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13 更新時間:23-08-13 21:56
第四回:八風通三星運曜,九雉飛雙龍搶珠(十)
這人入了軍帳,將兩片門簾也遮沒了。妹勒沒他生得高大,氣勢上卻也不輸,攔在眾人之前,沉著臉道:“這毒中得蹊蹺,我查到些線索,請人回來調查,有甚麼不對?理奴,你別沒事找事。”
由於遮擋,理奴隻看見一襲雪白的袍子,以及垂在白袍上的烏黑長發,待要看個清楚,聽了妹勒似帶挑釁的話,冷笑一聲道:“我沒事找事?這節骨眼兒上,大夥都抓緊時間操練,以禦外敵,隻有你跑了出去,還將外人帶進營地。我問你,這人若是奸細,又該怎辦?”
說著往旁走了兩步,要看看這”奸細”甚麼模樣。誰知妹勒也調轉身來,擋在他的麵前。兩人都是鐵林軍的隊長,平時互不服氣,偶有摩擦,便到校場上見個真章。
理奴怒道:“要麼立即教他們滾蛋,要麼就跟老子去校場上!”
馬夏戈忍不住道:“妹勒將軍也是為大夥著想,這毒一日不除,弟兄們便沒一日安生,現下好容易有點線索……”
理奴嫌他羅唕,伸手朝前推了一把,雖然隻是嚇他一下,教他住嘴,手上沒使多大力道,但馬夏戈年老體弱,經不得推搡,朝後踉蹌了幾步,眼看就要倒在一具屍首上。
忽然有雙手伸出來將老者扶住。理奴隻見那手隔空朝自己一推,兩百來斤的一條大漢,紙糊也似的飛出帳去,一跤摔得四腳朝天。
那手腕白得像瓷,手指修潔,形狀昳麗。理奴不敢置信,隻當妹勒暗中使了甚麼手段,爬將起來,衝帳內道:“妹勒,暗中偷襲,你要臉不要?”
妹勒道:“你是甚麼臭脾氣?馬夏戈好心勸你,你打他作甚?這是杜公子手下留情,換作是我,今日要你好瞧!”
理奴惱羞成怒,衝進去找他算賬,隻見馬夏戈身旁站著一名青年,鳳眸斜睨,唇角含笑,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好聽的話,理奴形容不來,一霎時,隻覺得滿屋的人都黯了下去,唯獨這人身上發光。荒漠蠻地,哪有如此俊俏人物?他傻愣愣瞪著眼睛,一個勁盯著人瞧,覺得這青年就是畫裏走出的神仙,不該站在地下,而是飄在天上。
妹勒連叫他三聲,理奴怫然道:“幹甚麼?”這才轉過頭來,拿眼瞪他。妹勒忍住脾氣,一指帳外:“我和杜公子有話說,你且出去。”
理奴愣了一下,振振有詞道:“杜公子這趟來,不是為了中毒之事麼?事關鐵林軍,我也是一份子,有何聽不得。”
妹勒冷笑道:“你懷疑杜公子是奸細,奸細的話,自然聽不得了。”
他們吵鬧的工夫,杜迎風已看完屍首。馬夏戈聽他低語幾句,恍然大悟,點了點頭。
杜迎風轉身笑道:“我們畢竟是外族,理奴將軍心中忌諱,那是當然的,不過中原有句話叫做”同仇敵愾”,現下你們遭殃,我們也遭了殃,既然都是受害者,何不聯起手來?”
理奴一拍大腿道:“杜公子這話……可大有道理!”
妹勒冷眼斜瞥,隻當方才一下教他摔壞了腦子。
杜迎風笑了笑,看著帳中一字排開的五具屍首,問道:“不知這些人是如何中毒?又是何時中的毒?”
理奴搶先一步道:“這五人出去運了一趟糧,回來後便麵色發黑,漸漸不行了。”
“運糧?”杜迎風頗有些意外。
妹勒解釋道:“朝廷發給鐵林軍的軍糧軍餉,皆是運到右湘軍司衙門,由衙丞登記在簿,每月初五,我再派人過去認領。這五人就是這趟的運糧兵。”
杜迎風眸光微動,道:“糧食沒事?”
