千斤沉重,耷拉下來,便再也睜不開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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