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37 更新時間:20-07-31 08:05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和衣躺下。這是懷遠騰出來給她的房間,屋內的擺設很簡單粗陋,隻有一張床,一個案幾,兩個凳子,一個箱子,除此之外就別無他物了。在六虛殿她的房內,雖說比不了王府裏她的房間闊氣,卻比這裏強多了。房間很大,床也很大,家具擺設很精致考究,還有精美的梳妝台,大氣的五鬥櫥,書架和儲物架。房間內各個角落擺滿各式花瓶,用以插不同的花。窗台上擺著很多用木樁做成的花盆,裏麵種著各種植物花草。而這裏連塊鏡子都沒有,她估計懷遠每日打盆水來照吧,好在她厭惡看到自己現在這張臉,鏡子這些東西的也就不需要了。
她習慣性摸了摸胸口,這才想到小青已經被他毀了,他一定以為是自己將小青給了離殤,讓他用祭煉小青的血去害他,所以一怒之下將小青銷毀。
她閉上眼,亦玄的話又在她腦海裏回響。一串串的疑問接踵而來:魔教的人奪走的太虛鏡是假的,以離殤的修為會不知道嗎?為何自己從來沒有聽龍伢子提過假太虛鏡的事情呢?可是五師伯有什麼理由要騙自己呢?
她仔細回想了那天的經過,她剛醒過來,陸潘就拉著她進了空靈殿,還用青玄印打開了太虛鏡,然後她就看到了那令她發指的一幕。她越想越覺得整件事情很可疑,陸潘是如何拿到青玄印的?他又是如何得知白梓林為了讓月兒複活要取她元神的?以陸潘的功力和修為要做到這兩件事都不是易事,隻可惜她當時太震驚,太悲憤,沒有好好理一理這些事,如今陸潘已經不在,也無法再問清楚。
陸潘真的是死在他手裏嗎?他不是這樣喪心病狂的人,可是又怎麼解釋這六陽掌的印記呢?師伯們都與陸潘無怨無仇不可能殺他,妙心的話雖然不可全信,但她斷然不會誣陷他。而且經過這幾日的觀察她終於知道妙心喜歡的人是他不是陸潘。她還清晰地記得,她在她房內吟的詩:
“清風相伴,明月相照,空有妙心,不敢相望;
落花飄零水自流,空有夢相隨;
逶迤百尺樓,愁思幾秋結。”
原來她不敢相望的,為其愁思的人是他。她早就應該想到,她每次看他都是異樣的眼神和慌亂的表情,她吵著要讓她好好學琴原來是別有目的,她每次來六虛殿原來不是來看她的。
她想到這,心一陣難受。
人一旦閉上嘴不說話,就會思考很多事情。原先她說的太多,想的太少。
但結果是原先她很快樂,現在她很不快樂。
她痛苦地搖晃腦袋,想讓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庸人自擾,管他們誰去愛誰,這些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五師伯說的沒錯,她總是想找出些什麼來證明那個殘酷的現實不是真的。其實那就是事實,隻是自己不甘心,不死心。既然是事實就不會有什麼可以推翻它,盈月,放棄吧,你難道真的要等到死的那一刻心才會死嗎?
