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83 更新時間:20-02-08 09:34
陸潘被我帶回了三渺殿,他的師父,師兄師姐還有妙心看到他回來,又喜又驚。喜的是陸潘總算撿了條命回來,驚的是龍伢子冒充陸潘一個月,三渺殿的人上上下下沒有一個識破他,包括亦渺師伯。安妤見到我也不像之前那樣敵對,但也沒有賠禮道歉。妙心對陸潘端茶倒水地伺候著,特別用心。我想起那日龍伢子說香囊的事,本來龍伢子胡謅八列的話我就不應該信的,但不知為何,我卻對妙心過分熱心的舉動有些耿耿於懷。所以我跟師父告了假,說要在三渺殿小住幾日照顧陸潘。其實我哪裏會照顧什麼人,我不用別人照顧就不錯了。我之所以提出要照顧陸潘,一來是覺得這個時候我應該陪在他身邊,二來大概是不想給妙心有可乘之機吧。
陸潘後來跟我說他被龍伢子抓去關在了無底之穀的水牢裏,龍伢子倒是沒有讓人虐待他,還派人每日送飯菜來,許是怕他死了,驗生石滅了引起大師伯他們的懷疑。但他哪裏吃得下去,也不知龍伢子囚禁他是為了什麼,也不知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故此人才變得日漸消瘦。
師父將太虛鏡放回了空靈殿,在殿外又加強了結界。聽懷遠說大師伯等人查看了太虛鏡,龍伢子所說基本屬實。說基本屬實是因為太虛鏡隻能記錄沒有結界或是結界法力較弱的地方發生的事情。
不過,不管怎麼說青玄印和太虛鏡失而複得是一件喜事,師父功不可沒。這不,大師伯定於端午節那日要好好替師父慶功。
正是端午節的晚上,一輪彎月高懸空中。子軒殿內早已布置一新,地上重新鋪設了厚厚的嵌金絲的地毯,梁上掛滿了精巧的彩繪宮燈,白色的綢花紗布挽成結繞梁飄然而下。大殿四周由六對高高的銅柱子支撐,銅柱子旁邊都設有一人高的雕花盤絲銀燭台,裏麵點著紅色的蠟燭,燭上吊著放有香料的薰爐,焚燒起來幽香四溢。
桌上菜肴豐盛,都是平日裏不常見的美味,觥籌中盛著極品清荷釀,用鼻一聞芬芳醉人。眾人來到大殿,紛紛入座,師父們都坐在前頭,我們小輩們坐在後頭。
我望著滿桌的菜肴和美酒早已垂涎三尺,但大師伯和師父沒有動筷我們都隻能看不能吃。終於大師伯端起了酒盅,開始說話:“各位,前些日子太虛鏡丟失讓我寢食難安,幸好梓林將太虛鏡和青玄印一並找回,我這顆心才算是放下了。通靈山弟子遭人暗算,且讓人在我們眼鼻子底下大搖大擺地活動了近一個月我們都毫無察覺,這件事傳出去便真成了我們通靈山的笑話。”
“掌門師伯,”陸潘站了起來,內疚道:“是弟子學藝不精,有辱師門,壞了通靈山的名氣。弟子以後定當刻苦用功。。。”
“哎,”大師伯搖搖頭,隨即揮了揮手示意他坐下:“並非你學藝不精,你上通靈山才區區七八載,怎能抵得了有著兩百多年修為的龍伢子?倒是我們這些做師父做師伯的愧對你,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受苦了。青玄印在一真殿被人盜走,我這個做掌門的更是有責任。據探知,坤綸山的伏羲琴至今沒有下落。今日我舉行這個慶功宴,一來為梓林和盈月慶功,二來也是想借此機會再強調督促一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們不可再掉以輕心,讓魔界的,或是別有用心的人有機可乘,通靈山的戒備一定要加強,要做到滴水不漏密不透風。”
大師伯不像是給師父慶功的,倒更像在訓斥我們,不過他提到了我的名字我很開心。這功勞薄裏也有我一份啊。
我小聲對懷遠說:“既然太虛鏡無所不知,為何不用它查找這伏羲琴的下落?”
