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77 更新時間：19-03-18 18:07
在一眾人擇定了正確方針之後，當下便不在街市上久留，一行人沿著長街，徑直出了城——長街的盡頭，竟真有一座石砌的高大城樓。
一路上他們也多多少少見到了幾個同族的孩童，隻是多是下五院與正四院之流，麵對長明院這樣的上三院，他們也沒有搭話的由頭。其中有些見他們這樣徑直往城外去了，遲疑一下便悄悄跟在了後頭，也有些雖心生疑惑，卻並未想多。
楠焱韻和幾個要好的正四院女孩兒剛尋到客棧門口，便見長明院一路看也不看灑灑洋洋地從前頭走過，同伴當下就生了疑惑。
“那一路人……是長明院的吧？他們這方向……是要出城？”
楠焱韻用鼻子哼了一聲以示不屑，道，“那又如何？”
“他們……為何不住客棧呢？”另一個女孩也小聲表示了疑惑，“雖說不多，但沿途下來也是有幾家客棧的呀。”
“他們願意在荒郊野地裏受凍，關我們什麼事！”楠焱韻甚是不悅。
“那群人裏有華安庭的二小姐呢，”先前的女孩低聲說，“應該是有什麼原因……的吧？”
楠焱韻“騰”地一下就火了。
“什麼二小姐！不過是侍妾生的庶女罷了！上代五長老連那般不要臉的事都做得出來，還想讓外孫女當華安庭的小姐？！她也配！”
兩個女孩見那一行人還未走遠，便急著扯楠焱韻的袖子勸她小聲些，楠焱韻火氣更盛，當下大叫到，“你們若是願意，就跟著那長明院裏的一塊兒去睡野地算了！且看你們這般哄著抬著，他們會不會正眼看你們！”
兩個女孩聞言，想起正四院與上三院間不可逾越的門第之別，當下俱是灰敗了臉色，訕訕地縮了手回去，楠焱韻冷冷地瞪了她們一眼，轉身大步邁進了客棧廳堂。
這番言談，楠焱灝一行人卻是聽得真切，待那邊進了大堂收了聲，楠焱灝才悄悄看了一眼珞，不動聲色地緊了緊握著她的手。
“她們也太猖狂了。”他低聲說。
楠焱珞卻堅定地搖了搖頭，“不是她們的錯。”
楠焱灝微微有些訝然。
“我……外祖和舅舅犯了大錯，我絕不會反駁。”珞抬起胳膊抹了一把不爭氣落下來的眼淚，“但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今後的日子得要自己過，過好了不是借他們的光，過的不好了，也不是他們的錯！”
前麵走著的楠焱瓔珞聞言微怔，唇角無聲牽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你怎麼突然……想通了？”楠焱灝十分不解。
“我姐姐為我做的夠多了，”珞垂著眼睛低聲說，“姐姐是要當至尊的，她不可能永遠留在家族裏，更不可能次次替我出頭。”她吸了下鼻子，勉力笑了笑，“我可不想多少年以後，人們提起至尊的妹妹，隻是個什麼都不會做的廢物。”
楠焱灝的驚愕隻維持了短短的一瞬，旋即便無聲綻成了笑容。
“說得好，”他說，“我會看著的。”
楠焱珞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了頭，隻有兩頰，飛上一片淡淡的薄紅。
“看樣子倒是件好事呢。”赤鬼說著，側頭看了懷裏的祭一眼。
祭隻垂著眼睛，輕輕地說。
“珞……若是能這樣想，自然最好不過。”
“你大可放心，”赤鬼輕笑一聲，“她最是像她那母親——看著柔弱隨便擺布，可根底裏還是性子執拗，若是她認定了的事啊，多半是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
“咦？”祭疑惑出聲，“你……和萱姨娘……很熟？”
“若是這樣說，我和上三院裏出生的孩子，每一個都很熟。”赤鬼笑出聲來，“她自是沒有能看見我的血統的，不過我也瞧了幾年，她隨著上代的大長老學舞，便是扭了腳也要接著跳，疼的眼淚都下來了也不肯停，可惜在劍塚裏沒能得到一柄劍，不然以她的心法天賦，沒準還有些能衝擊一階的把握。”
他抱著祭，沿著城樓的石階緩慢步下城牆。
“說實話，我原是有些看不上這樣的女人的，”他挑一挑眉頭，“自己在修行上不如何努力，遇事便聽父兄擺布，就這麼被塞進華安庭裏，甘做一朵嬌嬌弱弱的花朵——”
“那又是為何……變了看法呢？”祭抬眼問他。
赤鬼斂去了笑容。
“是為著她在桑熾關上替你擋的那一箭。”
祭一凜。
赤鬼……為何會知道？