第二日,懷遠早早起床跑到她房門口,剛想敲門,突然聽到身後腳步聲,回頭一看,正是盈月從院子裏回來。
“今天起這麼早啊?”他笑著打招呼,這的確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而且她看上去很平靜。
“嗯,屋裏有些悶,我出去走了走。”她衝他微微笑了笑,卻把懷遠給愣傻了。他有多久沒有看到她的笑容,雖然這笑容帶點苦澀。
“是啊,”他忙不迭說:“我這屋太小,你肯定住不慣。。。”忽然又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忙打住,轉口道:“慢慢就會習慣的。哦,我昨夜想了一下,我們這次去茫山鎮曆練吧。我聽說茫山鎮很好玩,你一定會。。。”
“懷遠,我想去京城,今天是潘哥哥魂歸的尾七日,我想去他墳前祭拜一下。”
她殷殷切切看著他,他沒有辦法拒絕,再說自己也該去陸潘墳頭祭拜一下。
妙心如同往日一樣蹲下身子將衣服工工整整,小心翼翼放在白梓林的床上,然後又撫弄了一下,就像是在擺一件藝術品一樣,直到她滿意為止,她這才慢慢微笑著站起身,環視房間各個角落。白梓林很少跟她說話,甚至都不怎樣看她,但她覺得他們之間已經形成了一種默契,一種不需任何言語,不需任何眼神交流的默契,她覺得他的心已經感受到了她,她的心思,她的存在。
他的梳妝台上放著一把精致的烏木黑檀雕花梳子,她走過去輕輕撫摸了一下,臉上洋溢著幸福。他原來的那把半月形的檀香木木梳,那是盈月在山下給他買的,她覺得好醜,遠沒有她的烏木黑檀雕花梳子好看,昨日她終於鼓起勇氣拿出來放在他的桌上。
“妙心。”白梓林在門外叫她,她趕緊歡快地小跑出去。
“我桌上的梳子為何換了?我原來的那把呢?去給我換回來。”他麵無表情,聲音有些不悅,她的心一怔。
“我,我把它扔了。。。”
“什麼?”白梓林突然吼了一聲,怒道:“誰讓你自作主張動我的東西?!”
她像是從頭到腳被人澆了一桶冷水,一陣冰涼難過,頓了頓,她突然抬起頭,正視著他,語氣中帶著委屈和倔強:“六師叔的那把梳子已經很舊了,妙心一心想著要給您換把新的,這把烏木黑檀雕花木梳,妙心覺得比較適合六師叔您用,於是就將它從內務閣取了來。如果六師叔不喜歡就把它扔了吧,我明日請無望師兄給您再拿一把新的來便是。如果六師叔要責怪妙心,那就請六師叔責罰好了。”她第一次拿這種語氣和白梓林說話,龍伢子說的對,自己不能再唯唯諾諾低聲下氣,那樣根本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你,”白梓林竟一下子無言以對,將目光收回,喃喃自語了一句:“罷了,隻是一把梳子而已。。。你走吧。”
“是,六師叔早些歇息吧。”她俯身拜了拜退去。
白梓林在花園內的亭子裏坐下,從懷中取出瑾墨青花。它因為失血而失去了靈性,渾身發暗。他苦笑了一下,如今她已知道小青的秘密,而且自己也當著她的麵將它銷毀,這玉佩再無法戴在她身上了,不知還能作何用處,自己竟然還一直保留著它。今天是她跟懷遠去曆練的第一天,但願一切都順順利利,平平安安。但願她能早日解開心結,放下仇恨,放下他。
“梓林,”素馨飄然而至,自從被他識破她對盈月下了毒之後,她還沒有來過這六虛殿。她原以為看他痛苦自己會快樂,但她並不覺快樂,而他從表麵上看也沒有很痛苦。
“我來給你送點香過來,這是我新熬製的香。。。”她突然看見他手中的瑾墨青花一愣,款款落座後笑著問:“這玉佩怎麼在你這兒?”
他沒有回複,將玉佩收了起來,倒了一杯茶給她,緩緩道:“你這上好的香送給我這個不懂香術的人豈不是糟蹋了?”
“我這香是特意為你調的,我在裏麵加了岩蘭草,可以清氣,助眠,養神,補身,你晚上睡覺前點上。。。”
他漠然打斷她的話:“我其實不需要什麼香,以後別給我弄這些東西了。”
她的心微微一觸,神情有些黯然道:“梓林,你還在怪我。”
“沒有,我說了是我的錯。”
“可是事情全是因我而起,是我讓她中了毒,害你無奈將她趕走,害得陸潘枉死,害得她入了魔教。。。你怎會,不恨我?”白梓林雖然有苦衷不能將事情的真相公布與眾,但替她背黑鍋,被人非議,卻也不是素馨想看到的。
“是龍伢子想要利用她來對付我,就算沒有你他也會想其它辦法,你不必太自責。”
素馨一直當龍伢子是龍宮裏的一個閑人,在宮裏呆悶了才到她的香闕宮走一走,現在想來,他接近她是別有用心。好在白梓林成功奪回神器,保住空靈派,收服魔教,要不然自己就成為空靈派的千古罪人了。
“龍伢子他真的死在太虛鏡裏了嗎?”