妹勒道:“糧食和軍餉都沒事,就是人出事了。”
杜迎風道:“那為何認定是那人下毒?途中並未有人見過他。”
妹勒眼神閃爍不定,理奴則大聲道:“此毒狠辣,除了他,還能有誰!”
杜迎風暗道:這些人打仗是真有本事,其餘地方,卻是不敢恭維。他不同理奴理論,而是問妹勒道:“那些糧食,可還留著?”
妹勒點頭道:“未免糧食也沾了毒,我便不許軍中食用,此刻都堆在角落裏。”
杜迎風思索一陣,轉頭看了看五具屍首。屍身上沒有致命傷,除了老樹盤根般的瘢痕,便隻手臂上有刮擦的新傷。行軍打仗,誰的身上沒有幾條疤痕,皮開肉綻都算輕傷,這些刮擦自不會引起注意。
杜迎風道:“可否帶我去看看。”
妹勒和理奴互看一眼,都點了點頭。行到帳外,理奴躊躇道:“夥房那處守衛森嚴,有些不大方便,杜公子換身行頭如何?”
杜迎風聽他說了這句”不大方便”,細想一下,才想通了其中緣由。鐵林軍共有十個小隊,每隊各有首領,這夥房怕是歸在其他首領名下,本就不便閑雜人過去,而此處又是最易下毒的地方,妹勒和理奴要帶外人進去,豈止是不便,而是大大的不妥。於是點頭道:“好,你去尋四套衣衫來。”
他先教鐵英去休息,接著和燕家三兄弟套上了鐵林軍服,跟隨妹勒理奴二人去了後方夥房。說是夥房,其實也是臨時搭建的棚子。此時沒有開夥,棚子四個角上各有一名士兵把守。妹勒走上前去,說道:“有任務派給你們,都過來。”四人不疑有他,都走了過去。
理奴指著身後四名”士兵”道:“你們暫時頂上。”
杜迎風走進夥房,四下裏一望,便見西北角落堆了幾十袋糧食,上頭用炭筆做了標記。走上前去,割開糧袋,從中抓了一大把糙米。
燕無情道:“這糧食有何問題?”
杜迎風道:“糧食沒問題,不過營地裏混進了不幹淨的東西。”
燕無情左右看了看,不太明白。杜迎風垂目道:“你看腳下。”
燕無情隨著他目光看去,隻見泥地上有一排排的腳印,少說也有七八十排,這些腳印之中,有幾個特別寬大,趾印清晰,顯然未著鞋襪。他心中一突,似乎想到了甚麼。
杜迎風拿了些細線和鈴鐺,拴在糧食附近,低聲道:“今晚咱們歇在這裏,見機行事。”
燕無情臉上莫名一熱,幸而夥房昏暗,瞧不甚清。見他沉默,杜迎風隻當他應下,轉身走了出去。燕無情怔了半晌,握了握拳,飛速跟上。
妹勒在大帳前等候。杜迎風開門見山地道:“營中進了不幹淨的東西。”妹勒摸不著頭腦,問道:“甚麼東西?”
杜迎風比了個高度,說道:“這麼高,這麼大,能吃人。”
妹勒朗聲大笑:“杜公子真愛開玩笑。”
杜迎風也笑道:“它藏身幾日,合該餓了,將軍要是惜命,便不要單獨走動。”妹勒笑容僵在臉上。杜迎風笑顏不改,道:“請問將軍,我弟弟現在何處?”