“許是生前地位太高了罷，她倒下去的時候，我才覺得，可能我還是有些自以為是了。”赤鬼擁著祭輕聲說，“人生在世，能由得自己心願去做的事能有幾樁？下定決心，甚至豁出命來做的事又有幾件？她不為你擋那一箭，也不會損失什麼，反倒是她的女兒成了族長的獨女，連帶著她也能多得些恩寵，”他寂寥地一笑，輕聲說，“但她還是做了。”
“可能這樣的十年，她已然活膩味了罷，”赤鬼輕輕揚起臉來，城外的風掀動著焚金螭化作的金色薄紗，也掀動著他豔若扶桑的袍角。“可能她早就下定決心去死了……但因為有了女兒，便要盤算著在何時，以何種方法，能令她的死起到最大的作用，甚至被全族的人記住。”他看一眼祭，“她算不上個聰明人，但無論如何也是算不得傻的，這一點，你母親沒說錯。”
祭低了頭，沒有說話。
“人這一生啊，總要有那麼幾次，是連命都肯舍得的，”赤鬼望著祭，麵上銜了一縷淡淡的笑意。
“如此，才算是沒有白活啊。”
卻說楠焱灝一行人到了城外，果真是一片草坡野地，全無房屋田舍，楠焱宸四下張望了片刻，果斷引著一眾人到了一片小樹林處，楠焱宸圍著其中幾棵較大的樹轉了幾下，拍了拍樹幹，似是滿意，當下便下達了指示，全員上樹。
雖有半刻尷尬的停滯，但無人有異議，當下裏一眾年齡小的便互相拉扯扶持著往樹上爬去，楠焱宸和楠焱悅等幾個年歲較大的，從袖袍裏摸出符咒，分門別類點了點數，大把大把地灑在樹下，結出個相對結實的結界用著。
“他們在樹底下布了陣呢，倒還不傻，”距他們不過百步的另一處山頭樹上，幾個年歲不一的男孩女孩也各自倚在大樹的枝杈上，一個女孩兒遙遙地望著長明院一行人，見了他們的舉動後不由輕笑出聲，“子闌姐你說呢？”
被女孩稱為“子闌”的少女，顯而易見地是這一小群人中年歲最長的，她聞言也不急著回答，隻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外袍，那合著製式素白的寬裾廣袖衣袍，僅有袖口領口和袍裾邊角處紋有暗紫色的火焰徽飾——力量與意誌並存，第六心法世家拉比德家族，夕之庭，暗族。
少女百無聊賴地理著自己的袍角，過了片刻才開口道。
“楠焱如何，自是不關我們的事的，隻是這般行進下去，照麵麼，是遲早要打的。”美目微爍間，似是又生了幾分興趣似的，“倒是也可以留意一下……若是楠焱族裏上三院的出身，還是可以適當交好的，指不定裏麵就會出個長老呐。”
坐在她斜下方的一個幹瘦的男孩似是不屑地嘁了一聲。
“阿嘯。”離子闌不遠處一個同樣比較年長的男孩製止了同伴的不屑，他皺著眉頭看了半晌，同樣也去問蒲淩子闌，“那一行人倒是挺多的……楠焱的那個繼承人，可是在裏頭？”
“想什麼呢？”子闌眼波流轉，“楠焱族長上了年紀才得這麼唯一一個寶貝嫡女，聽說生下來不久就把”鑰匙”給了她呢，既然已是域主之身，就定然不能這麼出現了。楠焱那邊雖然遞了話來說繼承人也會參與，但多半是個投影，再不就是有人照顧著，我們大概是見不著的。”
說著，她歎了口氣，似是有些惋惜。
“哼……說到鑰匙麼……”最開始的那女孩譏笑一聲，斜著眼看著下方樹枝上畏畏縮縮坐著的一個小女孩，那女孩兒在一行人裏年歲最小，看著也就六七歲左右，穿的也是世家的袍服，邊角紋著淡黃色的火焰徽飾——力量與意誌並存，第六心法世家拉比德家族，曉之庭，光族。
“說起來，那繼承人跟你蒲淩燦一個歲數呢，怎麼人家就順順當當地從父親那兒得了鑰匙，你還得屈尊跟著我們一塊兒來劍塚？”
被稱作蒲淩燦的女孩子並不回答，隻是又往邊角裏縮了縮。
“你們不要太過分！”她身邊一個同樣穿著光族袍服的男孩仰起臉來冷冷地望著上麵一眾暗族的人。
“喲，哪兒敢。”那女孩陰陽怪氣地道，“光族暗族誰不知道您是守衛長老的親弟弟，還是執行長老未來的小叔子，誰敢跟您過分啊？”
那光族男孩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些。
“夠了，玥兒。”蒲淩子闌出聲喝止，那女孩才忿忿地閉了嘴。
“有拌嘴的時間不如趁早養精蓄銳，”最年長的男孩皺著眉頭，“真正的硬仗，在天黑之後。”
一群人都不再說話了，整片樹林，連聲鳥叫都聽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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