白梓林微微皺了下眉,沉吟道:“不好說。”龍伢子狡詐,怕是沒那麼容易死。不過他這幾日掐指卜算,卻怎麼也算不出龍伢子的生死。
“我聽師父說過,進了太虛鏡的人如果七七四十九日出不來那就再也出不來了,而且他會因為元氣耗盡死在裏麵。太虛鏡裏邊一日相當於外麵的一個時辰,也就是說四日之後,他若還不出來就必死無疑了。梓林,你也不用太憂慮了,現在魔教已除,神器也已拿回,大師兄和二師兄的傷也已無礙,修養個一年半載的便可以恢複。”
白梓林沒再說什麼,眼前閃過那隻欲救離殤,從地底下冒出的手,心中隱隱不安。還有,龍伢子進入太虛鏡的時刻正是兩百年前通靈山空無一人守護的時候,如果他利用太虛鏡回到現在也不是沒有可能。
素馨離去,他一個人回了書房。書架上仍然放著月兒作的畫,他知道從小這畫就是盈月心中的結,隻是他一直無法向她解釋。
他的目光落到方桌上的銅樽上,這銅樽內好久都沒有插上花了。也不知什麼時候她不知從哪弄來這銅樽,不亦樂乎地變著花樣擺弄它,一會兒給它插上粉色的蜀葵,錯落著繞以石榴花,再配上菖蒲葉;隔兩天又換上紅豔的月季花,配上紫白紅的桔梗,金銀花點綴;再過兩天又變成了大朵的紅蓮和白蓮。。。還有窗前的這些山石盆景,菖蒲盆栽也是她“精心”替他布置的。他的檀香書房本來大道至簡,雅韻天成,這些東西放在這裏似乎是有些畫蛇添足,但他從不打擊她的積極性,反而在她折騰完之後,殷殷期盼他的誇獎時,他都會給她一個讚許的微笑。他每每想起這些,嘴角總忍不住微微上揚。
素馨回到四清殿時,才發現妙心一直在殿門口等著她。
“有什麼事嗎?”素馨瞥了她一眼淡淡問道。
“四師叔,妙心有一事相求。”
“說吧。”
“盈月她終日鬱鬱寡歡,我看著心裏著實難受,一直想給她調製一味消愁去悶的香,但妙心香術粗淺,故想問四師叔討要一味這樣的香替她去除心中煩悶。”
素馨笑了笑,不禁多看了她幾眼。妙心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了頭。
妙心幾乎每日往六虛殿跑,通靈山各峰的人都知道,素馨當然也知道,她隻是不知道這小丫頭的腦子裏裝的到底是什麼。盈月被罰下山的日子裏也沒有見她絲毫悲傷,盈月回了通靈山之後反覺得她似乎有些不悅。
素馨冷笑道:“難得你有心,她有你這樣的好姐妹可真是她的福氣啊。。。你隨我來吧。”
兩人來到調香房,素馨又說:“這香也隻是暫時能壓製體內的鬱悶之氣,俗話說心病還需心藥醫。”
“那素馨師叔可知道什麼是她的心藥?”
“你這麼聰明怎麼會不知?”素馨一向不太喜歡她,總覺得她小小年紀心機太深,不像那個沒腦的。若不是其中瓜葛糾纏,她倒是挺喜歡盈月的性格。“妙心,你今日來我這兒怕不隻是討要這消愁香這麼簡單吧?”
“這,妙心隻是好奇,一直想不明白六師叔為何對她如此絕情。”
感情是到我這裏套話來了,素馨冷笑了一下說:“這個,你應該問他去。。。不過,妙心,你是聰明人,我勸你還是不要抱什麼幻想,你六師叔他絕對。。。沒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會看上你。”素馨話說得很慢,卻一字一句尖銳有力,戳到了妙心的心裏,她的臉騰的一下紅到耳根,窘迫之至。
可這還算沒完,她帶著一顆受辱的心回到四清殿時,無望正在大殿內等她,她預感到了什麼。
“無望師兄。”
“妙心,掌門師叔說了今後他的生活起居由我照料打點,你不用再去六虛殿了,這兩個月辛苦你了。這把梳子我查了並非是內務閣的東西,你拿回去吧。”
她渾身從頭到腳一陣冰涼,眼裏已看不清什麼景物,隻看到柱子旁安妤一張幸災樂禍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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