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84 更新時間:23-11-17 08:03
祭沒太確定發生了什麼,但先前的經曆已是實證,傑納無論是階位還是擅長的風魔法,知覺範圍都遠比她要大,果然兩人才剛剛轉過樹壁屏風,看到張張長桌後正在忙碌的魔法師們和煙霧繚繞的鍋和鍋架,帳篷外便呼啦啦擠進了一大群人,為首的是個披著鑲了厚重毛皮的披風,還蓄著紅發的高個子,懷裏抱著個比起他來嬌小很多的人形,鏽蝕味道和猩紅痕跡滴瀝淌下。
“醫者呢?!”錯肩擠出帳篷的時候祭跟傑納聽到那人在帳篷裏大聲咆哮,在衡量過自身現狀和對方肉眼可見的麻煩程度之後果斷去尋不知跑去哪裏打盹去了的狼,耳邊是隔開了段距離卻仍然清晰可聞的叫罵:
“派不上用場就不用特地出來現眼!我問你們醫者呢?!從學院來的醫者呢?!”
一聽這話傑納下意識地怔了一下,而祭心中一沉,好在先前已被耳飾驚醒的狼此時不知從哪個角落裏竄了出來,在兩人麵前略略壓低了身體。
帳篷裏似乎有人在惶恐地作答,隻是結巴加上聲音不大,遠不如先前那人的叫罵,但傑納還是沉吟了一下,先把祭托上了狼的脊背。
“你……”不及祭心驚問話,即使坐在狼背上她也明顯感覺到地麵猛烈地晃動了一下,一種莫名的灼熱感瞬間鋪展開來,深紅光芒一閃,先前在門口擦肩而過的那個高個已到了近前,衣襟跟披風邊裾處處染血,鏽蝕的氣味在彌漫空氣的灼熱裏蒸騰揮發。
“這張臉,哈哈,果然是維奇洛拉!”
祭沒聽懂最後那個詞是什麼意思,但從傑納一下皺起的眉頭來看絕非是什麼好話,盡管如此他還是維持住了應有的禮節。
“閣下有什麼事嗎?”
來人眯起鷹隼似的明黃色眼睛響亮地嗤笑了一聲:
“你說呢?”
“閣下若是沒事煩請讓開,”傑納權作沒有聽懂,“我們要回去了。”
空氣中的熱意隨紅光再度湧動了一下。
“我警告你,少在我麵前裝傻。”高個揪住傑納的衣領便將他扯到了眼前,他的手比灰袍的涅林更不像是人類,粗糙到仿佛覆蓋著大塊淡紅鱗片的手自指尖伸出深紅色的、彎曲誇張到有如彎刀的指甲,不要說是織物,普通的鎧甲都經不住這深紅指甲的一抓。
傑納似乎還認真地考慮了一下。
“如果我拒絕呢?”他語氣平淡,似乎絲毫未受驚嚇。
銳利的明黃色眼睛再度眯起,手腕一轉,原本還能勉強立住的傑納直接被拉到近乎鼻尖碰鼻尖的距離,這樣近距離下能清晰聽到來人在說話的同時伴隨著一種不詳的噝噝聲。
“那我不介意嚐一嚐真正的維奇洛拉,”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如同潛藏著蛇的毒沼般,柔軟、滑膩、危險且滿載惡意:
“就當是幫你回憶一下。”
然而他的話音適才落下,整個人掌間倏忽一空,人和已被指甲絞住的衣物一道無影無蹤。
而在相反的方向,離營地還有一定距離的地方,顯出身形後的祭踉蹌一步猛地倒下,還好這種藉由靈完成的轉移這一晚過去傑納已體驗了不止一遍,及時回神拉住了祭的胳膊沒讓她直接躺下。
“……是什麼時候?”他一麵扶起祭往南邊已經能看見的河川方向疾走,一麵將指尖抵上那枚米維羅心髒製成的耳骨夾呼喚狼過來彙合。
“從月鷲的馬車上逃脫的時候,”祭在喘息之餘努力讓自己聲音穩定,“……因為還沒確信安全……之後一直沒有解除固定……”