“這伏羲琴是別派的神器,空靈派豈能說查就查。我們修真界的規矩是各派的神器互不幹涉,要不然豈不是要打起來?再說了,坤綸派的結界這麼厲害,太虛鏡也不是每個角落都能探到的。就算要查,也要坤綸派的人開口請我們去查才行。但是如果真關係到混沌大法和天地的安危,掌門師伯也不會不管的。”
原來是這樣,我心中疑惑頓消,扭頭看了看師父,隻見他和幾位師伯已經開始暢飲起來。我這才拿起筷子開動食指。
“這酒真香啊,盈月,你怎麼不喝啊?”妙心舉起酒盅:“來,姐姐敬你一盅,恭喜你和師叔尋回神器。”
“啊?”我咽了口口水,猶豫著:“師父不讓我喝酒。”這妙心也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不知道師父不讓我喝酒啊?有一次在她那裏喝醉了,師父將我抱回來,我在六虛殿躺了三天三夜不醒。
“瞧我這記性,一高興就忘了。”妙心尷尬地賠禮道歉。
“盈盈她不能喝酒,這盅酒我代她喝吧。”陸潘說完舉起酒盅一飲而盡,妙心也接著將酒幹了。
“不能喝酒,就多吃點菜吧。這道鳳凰涅盤不錯,嚐嚐。”懷遠隨手扯了塊雞腿,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放入了我碗中。
“是嗎?”懷遠嘴刁,他說好吃,那肯定錯不了。我夾起雞腿,正要往嘴裏送,忽然見陸潘放下了筷子,一本正經說道:“懷遠師兄,盈盈她有手。”
我還沒醒悟陸潘這話的意思,就聽懷遠嬉笑著說:“我知道啊,所以我沒喂她吃。”
當我體會到兩人話中的火藥味時,氣氛已經變得尷尬。妙心一看這架勢,趕忙出來解圍。
“盈月,你先別忙著吃,你聞一下,說說這道菜裏放的什麼香料和輔料?”
我閉上眼睛仔細聞了一下,說道:“幹貝、貢菊、桂皮、樟葉為香料,雞湯中還有茄子、草菇、花生米、角豆、蓮子的味道,應該是將這些輔料塞入雞腹中吸汁而成。”
“絲毫不差,都說你這小鼻子靈,什麼也逃不過,果真如此。”妙心讚道。
“你也不差呀,另外一個雞腿獎勵給你,免得有些人說我偏心。”懷遠說著,用筷子將另外一個雞腿夾給了妙心。
“謝謝懷遠師兄。”妙心欣然接受。我抬頭看看陸潘,見他臉色稍稍平靜了些,這才將雞腿放入了口中。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都放開了懷,隻見席上觥籌交錯,言語歡暢,其樂融融。
“素馨,今日你調的這香有什麼講究嗎?聞著讓人心曠神怡。”大師伯指著柱子旁的香爐問道。
“哦,是我新研製的一品香,喚作百末香,可有誰能聞出這香中的用料?”素馨話語一出,席下立刻議論紛紛。我豈肯放過這樣出風頭的機會,當即站了起來搶著說道:“素馨師伯,盈月願意一試。”
“哦?”她更是嫋嫋婷婷走到我身邊,信手拈來一縷香,灌入我鼻中:“那你可要聞仔細哦。”
我閉上眼睛,深深地又吸了幾口香氣,這香味太好聞了,讓人欲罷不能。
“黃熟香,白附子,加上少量丁香,藿香葉,零陵香,生結香,白芷,甘鬆,九裏香,合歡埋於千年雪鬆下麵七七四十九日,再取勿忘我,絕情花用隔年的通靈山上的雪水浸泡七七四十九日,再將香料從土中取出放在雪水中浸泡七七四十九日,然後研製成粉末加入蜜汁調和。。。”
“說得一點都不差。”素馨的誇讚讓我贏得了一陣掌聲,不過我的嗅覺突然好像被卡住了,這最後應該還有一味,但我怎麼聞都聞不出來。
“素馨師伯,您這香裏頭最後加入了什麼,我怎麼聞不出來?”
“是一味香引子,四清峰千年的月光和瓦上霜,你沒有聞過,當然聞不出來。”
“你這香雖然好聞,但用料也太奇怪了。”五師伯搖著扇子開口說道:“勿忘我,絕情花,這是色彩和寓意截然相反的兩種花,虧你想得出來放在一起。還有這千年的月光,瓦上霜,讓人聽了也有些不寒而栗,作為香引子實在讓我有些費解。”
“五師弟你有所不知,我調製的這香可根據每個人不同的心境改變香韻,也就是說每個人聞著這香感受到的香韻是不同的,就算同一個人,早晨和黃昏聞著也可感受到不同的香韻。使用的這些香料和香引子也會因人而異發揮作用。”
五師伯嗬嗬笑道:“是亦玄孤陋寡聞了,不過我很好奇啊,像梓林這樣修為的人聞著這香是什麼感覺?有沒有素馨說的因人而異的香韻?”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師父,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淡淡說道:“對於香術,梓林並無太多細究,隻覺是香味,沒有感受到其它什麼東西。”
“所以啊任何香都無法迷亂你的心智,有些人注定是白忙乎了。”我注意到五師伯說這話時故意瞥了一眼看上去有些不是滋味的素馨師伯。
“六師叔最擅長琴藝,我們很久都沒有聽六師叔彈琴了,六師叔給我們彈首曲子吧,也讓我們飽飽耳福。”無望突然站起身懇求師父。