妹勒一指身後道:“令弟正在帳中午睡。”又道:“這軍帳暫時勻給你們使用,有甚麼缺的,可以吩咐小廝。”
杜迎風道:“那將軍……”
妹勒爽朗一笑:“我去理奴那處對付幾晚。”
杜迎風笑著作揖:“如此便多謝將軍了。”
軍帳以屏風隔成兩間,裏間擺著床榻桌椅,外間鋪了一大張虎皮,角落裏擱著衣架子,還有幾樣雜物。鐵英便睡在裏間。杜迎風探過他脈象,見無異樣,便退了出來。
他四肢舒展開來,仰麵朝虎皮一躺。這一睡便是幾個時辰,傍晚時分,小廝送來一桶熱水,並幾樣飯食。一覺醒來,想起身上衣衫幾日未換,雖無異味,心中卻覺黏糊得緊。
去到裏間,見鐵英依舊未醒,便到屏風後褪了衣物,跨入浴桶之中。水溫正是適宜,他雙臂擱在桶緣,背靠木桶向後仰躺,這個角度望去,簾縫中正好漏進幾許星光,襯著一小塊漆黑的夜空,像極某人的一雙眼睛。
他輕哼一聲道:“連著半月撂下小爺不管,也無音信傳來,不知去哪裏風流快活了……”他將布巾覆在臉上,索性不去看那一片天幕,不過須臾,又將布巾拉扯下來,出神的向外望去。
鐵英醒來時,腹中饑餓難忍,他身子不妥,不敢起得太快,便又閉了閉眼睛。靜謐之中,隻聽不遠處響起一陣水聲,他一愣,朝外望時,但見屏風上映著一道人影。
那人坐在彌漫的水汽中,隔著屏風,畢竟瞧不真切。鐵英卻渾身發熱,那晃蕩水聲擊打心房,令心髒不受控製地亂跳,接著鼻中一熱,兩管鼻血直流下來。
他心中驚慌,拿袖子胡亂擦了擦,又將衣袖反折,手臂也藏進被裏。待心跳平複,轉過頭來,繼續去看屏風後的人影。
燭光搖曳,那抹人影微微仰著脖子,精巧下顎之下,是線條流暢的脖頸,脖頸上又有一個凸起的細小喉結,一雙手臂擱在桶緣,右手食指輕輕叩著節拍。
水汽氤氳,隔著屏風,更如霧裏看花,正由於看不清,便愈加容易胡思亂想,鐵英不敢大聲呼吸,聞著皂角清淡的香氣,鼻中又有些熱癢難耐。
杜迎風想著繭人之事,倒未留意內間的人已經轉醒,手指在木桶上輕輕叩擊,忽然動作一頓,頗是意外的睜開眼睛。門簾微動,一團細小黑影擠入室內,極快的俯衝過來。
杜迎風抬起右手,那黑影撲棱兩下,停在他手腕之上。他伸手撥了撥它翹起的翎羽,笑道:“飛這麼遠,可餓了?”
那小東西輕輕叫喚兩聲,又從他腕上啄去兩滴水珠,用來梳理羽毛。它喙呈朱紅,尾翎尖翹,體型雖小,模樣卻十分凶悍,是一頭貨真價實的鷹隼。
杜迎風站起身來,踏出浴桶,又隨手從衣架上抽來外袍,披在身上。那鷹從他手腕上一跳,躍到他的肩頭。走到桌前,杜迎風從飯食中挑了一盤獐肉,那鷹躍在桌上,爪子按住一大塊獐腿,一條條撕著吞食。
趁它用食,杜迎風解下它腿上的竹管,挑出紙條,就著燭光看了起來。當讀到近兩日會有人來接應自己的時候,嘴角向上丨翹起,不禁露出了笑容來。
小東西吃了半條獐腿,又在水杯中啄飲,待到吃飽喝足,便拿腦袋向前湊來。杜迎風伸手摸摸它的羽毛,從包袱中摸出筆墨,欲待回信,心中忽然想到:這是西夏人的地盤,自己來了不過半日,迅鷹何以如此迅速便找了過來?
將筆擱在案頭,沉思一陣,忽而冷哼一聲道:“將人惹惱了,便一走了之,接著又教人擔憂受怕,小爺幹麼不能晾他一晾,你說是不是?”
那鷹仰頭低叫一聲,似在附和。杜迎風笑了笑,撕下一條獐肉喂它。那鷹啄來吃了,又用清水洗了洗羽毛。杜迎風待它歇上一陣,便將它放歸夜色。
回來帳中,吹滅燭火,在黑暗中靜坐了半個時辰。此刻天際擦黑,眾人均已歇下,他留神聽著外頭動靜,直到夜半時分,夥房附近響起一陣細碎的鈴響,他一下執起配劍,縱出帳外。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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