傑納聞言微怔,沉默片刻後還是沒問保持固定的時候是不是能在某種程度上互通視聽,而祭也未作說明,隻是傑納很快感覺到即使隔著厚實的鬥篷和獵裝,祭的體溫也在明顯地變得灼燙。
“你受傷了?”傑納趕忙出言問詢。
祭艱難地搖了搖頭。
“是他的靈……他的靈非常……燙,明明不是一階,卻有類似的領域……”
“他應該是赤鷲的血裔,”傑納語速極快地回答,“比同階的火係精專更具侵略性。”
赤鷲,骸骨之廊排名——第十四。
祭慢了半拍恍然。
“……所以……你之前才急著離開。”
比起自己這樣自生來就被血液中的光影響的火焰,傑納被植入光的時間還短,對周遭有威脅性的火焰的知覺仍然靈敏。
“抱歉。”傑納忽地吐出一句。
……為什麼,道歉?高溫之下祭難免有些頭暈眼花,思緒也跟著緩慢許多,當下趕之不及。
還沒等傑納再說什麼,隔過一段距離的林中,忽地響起了狼高亢的哀鳴。
傑納猛地刹停,而祭也慢半拍地將目光挪向了哀鳴不斷的方向。
赤鷲確實沒有追蹤靈祈術這種楠焱秘承的能力,但他追得上狼!追得上已經距離凶獸不知相隔了多少代的狼!
傑納伸手輕輕往外送了一下,一下失去支撐的祭很搖晃了好幾下才沒有倒地,腳下的觸感告訴她自己已經站到了河灘上,而傑納的聲音在昏晦的視線之外響起。
“你進到水裏去——不用像先前那樣潛入河裏,隻要觸及界限,這種施加於外的魔法影響應該就會被河川剝離。”
祭理解了傑納是想做什麼,沉默一下後才緩聲問詢。
“你回去……不要緊嗎?不管他知不知道世家的事,看起來都不像是……有顧忌。”
“我有分寸,”不知是否錯覺,祭甚至從他的話語裏聽到了微末的笑意:
“不過如果運氣太差的話,可能還是得麻煩楠焱小姐你。”
祭閉了閉眼睛,勉力向河川方向踉蹌行去。
滿地覆霜的林中,毛發和血肉被燒焦的臭氣四散飄逸。
赤鷲的身形已比先前進入營地時又拔高了好一截,一條如同流炎般輝光熠熠的長尾從鬥篷下伸了出來,而原本的長靴也被更似猛獸而非禽鳥的一雙腳掌撐破到隻剩零星殘餘,原本還算是和人類相差不多的麵容此時也已變了樣子,以雙眼為核心層層密密地繪滿了深紅色的羽毛紋路,這紋路從眼角一直延伸至鬢邊,並在發際處化為實型,原本發際處的紅發都已化作了深紅色的熱意蒸騰的長翎。
比起先前還能看出類人五指的手爪,現今的爪趾已變成了前三後一,原本是拇指的那根則上提許多,變成了一根短且鋒銳的“距”,深紅色彎刀樣的指甲更顯銳利,一條流動的火焰凝成的長鞭如同一條遊蛇纏在手裏,隨著他的手腕翻動而層層活動展開,正要猛地一記橫揮到正不斷後退的狼那裏。
就在此時,不間斷燃燒著的靈如同見風的火焰般劇烈地搏動了一下,讓赤鷲的這一鞭未及甩出,下意識地矮身向前撲去。
有狂風自高處降下,儀式杖般華麗但詭異的劍鞘上,綠鬆石的“結”跟橄欖石的“十字”同時虛化,帶起一道明金色的銳光先於劍鋒實體貫下,刺穿正要躲避的赤鷲的腰脊,隔著毛皮鬥篷將那條輝光熠熠的長尾削去了將近一半。灼熱如岩漿的血液四散濺落的同時,赤鷲暴怒的吼叫響徹林際,驚得營地方向原本就在奔赴這裏的獵人和守衛們猛然提速,成功趕在狂怒下失去理智的赤鷲以炎槍貫穿那個被他按在地上的獵物之前攔住了他。