“是啊,梓林,今日有酒有香卻沒有琴聲,豈不是掃興!你就給我們彈一曲吧。”大師伯也發了話。
“掌門師兄,素馨想和梓林合彈一曲,給大家助助興。”師父沒有答話,素馨卻搶著說
“太好了,以往都是你們二人合作給大家助興的,無望,取綠倚琴,焦尾琴來。”大師伯命無望從後殿取了琴來。
師父款款落座到焦尾琴旁,捋捋白色暗紋衣袖子,說道:“那我就來一首《幽蘭曲》,說罷他手撫琴弦,美妙的琴聲從他白皙修長的手指間傾瀉而出。
此時素馨早已在綠倚琴旁就緒,跟著拂動了琴弦。
師父的琴聲亦揚亦挫,深沉,婉轉而不失激昂,如繞叢林,鳥語花開聲聲不絕;素馨的琴聲則委婉連綿,有如山泉從幽穀中蜿蜒而來,緩緩流淌。
兩人一個脫俗俊逸如畫,一個優雅嬌媚如花,真是美玉仙葩,琴瑟和諧,把眾人看得如癡如醉,眼前浮現出空穀幽蘭的美景。一曲奏罷,眾人都還未緩過神來。
“太動聽了,這簡直就是龍吟鳳噦,天籟之音啊!今日享了眼福又飽了耳福啊!”大師伯率先清醒過來鼓起了掌。
的確是天籟之音,隻不過這場景我之前在幻境中見過。
“盈月,你是看傻了嗎?”眾人都在鼓掌,唯我一人還在愣神,妙心在一旁小聲提醒我。
妙心見我沒作聲,又說道:“我平日裏聽六師叔的琴聲,不卑不亢,空空洞洞,不帶一丁點感情,但今日六師叔的琴聲婉轉溫和,如訴衷腸,想必是為了配合四師叔幽婉細膩的琴音,他們二人如此琴瑟和諧,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們兩個是夫妻呢。”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我聞聽此言,心中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忽覺難受起來。
“六師叔,”這時安妤站了起來:“我們聽一首都還沒有過癮呢,盈月是您的愛徒,不如也讓她來為我們彈一曲吧。”
我一下懵了,這個安妤是故意要拆我的台。我隻好頂著眾目睽睽,硬著頭皮站了起來:“盈月沒有好好跟師父學琴,不敢獻醜。”
五師伯嗬嗬笑道:“梓林,這也真是天意使然啊,你一個不愛香術的,偏偏收了個鼻子這麼靈驗,這麼愛調香的弟子。你的琴藝高超絕倫,便便這丫頭不愛學琴,怕是你這一手絕活要失傳了。”
我紅著臉偷偷看了下師父,他的臉色倒是不慍不怒,平淡如常。
“大家還未盡興,素馨便再獻上一曲。”素馨師伯倒是在一旁解圍道。
懷遠拉了拉我的衣服,示意我坐下。我木木地坐了下來,但五師伯的話又像是一道刺紮進了我的心,讓我好生難受。
“別放心上啊,人無完人,你有你的優點。安妤是想揭你的短,你可不要著了她的當。”懷遠見我突然之間變了臉色,安慰道。
宴會在素馨的最後一首《梨花殤》中散去,師父先我一步回了六虛殿。陸潘他非要送我,一路上他和我說話我都心不在焉。
我回到六虛殿已經是深夜,躺在我的雕花梨花木大床上輾轉反側,剛才宴會上的一幕幕情景在腦中揮之不去。
妙心說得對,師父今夜的琴聲是與往日有些不同,不會是聞著素馨的百末香有感而發吧。不會,以師父的修為不至於,而且師父從來不說謊,他說這香聞著隻是香並無什麼感受那便是實話。五師伯說的更是一語擊中我的要害,師父道行高深,令師伯們都望塵莫及,那些小輩們更是傾慕瞻仰,有多少人想拜他為師無門,而師父卻偏偏選中了我。我成了多少人羨慕嫉妒的對象,而我卻是不爭氣,平日裏給他惹禍就不說了,連學琴這樣的事都不願去做,讓他一手絕活失傳,我還配做他的弟子嗎?
想到這,我再也按捺不住,翻身下床,披上外衣,直奔師父住的廂房。進了院子,瞧見他屋內的燈已熄滅,我隻得在他屋前止住腳步。我呆呆站了一會兒,正欲離去,門卻被推開了,他從裏麵走了出來。
“師父。”自從我去三渺殿住了幾日,這還是頭一次和他說上話。
“這麼晚了,有事嗎?”
“我,我想跟師父學琴。”我憋了半天把話說了出來。
他輕笑了一聲,眼神如鉤月般明亮透徹,過了會兒問:“現在嗎?你看你什麼時候能改得了這心急的脾氣?”
我輕輕搖頭,鼓足勇氣道:“盈盈好久沒和師父說話了,這會兒突然很想和師父說說話。”
月光照著他儒雅俊秀的臉龐,微風輕輕帶動他的衣衫,更顯得他俊逸非凡。我的心中湧起一陣難以名狀的悸動與羞澀,突然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他似愣了一下,臉上露出了平日少有的笑容,緩了緩以命令的口吻道:“快去睡吧!明日早膳後來我院內學琴。”
“是,師父。”我突然想到了妙心她一心想跟師父學琴的事,忙問:“師父,我可以帶妙心一起來跟您學琴嗎?”
“隨你。”他笑笑進了屋子。
他的笑容猶如春風化雨般將我心中的鬱結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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