在劇烈的灼痛之餘,傑納聽得到自己脖頸下頜處皮肉被燒焦的聲響,【罪心】的存在保證了不管出於什麼原因赤鷲都沒辦法一上來就扼斷他的脖子,更不要說在一大群不乏二階的獵人守衛拉扯下的現在了,盡管暴怒的赤鷲仍然不肯鬆手,但在掙紮之餘他並沒有施力的餘力。傑納在滿耳的嗡鳴中聽見了很多人說話的聲音,卻無法將其拚湊成句,他聽見有人在高聲叫赤鷲冷靜,聽見有人提及學院有人提及世家,有人在讓其他人請醫者請瑞雅爾過來,還有不間斷的或束縛或療傷的咒語。
一片混亂裏,無人覺察到傑納的唇角詭異地勾起。
三、二、一。
風聲,起。
尖銳的風聲呼嘯著從遠處直抵極近,轟然炸裂之後,盛夏般的燥熱霎時被砸回了凜冬晨間呼吸都痛的寒意,滿耳俱是千萬朵冰花同時炸開又蔓延凝結的聲音,先前的嘈雜人聲,或討論或咒語低鳴,一瞬便失去了所有聲息。
原本捏在傑納脖子上的手不知為何忽然一輕,輕到他隻是略微轉了下腦袋,那隻手就滑落到了覆滿冰霜的地麵上去,傑納花了點時間重新調整呼吸,額心處卻突然泛起一點濕潤的涼意。
傑納心中微微一動,睜開眼睛,正迎上一雙淡藍近白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自己。
眼睛並沒有什麼問題,問題在於這雙眼睛長在一張雪白的毛臉上。
不是狼……狼吃掉雪狼凝集之後是灰色的眼睛……傑納愣愣地望著那雙距離自己極近的野獸眼睛,額間涼意再起,一種清潤的涼意從它鼻尖抵住的地方徐徐蔓延開來,下一瞬傑納就聽見了自己頸項處焦皮碎裂,新肉生長的聲音。
那涼意所及之處,無論傷痛還是疲勞所致的酸痛都消減了不少,就仿佛酷暑之中一勺清泉自頭頂淋到了腳底,隻可惜背後那些白羽和血肉間可能存在的骨刺仍舊鮮明,未見脫落或是退避,更無從消減其中不時漲落湧動的痛意。
傑納安靜地閉了一會兒眼睛,等待這陣涼意完全融入自己的身體,與此同時,先前斷絕了的人聲又嗡嗡地再度響起。
傑納撐住地麵緩慢地坐了起來,退開了一段距離的野獸的全貌也完整地落入了焰色的眼瞳裏。
那也是一頭雪狼,一頭明顯比他的狼還要高大的雪狼,生有一雙淡到近乎素白的眼睛。
但這頭雪狼的全身毛皮並非是無暇的新雪一般,有一圈銀灰色大小不一的斑點從胸前一路延伸到後頸,如同它戴著一圈銀灰色的花環。
它也正是因此得名。
“……花環。”他低聲呼喚它的名,高大的雪狼低下頭來,好讓少年撓一撓它的下頜肩頸。
“你在這裏就說明……”傑納視線微轉,越過雪狼的身體望向後方的深林。
先前炸裂開來的極寒已將附近林域凍成一片純白的領域,而在這領域的尖端,也就是寒意輻射過來的方向,先於更後麵的雪狼,馬匹和人群,靜靜立著一道高挑的身影。
黑色獵裝,白色大氅,蔓延進袖管以致無法看到手腕的黑手套,連帶著披在外麵的純白鬥篷兜帽,因是對外交涉,邊裾間不見半點徽飾紋印。
做著這副打扮的是位個頭不低的年輕女性,可稱明豔的五官生在一張略圓的臉上,往日隻是微笑起來都令人心生親近的麵容,而今覆滿刀劍削砍出來一般的寒意。
一階。
世家的一階,己方的一階。
“你們最好能做出合理的解釋。”
回蕩林間的聲音就和林間滿覆的霜冰般凍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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